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個男人肯為她去死

可是偏偏出現了一個舒錦,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弱點的。他對她一見鍾情,她對他一見生厭,可是只要舒錦願意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利用,他也是歡喜的。他只想對她好,讓她對著他笑,簡直就和中毒了一樣。
「當然,只是小傷而已。」沈三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頭,碰到一個突起的包,微微皺了下眉,「怎麼撞得這麼重?腦袋暈不暈?會不會想吐?」
沈三理所當然地留在了劇組,把舒錦的生活照顧得穩穩噹噹,把圍觀黨羡慕得眼紅,咬牙發誓以後找老公,就要按照沈三的標準找。完全沒有人記得,沈三以前的名聲是多麼糟糕。
隨著這個聲音的落下,一人撲了上來。舒錦慌忙把掛著點滴的手移開,抬頭就看到夏蓮生和唐堯:「你們怎麼來了?」
舒錦感覺到他們的車子被掀翻了。
她還穿著戲服,廣袖長裙,色澤鮮艷,襯得她的膚色瑩白亮麗。眉梢眼角帶著笑意,看起來嬌憨而天真,怯弱而無害,確有幾分電影中角色的味道,難怪原韶景會同意了投資方推薦的人選。
沈三細細地回憶起這段的路況,以前的職業本能還在,不管到什麼地方,最先觀察的就是周圍的環境和地理位置。地勢較高的地方,應該會有可以藏身的小山洞。他在心裏分析著。
舒錦的睡眠很輕,車子出現晃動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聽著車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喊了一聲:「沈三……」
……
這個世界,一直是如此陰暗而絕望的。
關於沈三和舒錦吵架的原因,不到片刻就在劇組裡傳開了——都是原導惹的禍啊,為嘛沈三找上門的時候說了一句「他們三人去約會了」,還用那種無比傲慢又諷刺的語氣告訴他「約會」的地方。
唐堯看著被大家圍在中間的舒錦,她的神情很平靜,或者應該說,是置身事外的冷淡。而沈三站在她身邊,看向她的眼神儘是滿足和溫柔。
舒錦滿臉無辜,說道:「這麼小氣做什麼?上回他們請我吃飯,我現在回請他們,難道不應該嗎?」
「所以小美人接近你的目的很明顯。假設到後期,你撤回資金,顏建國一個人要撐起項目肯定吃力……以小美人的脾氣,肯定還有什麼后招,她恨不得殺了顏建國。」裴文得出這個結論。
洞穴大概能容納十人,活動範圍尚可,好歹大雨淋不到。舒錦從洞口往下望,悍馬已經被可怕的泥石流淹沒。就像沈三說的那樣,如果他們留在原地,也一定會被泥石流捲走。
「你一直盯著看她,你在嫉妒。」蘇紫涵回答著,長袖被風吹起來,有幾分飄逸的味道,「我一直都在看著你,所以我知道你的眼睛一直在看她。沈三來了,所以你現在的心情很低落。」
「……」舒錦的視線停在別處。
「哪裡傷到了嗎?」沈三的聲音帶著焦急,「舒錦,說話啊,你受傷了嗎?」
她的母親是顏家的養女,她到記事後才被接到顏家,之前就是居住在這個偏僻的小村子。據說,顏家的老人和她親外婆是手帕交,當年為了保護顏家的老人,她外婆嫁給了這裏的一個土匪,後來她外婆和外公過世了,顏家就將她母親收養了過去,當是報了當年的這個恩情。
悍馬被大樹卡在中間,稍稍一動就有滾下去的可能性。沈三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腿,已經疼得麻木了,他挪動了一下位置,粗暴而直接地用手敲開車窗,回頭對舒錦說:「爬出去。」
沈三不愧是雇傭兵出身的,精神頭看起來不錯,完全不像是重傷的樣子,這傷勢要是換到普通人身上,大概只剩下喘氣的份。
她夢囈一般發出低低的聲音,沈三聽得不太真切。
舒錦氣惱地瞪他一眼,可是看到那雙傷痕纍纍的手臂,喉嚨里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剛才他就是用這雙手臂護著她。舒錦並不是天性涼薄,只是年少的悲慘經歷讓她將自己與世界隔離,也讓她的情商停在一個晦澀的地方。
舒錦試圖移動了一下,她想要看看沈三到底傷到什麼程度,但是身下的坐椅已經變了形,她被沈三護在這坐椅與他身體之間。
被孤兒院帶走的那一天,她隔著門哭得傷心極了。「奶奶,不要扔掉我,我會乖乖聽話。」當然,那個刻板的冷漠的老人並沒有改變她的決定,甚至沒有轉身看她一眼。
沈三越想越擔心,早知道出發前就該準備好藥箱。
整整十一年的漫長時光。
舒錦有點糊塗,夏蓮生忙接下去解釋:「你不知道外面傳得多誇張,我買了報紙,我念給你聽。」夏蓮生從水果袋裡抽出幾份報紙,語調很是歡樂,「生死邊緣見真情、情感動天的愛情傳說、娛樂圈最浪漫的佳話、新人舒錦婚期將近……」
舒錦的臉燒得通紅,意識迷迷糊糊的,她聽得見他的聲音,但卻無法作出回應。她被卷進了一片黑暗之中,張了張嘴想要發出求救的聲音,可是遲疑著無法喊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最後,她被黑暗淹沒。
狹小的空間,她無法移動身體。
唐堯微微轉過臉,看清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的面容——居然是蘇紫涵。
「你不去把她搶回來嗎?舒錦看起來並不喜歡沈三。」蘇紫涵舊話重提,「或許她是被威脅的,她在等你去解救她。」
舒錦搖搖頭,靠著墊子微微出神,滿腹心事的樣子。
舒錦迷糊地想著,然後趴在沈三的背上又昏了過去。
於是大家紛紛轉頭向舒錦道喜,鼓動她快點答應,大家等著喝喜酒。
到此為止,在這個鎮子的拍攝全部結束。剛宣布完這個消息,大家就興奮地收拾東西去,都想趕緊早點回到闊別多日的嵐島市。
靠著車窗,舒錦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耳鳴呢?」他繼續問。
舒錦滿臉黑線:「婚期將近?」
「對啊對啊,說是你們這次遇險,是沈三帶你去了一個特別浪漫神秘的地方求婚,這次的災難,見證了你們偉大的愛情……」夏蓮生比畫著說道,「報道的內容編得一個比一個狗血,沈三簡直成了深情完美的好男人。」
舒錦不安地照做,車窗外的天陰沉沉的,明明現在是中午的時間,但看起來卻像黑夜即將到來。雷聲,雨聲,山裡樹木折斷的聲音,就算再沒有常識,舒錦也知道他們遇上麻煩了。
「快點說。」
原韶景看著鏡頭中舒錦,眼神漸漸幽深。透過鏡頭,劇本里的琳琅彷彿活過來了一般。有一種人,天生就是演員。除了最開始的走位錯誤,舒錦就沒有犯過別的錯誤,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地演繹了琳琅這個角色。
「這故事說來有點長了,恩怨要從小美人的母親顏殊和顏建國講起,當年顏建國對顏殊的心思,就和你現在對小美人一般,但是顏殊對顏建國卻沒有感情,轉身嫁了舒錦的父親蘇教授……」
自負驕傲,天性涼薄,原韶景曾經這麼評價過她。但是誰也不知道,舒錦曾經像小老鼠一樣悲慘地生活過,被人同情和憐憫。很多年後,當她有足夠的勇氣回憶過往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多麼憎恨別人的憐憫。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沈三和她說了什麼話,然後把一件衣服蓋到她身上。骨灰再次下葬后,她關在心底最深處的獸,咆哮著要出來了——幼年悲慘的記憶就像海水一般全部湧上來,逼得她痛苦萬分。
沈三緊緊擰著眉,「所以舒錦的仇人是顏建國。」
如果此時站在這裏的男人是夏蓮生,他會諷刺地拒絕她——誰不知道她現在的後台換成了鄭于,居然還玩這麼純潔的暗戀。
舒錦知道他是開玩笑,遲疑了下,她爬到他的身邊去,不安地看著他還在流血的手臂:「流了這麼多血,真的沒關係嗎?」
蘇紫涵坐到樹下的石凳上,神情有些憂傷,「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覺得我不配喜歡你。」說著,微微一笑,「我是靠潛規則上位的,舒錦何嘗不是,只是沈三是真的愛她,所以成就的是一段佳話。」
「……」
……
孤兒院的孩子總是這樣學著義工的語氣,帶著惡意和嘲笑。和他們不一樣,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兒,只是她年邁的奶奶以無力撫養遺棄了她。
鏡頭前。
她一直不敢回憶那段短暫而悲慘的經歷。
事實證明,沈老闆是很有用的。
只是以前身邊沒有舒錦,所以遊走在生死邊緣也毫無懼意,可是如今的境地卻完全不一樣,他怕舒錦發生危險。現在雨勢完全不見小,泥石流會隨時再來,必須要把舒錦送到安全的地方。
沈三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愛一個人。
「因為她奶奶的兒子被小美人的媽媽害死了,所以她奶奶一看到小美人就想起她兒子是怎麼死的,就乾脆把人扔進孤兒院了。」裴文繼續道,「小美人的爸爸被顏建國害死了,但是在顏家的庇護下,顏建國卻沒有坐牢。他斷了一隻腿,弄沒了兩條人命,真是紅顏禍水啊。」
沈三的傷勢比她嚴重多了,踝部骨折,肋骨骨裂,失血過多,手臂傷口感染嚴重等,撐到了嵐島市,就被關到ICU了。
裴文看著手腳都打著石膏的男人,嘆了一口氣:「她一早就醒了,這會正和夏蓮生唐堯聊天。」頓了下,「你先別急著過去找她,我有正事和你說。」
唐堯想象不出舒錦戀愛的樣子。
沈三神情陰鬱,他想到舒錦昏迷中的那句「不要扔掉我」。此時他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沈三擔心她就這樣睡著了醒不過來,滿心焦急:「舒錦,不要睡。」
沈三卻懶得繼續聽了,他是滿心滿腦就裝著舒錦,只要想到舒錦以前曾經受過那麼多苦,就恨不得馬上見到她,告訴她不管想報什麼仇,他都幫她報。就算她利用他,毀了他在嵐島市經營的勢力,他也甘之如飴。
舒錦卻是完全不明白沈三找虐的心情,她更多的是茫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男人對她的感情——這個強勢粗暴的土匪真的肯為她去死,在那種危險的關頭,本能地保護著她,弄得滿身是傷。
「這個世上,不會有誰比我更愛你。」沈三抬起頭,親上她的眼睛,「只有我會毫不和-圖-書猶豫地為你去死,哪怕你不愛我。」
沈三摸摸她的臉,露出那副流氓調子:「真難得看到你這樣的表情,可憐兮兮的,怎麼看怎麼可愛,要是你平時也能這麼乖就好了。」
裴文啞口無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裴文默默無語了,過了片刻,暴躁道:「你好歹先把話聽完!」
沒有水,沒有食物,身受重傷,她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到救援隊的到來。或許根本不會有救援隊出現,這裏這麼偏僻,誰也不會知道他們被困在這裏。舒錦想到這裏,頓時煩惱了起來。
「你的腳也受傷了嗎?」舒錦擔憂道。
「喂,對不起。」舒錦忽然悶悶地道歉,「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被困在這裏。」
沈三抱著舒錦,緊緊擰起了眉:「怎麼哭得這麼可憐,做噩夢了嗎?」費力地抬起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可是更多的淚水又從她的眼角滾下來,沈三看得心疼啊,卻又沒法子讓她不哭。
「其實這樣也不錯,只有我們兩個人。」沈三笑眯眯地說。
白衣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對不起,這些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很冷?」沈三皺眉問道。不等她回答,直接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試探了下她的溫度,「還好沒發燒。」頓了一下,又道,「我們得離開車裡,如果再有泥石流下來,我們都逃不掉。」
「你覺得我喜歡阿錦?」唐堯不答反問。
「不是,這裏離我媽媽的家鄉很近,我要把她和爸爸的骨灰送回去安葬。」舒錦解釋道。
狹小的車內,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
舒錦換好衣服,找到原韶景:「我還有點事,晚幾天回去。」
……
沈三鬱悶得內傷,只能沉默以對。
收回心神,他結束了這天的拍攝。
她剛想張口詢問,車窗外卻響起彷彿驚濤駭浪拍擊岸邊的聲音,那聲音漸漸逼近,似乎有地面被掀動的感覺。茫然間,舒錦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沈三撲倒在座位里,緊緊地把她護在懷中。
「你的戲份已經拍完了,回不回來無所謂。」原韶景也沒有多加追問,語氣還是一樣的冷淡,說完就走開了。
夏蓮生瞅著她看,說道:「阿錦你臉色怪怪的,難道被土匪感動了?打算以身相許了嗎?不過說起來,土匪真是好男人啊,傷得那麼重,還把你背到醫院,聽說你安全后,他失血過多就暈了。」
沈三滿不在乎地把文件袋子扔到一旁:「就這樣?沒其他事了,我得去看看舒錦,那個小白臉明星說不定會趁機獻殷勤,老子也是千辛萬苦才把人救回來,這功勞不能讓他給搶了去。」
舒錦沒有在這裏多作逗留,剛下葬完,就趕著回嵐島市。但偏生不巧,半路遇上了大雨,相較來的時候,車速慢了很多。
「喜歡一個人,當然就會下意識地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蘇紫涵就像一個簡單天真的女孩子,直白地說著,「不過我知道,就算我告白了,你也不會接受我,但是看到你心情不好,我想陪陪你。」
沈三一聽就怒了!「舒錦,你不要太過分了!」
圍觀黨有羡慕的,有嫉妒的,這舒錦真是手段了得啊!以前沈三那是什麼人,玩明星,養情人,可是風流濫情的主,哪裡見過他這麼正正經經地追人,現在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估計過不久就可以看見她嫁進豪門了。
唐堯轉過臉看她,眼神溫柔而纏綿,眉目帶著笑:「對。不過你小的時候很討厭我,但是我喜歡你啊,所以只好每天跟在你後面,討好你,哄你開心……為了你學做飯,練武,還有學畫彈琴……」
舒錦很想撲上去,捂住那個孩子的耳朵。
「為什麼會被送到孤兒院?」
「沒事。」聽到她的回應,沈三鬆了一口氣,又安慰道,「別怕,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你忍耐一下,我們都會沒事的。」
記憶破匣而出,這個場景赫然就是十一年前的葬禮。
善良和同情這種東西,在某些時候著實令人生厭,他們自以為是地將「同情」強加在別人的身上,僅僅是為了自我滿足,而根本不考慮對方是否需要。舒錦站在那個孩子的身邊,冷眼看著這些所謂的善意,心底一片冰冷。
接到舒錦清醒的消息,沈三就想過去看看她,但被剛進來的裴文給阻止了。他很煩惱很糾結,因為沈三已經無藥可救了!難道談戀愛會影響一個人的智商,硬生生地把人給變成白痴?
話才說完,車子就加快了速度。舒錦被慣性勒得往前撞了下,但因為身上綁著安全帶,腦袋並未碰到前面的玻璃,她下意識地抓住坐椅。
「不用了,你和劇組一起回去。沈三剛好有開車過來,他送我就行了。」舒錦說道,「地方太偏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路。」
痛並快樂著,就是沈三此時的寫照。
沈三低低「嗯」了一聲,然後用輕鬆的語氣轉移了話題:「只是小傷,以前我出任務的時候,哪一次不比現在危險。」
沈三緊緊擰緊眉:「要是難受就說出來。」
——舒錦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選擇了沈三?
舒錦不吭m.hetubook.com.com聲,她不明白沈三的感情。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裡有飯店嗎?上哪吃飯啊?」夏蓮生咬著棒棒糖湊上來。
提到沈三,舒錦不吭聲了。
記憶里那個苛刻而刻板的聲音還在說著:「你媽媽自殺,不是為了贖罪,而是為了逃避責任。」
「手機還是沒有信號。」舒錦擔心地說,「會有人來救我們嗎?」
「吃飯去了。」說著,舒錦指向悍馬,「車裡有吃的,大家分了吧。」
但是聽到這些話的人是唐堯,而唐堯的紳士風度是出了名的,他只是略微驚訝了下,然後溫和道:「我和阿錦現在只是朋友。」
舒錦抱著膝蓋蹲在他身邊,「不暈,就是疼。」
車窗和車門都已經壞了,大雨吹了進來,夾著冷風。身下的墊子滲了水,寒氣慢慢浸染上來。舒錦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骨頭似乎都開始疼了。
舒錦垂下眼睫毛,素白的面容帶著茫然的神色。
沈三把臉埋在她的脖頸里,聲音低沉而溫和:「我說正經的,你對我從來沒有給過好臉色,你到底想要什麼,我要怎麼做,你才會高興……舒錦,我愛你,哪怕你不待見我,不願意和我一處,可是我還是捨不得放手。」
「那不是很辛苦?」她有點煩惱地回想著,可是記憶一片空白,於是沮喪地垂下腦袋,「要是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
不要聽,不要聽!
舒錦的心情很複雜,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真的愛她。
到了晚上,情況就如沈三所預料的那般,舒錦發起了高燒。神志都燒得迷迷糊糊,身上滾燙得嚇人。她在沈三的懷裡蜷縮成一團,就像被凍壞的小貓,想要靠近他汲取一點溫暖。
結果夏蓮生又在這裏面湊熱鬧,再加上舒錦的前任未婚夫在場,於是這誤會就華麗麗地產生了,難怪沈老闆剛才對舒錦那麼凶。
看著不遠處正在拍攝的鏡頭,沈三再次鬱悶得內傷。
按照舒錦的計劃,她是不打算讓沈三陪同前往的,但轉念一想,媽媽的家鄉那麼偏僻,她一個人未必找得到路,所以就沒有拒絕沈三。
……沈老闆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會憤恨得吐血吧。
舒錦有點抗拒這樣的感情,太過深沉強烈的情感,讓她害怕。
「如果我沒有陪你一起來,那麼現在就只有你一個人面臨困境,你可能會受傷,可能會被泥石流捲走……」說到這裏,他的手緊了緊,「我很高興我現在就在你身邊,可以盡最大的努力保護你。」
沈三悶悶地笑了兩聲:「舒錦,你在關心我。」
微微的亮光撕開了黑暗。
唐堯微微一笑:「你觀察我?」
她沒有注意到男人的動作僵了下,神色微微不自然:「這樣不好嗎?」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稍過了片刻,他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你既然喜歡舒錦,為什麼不去把她搶回來?」
聽到沈三沒有生命危險,舒錦才放下心來。
一直走斯文路線的裴文很想爆粗口,按照偶像劇的定律,男主角知道被女主角利用,她和他在一起是別有目的的,不是應該和她分手嗎?沈三的腦袋肯定給外星人改造過,到底有沒有把重點聽進去啊?
透著微微的亮光,舒錦看清沈三的傷勢,他左手臂被座位的鋼筋割傷,整隻手臂都似乎泡在了血里。車子早被山上滾下來的大石頭砸壞了,被擠壓成小小的空間里,觸目可及大都是玻璃碎片和鐵片。鋼筋的位置和她離得很近,如果沈三沒有撲上來護住她,大概傷到的人就是她。
「什麼正事?」沈三潛台詞是有什麼能比去看舒錦更重要?
他們離開了這麼久,該不會沈老闆一氣之下把人綁回家了,開始強制愛的偶像劇情節吧?或者,沈老闆終於狠心和舒錦分手,然後打算報復舒錦和唐堯糾纏不清的曖昧關係?還是說,舒錦對沈老闆說出「其實我不愛你,我要和你分手」之類的話,把沈老闆氣得失控?
旁邊有人湊上來向沈三道謝,對於他的到來,劇組上下大部分人是非常歡迎的,小鎮子的條件實在太艱辛,所以沈三送來的零食非常成功地收買了大家。
車子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車速也越來越快,魯莽地在雨里駕駛著,幸好悍馬的性能好,不然普通車子哪裡驚得起這麼橫衝直撞。
直到她被幾個孩子打傷,被送到醫院搶救,那位冷酷的老人才接她回家。之後她便開始了漫長的寄宿生涯。
沈三聽到這兒,「你就不能長話短說嗎?」
大概一小時后,沈老闆和舒錦回來了。舒錦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傲驕樣,沈老闆也還是那副深情的忠犬樣,半點不和諧的味道也沒有,圍觀黨鬱悶了,終於忍不住跑去問舒錦真相。
「沈老闆,你和阿錦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有人好奇地詢問。
唐堯溫和地回答:「你想多了。你喜歡我,我很感謝。」
除了茫然,還有震撼。
權勢到底是什麼?殺人的工具?超越法律和道德之上的東西?她已經不再相信那些所謂的公理正義,他們欠她的東西,她自己去拿回來。
……
唐堯走上前,順手把夏蓮生和圖書拉起來:「小心點,阿錦還在輸液。」然後眼睛才看向舒錦,溫和地笑道,「恭喜你,又上娛樂頭條了。」
她看見了蹲在角落裡哭泣的孩子,蜷縮成一團,似乎被人遺棄了。很多人對她指指點點,用憐憫而可憐的眼神看著她。
「喂……」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舒錦燒得迷迷糊糊的,隱約感覺到自己在移動,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沈三的背上,男人沒有發現她醒了,艱難地走著路。此時暴雨已經停了,天色看起來明朗了許多,但是空氣還是十分的潮濕。
她想到那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將她護在身下,想到他在重傷的情況下背著她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路……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闖進她的生活里,莫名其妙地愛上她,莫名其妙地讓她的生活變得亂糟糟的……她對他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如果沒有影視城開發案的話,她不會和他交往。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樣的暴雨,山裡很容易發生泥石流。」沈三解釋道,又囑咐了一句,「手抓穩了。」
沈三把舒錦摟進懷裡,親了她的額頭一下:「其實我很高興。」
舒錦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她會說:「我已經聯繫好孤兒院了,明天早上我送你過去。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媽媽。看到你,我就想你媽媽,想起你爸爸慘死的樣子。」
是要去哪裡?
「我沒事。」舒錦的聲音微微沙啞,「你呢?是不是傷得很重?」
男人溫柔地笑笑,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沒關係,我記得。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別無所求了。」
「我陪你一起去。」夏蓮生馬上說道。
舒錦彆扭地躲開他的手,「胡說八道。」
「沈三帶來的食材,他租了一套四合院,收拾得很乾凈,晚上請你吃飯。」舒錦的心情很不錯,臉上帶著笑,「唐堯呢,叫他晚上一起來。」
沈三的神情看起來很凝重:「安全帶綁好。」
從唐堯的視線看過去,只覺得舒錦的神情冷淡得出奇,沒有脫困后的放鬆,也沒有絲毫因為沈三的保護而感動的樣子。他看不|穿舒錦的心思,她是否動容了,大概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你攔著我做什麼?」沈三很不滿。
千辛萬苦把人給救回來,可是舒錦的報恩方式居然是離開他。到底是沈老闆的人品太糟糕了,還是舒錦的腦結構異於常人?
沈三沉默了許久,裴文以為他終於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卻又聽到他說:「如果我能早幾年遇見她就好了,她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也該表示一下憤怒啊!
……
裴文翻了個白眼,他這是白乾苦工了,抱怨歸抱怨,但還是說得盡量簡短:「顏建國有天發瘋,開車和小美人的父親同歸於盡,但是蘇教授死了,他沒死。小美人的媽媽受了刺|激,當天就從醫院的頂樓跳了下去。小美人呢,被她奶奶給送到孤兒院去了,被欺負得很慘,有次被打得住院了,她奶奶才把她接回家。」
有血滴到舒錦的脖子里。
「喂,沈三你到底有沒明白我的意思啊!雖然小美人很可憐很委屈,但是你要搞明白啊,她可能是要利用你去攻擊顏建國,讓你和顏家站到敵對的位置上!」裴文要抓狂了,「如果你和顏家鬧翻,你在嵐島市的發展極有可能受阻,還有顏澤那邊你要怎麼交代!」
她不是被威脅的,她親口否認過。沈三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重要到可以讓她利用自己的愛情?
舒錦拿出手機一看:「沒有信號。」她有些不安,「怎麼了?」
溫熱的。
「……不要丟掉我。」她重複著這句話。
鏡頭跟著白衣少女移動。
她跟在那個孩子的身後,看著她最後被一個老人帶回屋子。昏暗的屋子,陰沉的氣氛,老人用冷漠的語氣對她說:「我的兒子,是被你媽媽害死的。」
就像觀眾在看電影,看著故事中的主角分分合合,但毫無真實感。
她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因為別人欠她的,她總會討要回來。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肯定找不著路。
收回視線,唐堯走到一旁的樹下。
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她永遠記得那一天。雪白的醫院,冰冷的遺體,媽媽鬆開了她的手,從醫院的頂樓一躍而下。朝夕之間,她成了孤兒。
少女從茅草屋裡走出來,白衣勝雪,青絲未綰,素白的面容一片茫然,等到看到桃樹下的男人,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喊了他一聲:「朱締。」
父母葬禮的第二天,她被送進了孤兒院。
原韶景忽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雨中狼狽不堪、倔犟的那個舒錦,是她的真面目嗎?
沈三卻是真心歡喜,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舒錦就像小動物一樣偎依著他。他很慶幸自己此時可以陪在她身邊,可以成為她依賴的人。雖然身上的傷口疼得麻木了,但是他恨不得能夠這樣永遠和舒錦待在一塊。
她搖搖頭,清澈的眼神里露出一點茫然,就像失去庇護的小動物,軟軟的,小小的,不安地蜷縮成一團,讓人看著分外的心疼。hetubook.com.com
裴文坐到沙發里,將一份文件袋子扔到床上給他。「剛查到的,小美人接近你可能是因為你和顏建國的合作案。」
唐堯拿著兩顆桃子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問:「醒了?我剛獵到了兩隻兔子,晚上我做蔥爆兔肉給你嘗嘗,以前你最愛吃我做的這道菜。」
「你趕緊和小美人分了吧,以後指不定怎麼鬧騰,她那脾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准她就是把你當成一桿槍……喂,沈三,你到底有沒聽見我的話,我是不想看到你和顏澤鬧翻的場景!」
唐堯沉默地看向不遠處的舒錦。
大家腦補著亂七八糟的狗血情節。
沈三的腳已經腫得老高了,紫紅紫紅的,左手臂的傷口只是用襯衫隨便包紮了下,血水不斷地滲出來。但幸好他的判斷無誤,艱難地拉著舒錦,爬了半小時的山路找到了一個躲雨容身的小山洞。
她在這裏生活了一年又兩個月。
沈三費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臉:「你以前可從來沒有對我這麼說話,就算馬上就死了,我心裏也高興。」
她一直反覆地假設。而這個假設讓她更加痛苦。她也曾天真過、單純過,相信著所謂的法律和正義,但是她的相信,並沒有給她帶來公平。那個本該被送進監獄的人,卻還自由地生活在陽光下。
可是她並不是天性涼薄,只是她對這種感情無法理解。動容,震撼,然後茫然地想到,她或許應該離開沈三?報復顏建國還有其他的辦法,她不想利用沈三,即便對這個男人沒有產生愛意,也不想去傷害他。
「阿錦,你終於醒了——」
沈三的脾氣那是雷點大雨點小,他哪裡捨得對舒錦發脾氣啊,再看看舒錦累得黑眼圈都出來了,早就把他們冷戰的原因給忘了。
緊接著,她的腦袋就狠狠地撞上了什麼東西,強烈的痛楚逼得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腦袋簡直就像被馬踩了無數次一樣,嗡嗡響地疼。費力地把呻|吟咽回肚子里去,然後睜開眼,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了伏在她身上的沈三。
沈三聽到這話題,頓時心情大悅,「隨時都可以,就等她點頭了。」
舒錦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里。在護士小姐七嘴八舌的講述里,她大概明白了自己脫險的過程。暴雨停了之後,沈三背著她步行到最近的一個鎮子,但是鎮子上的醫療條件落後,只簡單地幫她打了退燒針,不久后,疑為沈三下屬的男人出現,開車將他們送回了嵐島市。
舒錦在來之前就和這裏的村長聯繫過,墓地也早就選好了。一到村子,她就直接奔到墓地。但辦好父母的喪事,也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她托著腮幫子,坐在石凳上看著朱締做飯,神情嬌憨而可愛。「朱締,我們以前也是這樣子的嗎?」聲音清脆而明亮,帶著幾分溫軟的甜膩。
他正在深刻地自我反省,怎麼會讓舒錦的腦袋被撞傷呢?腦袋疼,耳鳴,這不就是腦震蕩的現象嗎?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了,救援隊也不可能短時間內趕到,舒錦如果真的是腦震蕩,情況就真的糟糕了。而且舒錦的體質並不好,剛才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等下發燒的可能性也很高。
沈三的心情很好,因為舒錦最近對他親近了不少,雖然偷親她還是會被打。唯一感到不滿的就是舒錦和唐堯的戲份太多了。
夏蓮生剛好聽到,湊上前驚訝地問道:「阿錦你要留在這裏?」
沈三的腳還卡在駕駛座位里,上面砸著一堆的儀器。他動了動腳,肌肉猛地一抽,疼得他直冒冷汗。
她知道沈三愛她,但也僅僅限於知道而已。
「……對不起。」舒錦悶悶道。
他沒有正面去回答她的話,也不解釋自己和舒錦的關係。
……
他和蘇紫涵雖然是同個組劇的,但是顯然關係並不熟,所以對於蘇紫涵忽然的搭訕,他略微感到吃驚。夏蓮生對她的評價很負面,但是蘇紫涵其實是很聰明的女孩子,雖然是靠潛規則上位,但是比之前會做人了很多。
「沈三……」舒錦不安地喊著他的名字,尾音帶著一點顫抖,「你是不是傷得很重,為什麼還在流血?」
「有一點。」
如果她能夠緊緊地握著媽媽的手,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舒錦慢慢坐起來,腦袋的鈍痛感更強烈了,差點又一頭栽下去。沈三伸手抱住了她,結果扯到左手臂的傷口,疼得悶哼了一聲。
「看看手機有沒信號。」沈三吩咐道。
這裏的孩子對她抱有一種敵意,被孤立,被敵視,被欺負,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直到很多年以後,她才明白他們的敵意,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並且她的父母是深愛著她,這足以構成他們的敵視。
片場的全部工作人員發誓,唐堯親吻舒錦額頭的時候,空氣里多了一股可怕的殺氣,而製造這股殺氣的就是沈老闆。按照原劇本,他們有不少曖昧鏡頭,但是由於沈三的強烈反對,舒錦最後妥協地去找原韶景改劇本,最後刪得只剩下這麼一幕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吻戲」。
應該說,演戲是她的本能嗎?
——這些事情,舒錦都是聽她媽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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