第318章 低頭

方夫人看著這個讓她引以自豪的孫子,溫言道:「好孩子只怕你也看出來了,這樁事明擺著是皇帝噁心咱家的, 那趙氏行事下作雖然未必是他授意,可卻少不了他的推波助瀾。當時那樣的場景只要你不開口應下此事, 那趙氏只怕第二天就會以羞憤為名自盡而亡, 那宣平侯府就敢抬棺材上門喊冤。而這頂逼迫侯門貴女的髒水會跟你一輩子, 崔家嫡支有了這樣的污點又何以服眾?」
晉王的婚事卻頗遇周折,剛準備去下聘前日他的腿扭傷了。好容易等傷好了,揚州學政家裡來報准王妃張錦娘身染惡疾,渾身上下都起了紅疹子連床榻都不能下。於是眾人不免想起先前那位還未過門就沒了的晉王妃,暗底下傳言晉王太過命硬,刑剋妻室。流言傳來傳去,這樁婚事彷彿越發遙遙無期了。
傅百善想起當日秦王的逼迫不由感同身受,沉吟片刻道:「你既不能退,那就只有晉王來退了。你先莫心急,肯定還是有法可想的。」
張錦娘摸著臉上凹凸不平的疹子,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個的尊榮難看得緊。她嘟了嘴巴道:「宮裡的御醫每隔五天來一回,我這裝病的藥水就不能斷。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頂著這張臉我自己都受不了,偏我表哥還感動得不行,說此生絕不負我!」
年輕的姑娘螓首低垂,良久才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這記招式講究以弱搏強出其不意,只要和_圖_書使用得當就可以致人以死地反敗為勝。使得好了,連一個小孩都能置成人于死地!兩方力量懸殊之時,最適合出其不意立竿見影。張錦娘如獲至寶,一招一式學得極為用心,等融通貫會了才起身告辭。
方夫人傲然一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罷了。應氏執掌中土權柄已有百年,對各大世家的禮讓和容忍已到了極限,所以現在輪到我們低頭讓著他們了。可是我們只要佔住規矩和禮法這兩條,皇室除了用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招式噁心一下人,又能有多大的作為呢?你看吧,用不了多久的時日他們自個就會亂起來,皇權不斷更迭而世家依舊存續!」
張錦娘抓了塊點心塞進嘴裏,「我娘先時還高興來著,現在看著我這模樣後悔得不行,說早些把我們婚事訂下也沒這麼多糟心事。皇帝老爺隨口一句既不敢推辭,這下不敢回揚州,又聽說了晉王命硬剋妻,她才默許我用藥水作假推遲婚期。只盼那晉王最後不耐煩等了,自個把婚約取消得了!」
崔文璟恍然大悟只得嘆服,雙手加額恭敬行禮退下。
八月入秋時, 彰德崔家的現任主母方夫人親自進京。第一件事就是上表叩謝皇帝為長孫賜婚,第二件事是親自到宣平侯府為兩家敲定親事的諸般細節,還親自為未來的孫媳插戴了一支祖傳的雙鳳點翠攢珠金釵。
這話裡頭有些格外的意和-圖-書思,傅百善一邊端上熱騰騰的米粥和各色小菜鹽蛋,一邊連連追問。裴青知道她看重張錦娘,索性也不隱瞞直接道:「我任了京衛司的指揮使后多有機會進宮,十次總有三次見著皇帝在手把手地教習四皇子齊王處理奏摺,還有一回親眼看見齊王在奏摺上批示,皇帝就在一旁看著!」
張錦娘搖頭,「我爹一心為公向來膽小,明知道我不喜歡晉王那個膿包,還來信勸說順服恭敬為上。我只要一想到這人心思機詐,被你救下一個謝字不說,還裝暈躺在那裡不動彈讓太醫診治,就覺得這人偽善至極!」
方夫人轉身將崔文櫻招至面前,細細打量她幾眼后和煦道:「你的性子就和你姑母一樣執拗,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不撞得頭破血流都不知道回頭。好孩子,那人既然已經另娶,就說明你們沒有緣份。況且皇家人向來刻薄寡恩,你離了這塘混水也好。我已經親自為你相看人家,等你兄長的婚事完結,你就隨我回彰德吧!」
為了長房長孫的大婚之禮, 崔家在帽兒衚衕花八百兩銀子盤下一處三進的宅子。這是位退職返鄉的老翰林所居, 院子裡布置大方多植樹木。方夫人端坐在梳背嵌理石椅子上,一眾兒孫都規矩地站著聽訓。
傅百善再想不到這姑娘竟打這主意,尋思一會兒就教她一記簡單卻足以自保的鎖喉功。人體喉結的下邊一點就是所謂的天突穴,用手https://m.hetubook.com.com指輕點就會使人眼淚流出連聲咳嗽。拇食中三指對準位置拿捏住頸部兩條大筋,用大筋去擠壓喉結,這就是所謂的鎖喉功。
傅百善極喜愛這個小姑娘,聞言替她愁道:「你這樣裝病也不是長久之計,那些御醫也不是吃素的,眼下未揭穿只怕也是想給你留兩分顏面為日後好相見。不若請你父親寫封言辭懇切的摺子,就說你與晉王八字不合,看能否將這樁婚事推了!」
裴青邊換衣服邊笑道:「這姑娘倒是有膽色,知道晉王不是能堪負終身的人。眼下晉王和秦王都在蠢蠢欲動,實在不是急著上船的好時機。她家既然不是攀龍附鳳的人,這個病就不妨再裝個三五月。等朝局清朗了,也許就用不著這般頭疼了呢!」
攤上這麼一樁不如意的婚事, 還是皇帝金口許下不能退了的婚事,崔文璟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但他知道祖母行事向來有章法韜略, 所以只是略略拱手道:「祖母如此做必然有道理, 只是那趙氏身份有暇品性有虧,是耍了手段硬賴在我身上。這等妾生女讓她進門做個姨娘已經算是抬舉了, 您為何還要大力促成此事?」
傅百善這般鎮定自若的人都不免目瞪口呆,她望著眼前的姑娘嘆服道:「你為了不嫁入皇家也是拼了!」
裴青見慣了朝堂和宮裡的陰私,委實不願意拿那些糟心事來不痛快,就簡單呵呵一笑道:「我要是皇帝,要誠和圖書心護著一個人,就讓他離這亂團遠遠的。等場子里的人斗得七零八落了,再把最得意最要緊的這一個推出來,這才是最妥當的法子。」
崔文璟雖然揣測到皇帝的惡意,卻絕沒有想得如此透徹,聞言喃喃::「他們怎麼敢如此?」
傅百善驚了一跳,旋即憂心忡忡道:「那位終於下定決心了?只是這位齊王雖是皇后嫡子,只是一向是孩子心性身子也不好,只怕心思從來都沒有往這上面想過。還有秦王晉王都已經開府建衙多年麾下黨羽眾多,這要是調轉槍頭齊王一個回合都招架不住!」
裴青最喜用江蘇高郵鹽蛋下粳米粥,用筷子敲破空頭,筷子頭一紮下去,金黃色的紅油就冒出來了。高郵鹽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乾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為別處所不及。
他靠在大迎枕上,用了一口熬得糯糯的米粥,抿了一口咸香的蛋黃,心滿意足道:「吳起廉吳老太醫一來,齊王殿下的病弱之症就一日比一日好得快。胎裡帶出來的不足,多少年都不見好,怎麼這幾個月就大好了?哼,只怕皇帝聯合這位前太醫院院正給大家唱了一出瞞天過海的大戲呢!」
晚上等裴青回至家中,傅百善將這件事悉數告知。
傅百善就打趣道:「說什麼不想嫁入皇家,是真真捨不得你表哥吧?」
傅百善回想僅有的幾次陛見,那位皇帝看著生性嚴謹的一個人,對每個兒子都是不分彼此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愛重和嚴苛,往往打一巴掌就給一個甜棗。這樣一個翻臉如同翻書行事只憑喜惡的帝王,齊王會是他最看重的嗎?
張錦娘大喜,扭著身子上前道:「其實我總感覺晉王有點怕你,有兩回只要有你在,他都不敢往人前湊。想想也是,畢竟他在你面前曾經出過大丑。還有我想找你學幾樣招式,不要多厲害只要能將晉王嚇住就行,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要想娶我進門只怕還得生兩個膽子才行。」
平安衚衕,裴宅。
方夫人今年已過花甲,只鬢角有几絲白髮, 光潔的髮髻只插了一支白玉柿葉如意長簪,輪廓秀美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的容顏過人。她看了一眼底下的兒孫, 特意點名道:「文璟是否怪祖母沒有知會一聲,就擅自將你的婚事提前敲定,依你的性子只怕惟願那位趙氏女永遠不進我崔家門吧?」
傅百善再是沉穩也只有十九歲,聞言大睜杏眸訥訥道:「齊王可是皇帝的親兒子,使了什麼法子才讓大家都相信那孩子生來就稟性弱?我聽說這麼多年,秦王河晉王斗得再歡都沒有朝齊王伸過手,不就是因為深信齊王活不長嗎?」
皇帝賜婚的旨意頒下不久,秦王的動作極快,三個月就把六禮陸續走完。雖然是續娶但也給足了靳家面子,所下聘禮無一不是精緻之物。大婚之後秦王就將閤府的用度盡托新王妃,連小世子也從景仁宮移出來交給新王妃教養,一時之間靳佩蘭成了京中人人艷羡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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