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至少得休息三天,其實最好是一個月,但是於她而言太奢侈了。
那些錢變成了藥水,從針管里一點一滴流進許佳的身體里。
許佳端起趙貞燉的湯,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油,入口清甜,並不膩。
趙貞領她過去,護士看了看藥水瓶上的名稱,嘖了聲,「說話怎麼這麼大喘氣,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人流手術的術前針是這樣的,正常的體寒,現在還不算什麼,等會吃了葯身體還會更寒。」
對話列表裡,他發的上一條內容是問她手術有沒有做好,時間是兩個小時前。
趙貞沒說話,她輕輕拍了拍許佳的手,把燉好的湯端到她床邊,抿唇離開。
「趙貞,不要像我一樣。」她笑笑,往常最有神採的眼睛,此刻一片黯淡,「我一開始也覺得自己能夠抽身,只是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準。」
護士走後,許佳扯了扯趙貞的衣服,反倒寬慰她:「算了,忍忍就好,總歸要捱過這麼一遭。」
趙貞心裏非常不是滋味,大夏天凍到發抖,這是怎樣一種體驗?
聽得趙貞一陣耳朵疼,她用力摁下遙控器,換了個台。
不管是生理也好,心理也好。
「怎麼了?難受?」趙貞擔憂問道。
趙貞後悔沒提前做足功課,若是多帶一件外套來就好了,眼下想抱抱許佳,又怕碰到她的輸液管,幫不上什麼忙,只能陪著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頭許佳扯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後一句才說到重點:「我今天去醫院,你有空嗎?我一個人有點怕。」
「叫什麼名字?」
藥水一點一滴流的緩慢,許佳遵醫囑,和_圖_書來之前沒吃飯,到了午飯時間,她讓趙貞先去吃點,趙貞說沒胃口,一動不動坐在原位陪她。
趙貞說好,肩一鬆手機落在沙發上,把剪下的指甲用紙巾包起來,丟進垃圾桶,起身飛奔上樓。
手機突然一震,她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霍承安。
「人渣!」
許佳躺在床上,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服。
趙貞用肩膀和耳朵夾著手機,剪指甲的動作不停,爽快道:「有啊,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來找你。」
這麼一來,她更不想回去。
許佳提筆一一填好,起身出去,趙貞陪在她身邊,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有句話叫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在別人看來,許佳為了錢和聶回在一起,有這樣的結局是她活該,畢竟上床的時候沒人拿槍抵著強迫她。
沒打出去的電話,不打了,不想打,也沒必要。
這個科室似乎格外陰涼,腳下踩得彷彿不是鞋底,而是冰塊。
趙貞身子微僵。
他總是這樣,她稍慢一點接他的電話,回他的消息,他就會生氣,然而他接她電話從來沒有準時過,難得一兩回,語氣也非常不耐煩。
許佳刪光了聶回所有的聯繫方式,乾乾淨淨,一點不留。
她狠狠打出兩個字,然而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去。
趙貞不能進去,只好在外邊等。
「前幾天來做了檢查,預約了今天……做人流。」許佳答道,放在肚子上的手微攥。
排隊的人很多,有小腹平坦的女性,也有大著肚子來做檢查的孕婦,b超室外更是人多到不行。
有些人做葯流,和_圖_書打完針吃了葯,六月天里甚至冷到要穿棉襖。
沒意思。
可能是看在許佳懷孕的份上,聶回給了她三十萬,讓她自己解決,算是最後的分手費。
緊接著,先前臉紅脖子粗的丈夫像是一瞬間鬼上身,態度軟化,好聲好氣地說只要女人不再如何如何,他就繼續維持這段婚姻。
許佳跟護士去了沒多久,她拜託趙貞照看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聶回的簡訊。
她讓人隨便煮了點東西,填飽肚子之後便回了樓上。
你來我往用文字聊了幾句,沒多久那邊不再回過來,她按退出,界面回到了之前那處。
「沒關係,反正是夏天,又不冷。」許佳笑笑,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把電腦一扔,拿著手機看了半天,猶豫著要不要給霍承安打電話。
趙貞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腦子裡混沌一團,煩躁間,許佳出來,慘白著臉,每走一步臉色就差一分,她趕緊過去扶住。
許佳看出來了,趙祁的醫藥費,隨時接送她的司機,身上和以往不同的面料,全都有跡可循。
而後送許佳回她的出租屋,翻出小冰箱里僅剩的一點食材煮了晚飯。
霍承安後半夜沒再回來,白天也不在家,趙貞不知道他去了哪,不想問,乾脆遊魂似得在別墅里過起了米蟲生活。
「你覺不覺得有點冷……?」許佳的手越來越冰。
聶回沒意思,男人沒意思。
重新刪除,趙貞深吸一氣,退出界面,把手機裝回了包里。
趙貞和許佳都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誰都沒經驗,一臉懵。
最後,主持人皆大歡喜地宣布和圖書調解成功,現場洋溢著一片感動的掌聲。
是許佳的簡訊:「我把聶回刪了,有點後悔。」
「解決了么?」
全都沒意思。
她同情許佳,更多的因素是同病相憐在作祟。
點下他的號碼,只需再點撥號鍵所在位置,就這麼一個動作,她卻整整糾結了五分鐘。
她答應了趙祁有空就去看他,實際上每天都有空,但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那些追問——或許不用面對了,昨天那樣的情形,明眼人一猜就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發了一會兒呆,手機輕震,是聶回發來的微信消息:「電話不接,信息也不會回?」
她不是在勸趙貞遠離這種關係,她知道每個人做的選擇,都有原因,她只是在勸趙貞不要像她一樣,把自己搭進去。
趙貞心裏比誰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更加沒有立場指責什麼。
「年齡?」
「什麼問題?」
播出一個號碼,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有氣無力。
磨磨蹭蹭又過了一會,才終於到最後一步。
好像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這樣,她已經完全記不清他最開始聞言軟語的樣子。
幾個小時,術前針總算打完,護士拿了藥片和熱水來,讓許佳就著吃了。
「張先生?是我,有關於簽約的事,我想和你談一談。」
莞爾一笑,趙貞放心了,她有心情開玩笑,表示她正在逐漸恢復元氣。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叫到許佳的名字,趙貞陪她進去,醫生是個四十多快五十的女醫生,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一臉嚴肅表情。
「許佳。和-圖-書
趙貞看了好幾眼,待機鍵一按,把黑屏的手機隨後扔在枕邊。
還有現在,明明已經說了散夥,他還是用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對她。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那邊回過來:「……後悔忘了讓他快點去死。」
換了身輕便的衣服下來,趙貞讓司機送她去上次去的醫院,許佳比她更快到,安靜坐在婦產科門診室外的椅子上等她。
她說是這麼說,表情卻越來越難受,趙貞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冷,人都開始有點發抖。
「不好意思,護士小姐,我朋友她打點滴,打著打著說是感覺冷,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小小的出租房內霎時靜謐,比趙貞租的地方小得多,她一直過得很省,哪怕是在跟著聶回的那段時間里。
「二十三。」
醫生抬眸看了她一眼,鏡片擋住了其中眼神,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帶半點感情地問:「b超單帶了嗎?」
心裏像是輕鬆了些。
妻子竹筒倒豆腐般在鏡頭前哭訴丈夫有多不是人,在外和情人鬼混,十天半個月不著家,男人激動爭執說要離婚,主持人調解一番之後問妻子怎麼想,妻子這時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溫聲道,不想離婚,希望丈夫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回歸家庭。

為將來有可能落得這般下場的自己,提前難受。
接到許佳電話時,趙貞正在沙發上剪腳趾甲,電視里播著一檔調解欄目。
她小口小口喝完,靠回床頭坐著不動,胯間墊著衛生巾,接下去好幾天將會斷斷續續流血。
她沒有資格代替別人說什麼。
八點多,趙貞準備回去。
她拿出手和*圖*書機上網搜索,果真見許多人說是常見現象。
許佳說帶了,從包里拿出來給她看。
指尖輕點,片刻間就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霍承安的卧室很大,大到一個人獃著,顯得有些空曠,趙貞抱著電腦坐在床上,眼睛盯著屏幕,目光卻沒有焦距。
簡簡單單四個字,在趙貞眼裡不停縮小擴大,左挨右撞,最後深深凝成了一團。
醫生掃了幾眼,從桌面上抽出一張表格遞給她,道:「填完這個去繳費,拿著繳費單到隔壁,護士會給你打術前針。」
趙貞到家時九點半,霍承安依舊不在。
醫生在接診,很忙,趙貞擠不進去,只好去找護士。
「還好吧?」趙貞握握她的手,被那冰涼的溫度嚇著,兩手捂著搓了搓。
趙貞眉頭一挑,回過去:「後悔什麼?」
「不用那麼麻煩,你過來醫院就好了,到了打我電話,我在路上。」許佳的聲音安心了些,「公交車來了,簡訊說,掛了。」
這些還都只能算是『前奏』,當血肉模糊的一團從肚子里出來時,那才是真的難受。
護士停住腳步,「哪裡?」
許佳淡淡一笑,若是打電話,這個時候他一定還會在後面接一句『你特么手斷了』?用斥責的語氣,還要略帶一絲不耐煩。
趙貞看著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頭一揪。
「冷?」趙貞一愣,大夏天的怎麼會冷?視線上移,定在點滴瓶上,「是不是藥水的問題?我去問問醫生!」
渾渾噩噩過了三天,期間霍承安一直沒有露面,趙貞感覺自己就快要習慣這種生活,閑得發慌,動一動胳膊,懶洋洋的,骨頭裡都透著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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