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清明，身上的煙酒味卻很刺鼻，趙貞一邊幫他脫外套解領帶，一邊皺眉：「喝了多少？」
就像他聽她說要煮菜給他吃，也只是聽聽而已，根本沒有往心裏去。所以他說隨時可以去他公司，她也信了，可還是被擋在門口。
因為是不要緊的小事，所以懶得和她說一句。
趙貞不語，任他在自己頭頂摸了摸，就那麼看著他邁開長腿跑向其他店員。
「工作，晚上和那群朋友聚了聚。」他道。
趙貞只好重複一遍：「霍家的司機也在前面等我，不麻煩你了。」
好半天才幫他把衣服脫下來，趙貞把他推進浴室，他洗澡時，她把他脫下來的衣物撿起放到洗濯籃里收好，擱在房門口，等著明天傭人上來取。
霍承安眉頭一皺，他卻絲毫不在意，丟下這麼句意味不明的話之後，笑了笑，從兩人中間穿過，走向走廊另一邊。
「等等！」郭霜叫住轉身要走的他，「就算解僱我，至少也要告訴我理由吧？」
他身上大紅色的制服特別招眼，尤其正中間印著的三個白色大字更是醒目——雞公煲。
過了一會兒，趙貞又說：「我看到了徐顏柳，她什麼時候回國的？」
沒有下次了，下廚這種事也要看興緻，兩次敗興而歸，她沒心思再搞什麼「洗手作羹湯」。
「公司請員工是讓他們來工作，不是讓他們給我添堵的。」霍承安眼風如刀，沉沉剜了他一眼，「一個小時之內，讓她消失在我周圍。」
頓了頓，他繼續道：「另外，因為你的表現非常糟糕，公司決定不給你寫推薦信。」他的臉上流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希望你下一份工作也能如此輕鬆地找到。」
「讓人事部清算薪資，郭霜可以走了。」
「然後？」
「差點忘了，昨天下午你在大門外趾高氣昂斥責過的那個『閑雜人等』，是霍總的女朋友。你可以怨恨霍總脾氣大，但我想告訴你最後一句——關於應該如何接待那位小姐，我給你的那本手冊里寫得很明白。」
大步行至熟悉的人面前，喘勻氣，她抬頭仰視比自己高的人問道：「你怎麼在這？」
街上人來人往，他說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不過趙貞還是點頭，承了他的好意。
趙祁被她嚇了一跳，倒退一步，下意識噥了句媽呀，惹得旁邊路過對著他花痴的小姑娘笑得更開心。
冷笑一聲，單江懶得跟她廢話：「你不適合這個職位，現在請你馬上收拾東西離開。」
「你缺錢為什麼不跟我說？缺錢我會給你，你何必要跑出來做這種服務員？」她以前在飯店打過工，不是不知道有多累，薪水也m.ｈeｔubook•ｃｏm.ｃｏｍ不高。
「他潔不潔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開心什麼？」沈沛寧斜了他一眼。陸懷深什麼時候也和那些人一樣唧唧歪歪了？穩定地和一個女人發展一段關係就有那麼礙他們的事么？回回說起都像是霍承安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雖然他也不是特別喜歡霍承安，但……趙貞哪惹著他們了？一個兩個總見不得人好！
她今天穿了一身輕薄透氣的運動服，休閑實用，腳下踩著運動鞋，小跑起來特別快。
「嗯？」霍承安垂眸看她，「你來公司了？」
接下去沒再說話，街不長，到了街尾，兩輛豪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陸懷深和趙貞各自別過，車開往不同方向。
其他站在街上招攬客人的店員不時朝他們看來，有個和趙祁相熟的喊了一聲，他回頭應了一句，對趙貞說：「你回去吧，我要忙了，真的沒什麼事，等比賽完我打電話給你！」
她這一問，倒教陸懷深愣了一瞬，他看她兩眼，說：「你回半山霍家？」
不得不說，趙祁的事真的讓她挺難受的，她一刻也不想閑下來。
保溫盒放在腿上，趙貞端正坐著，一直側頭望著窗外。她讓司機開的稍慢，適中的速度能很好地看清街邊景色。
「沒有人有義務給你這個稍等的時間。」單江打斷她，「我教過你一遍，你自己不放在心上，所以，惹怒霍總的後果也請你大方承擔吧。麻煩你在十點之前離開公司……還有二十五分鐘。」
因霍承安的話，他特意去調了昨天的監控，看完，又找那兩個門衛問了一遍，馬上明白了霍承安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微皺的眉頭昭示了他此刻的不悅，然而面前的人卻彷彿一無所覺，自顧自笑著，開口道：「承安，我有話想和你說。」
一覺到天亮，趙貞陪霍承安起床吃了早飯，送他出門后，回房開電腦工作。
他已經比她還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被父母吵架嚇得躲在她身後大哭的小男孩。
還沒到深夜，會所的包廂里已是一片紙醉金迷的熱鬧景象，剛剛吹過舒適清爽的夜風，一下子適應不及，陸懷深莫名覺得這裏味道有點難聞。
「一次？我交給你的本子你看了么？沒有。」單江輕諷，「那是我在霍總身邊這麼多年，一條一條親身實踐過後做的筆記，從以前到現在，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都記錄在內，如果你有認真看，那封解僱信就不會出現在你手上。」
趙貞久久沒有說話。
「就一下！很快！」徐顏柳著急，擋住他的去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因為在羅馬的時候我對趙貞態度有點差…和*圖*書…其實我沒有惡意的！你也知道，面對喜歡的人的時候，女孩子都會和平時有點不一樣，我真的沒有想要對她做什麼，我只是太喜歡你了，你能不能……」
忽然，視線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坐直身，叫司機停車：「到街尾等我。」說罷拉開車門下去，大步朝目光鎖定的地方移動。
他們寒暄之際，陸懷深小聲問沈沛寧：「霍承安怎麼把他們帶來了？」
「特別助理」的重點在於「助理」，不是前面有「特別」兩個字，就真的以為自己很特別了，他對趙小姐都得恭恭敬敬的，一個新來的員工還敢在她面前逞威風？
「工作的事我不亂想。」趙貞環住他的腰，嘆了口氣。
他很固執，趙貞一直都知道，抿了抿唇半晌沒說話，只好問：「是不是零花錢不夠了？你打工也行，但是別辛苦了自己，缺錢就跟我說……」
陸懷深莫名被嗆兩句，懵了一瞬，「你激動什麼，我又沒有惡意，隨口說一句怎麼了……」
夜風徐徐，從半開的車窗吹進來，撩動髮絲，吹得臉頰微癢。
郭霜臉色一白：「我現在沒看完不代表以後不會看，我只是想留著稍等幾天……」
「順路？你也去半山那邊？」
霍承安頓了一瞬，大掌輕撫她的背，說道：「合作案重來，她和徐顏松負責，前幾天就回來了，我沒告訴你是怕你多想……」
「理由？」單江覺得好笑，「你來的第一天，能做的不能做的，我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你，你做到了么？」
「一定是搞錯了！我有哪裡做的不好？為什麼要解僱我？！」
另一邊，霍承安到了公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單江叫進辦公室。
說到底還是郭霜過於自信，卻沒有把基本工作做到位的緣故。
陸懷深無所謂道：「反正我們順路，我帶你過去。」
「應該不是他帶來的。」沈沛寧玩著手機淡淡道，「今天做東的是周楊幾個，徐顏松定居國外之前和他們關係不錯。」
路過一家滿是餐館的長街，晚飯時分，店裡的員工紛紛出來，扯開嗓子拉客，蓬勃景象成了夏夜裡一道特殊的風景。
趙祁垂頭，對上她的視線，「我不要那個男人的錢，他出的醫藥費，我會掙了還給他。」
一個多小時后，酒喝得有點多，廁所被人佔了，霍承安起身出了包廂，去走廊上的廁所小解，回來時卻被堵在門外。
眾人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來，是徐家的兩兄妹。
「他請的阿姨和那位先生，上個月我已經讓他們走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你別擔心。」趙祁伸手，替她將髮絲別到耳後，「等拿了獎我就用htｔps://wｗw•hｅｔuboｏk.coｍ.ｃｏｍ獎金給你買裙子，你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別鬧！你這樣我沒法動了！」
……操！給老子吃多好！
「你在這幹嘛？」趙貞皺眉，「打工？」
她知道他出醫藥費，請人照顧趙祁都是看在她的份上，實際上根本不在意。
「啊……對啊。」趙祁摸摸後腦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制服，「現在是客流量最多的時候，老闆讓我們出來招攬客人。」
而霍承安，自打進門后臉色就沒舒展過，覺得身邊的人聒噪，便一直悶頭喝酒，卻依舊沒辦法讓她自己識相閉嘴。
「嗯，但是在大門口被攔住了。」趙貞摸著他的喉結說，「出門的時候手機沒電，沒法給你打電話，門口的保安不認識我，不讓我進去。你的助理……你是不是招了個新助理？」見他點頭，她繼續道，「那個新助理到一樓來，可能是聽到動靜出來問怎麼回事，我見她掛著工作牌，是你身邊的人，就想讓她給你遞個話……」
「她也不認識我，說你很忙，不見莫名其妙的人，讓我別搗亂……」
陸懷深還要爭辯，他們話中的主角正好推門進來。抬頭一看，不止霍承安，他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
趙貞搖頭，只回到了後半句：「不用了，司機就在前面。」
趙祁趕走了霍承安請來的人，霍承安不會不知道，可是他一句都沒有提。
沒等單江問緣由，霍承安已經道明了問題所在：「告訴其它人，尤其是保衛科的，趙貞來不許攔她。」他看了眼單江，「下次她再被擋在門口，你也不用來了。」
霍承安洗完澡，酒意散了大半，仍然抱著她不肯撒手。趙貞親了親他的下巴，問：「今天一天幹嘛了？」
「我沒有！」趙祁眉頭一擰，喉頭微動，「我不是嫌你，我是……」
「路過。」他雙手插兜，挑了挑下巴，「大晚上一個人瞎溜達什麼……去哪呀？我送你。」
「誰？」沈沛寧頭都沒抬。
她的目光不甘又帶著點點恨意，彷彿是他害的她失去工作。
大家都說，怎麼就他中槍？
陸懷深盯著她看了半晌，撇嘴：「越來越沒勁了你，行吧，那我先走了！」
「沒多少。」霍承安伸手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頭頂。
徐顏松和在座的人認識，徐顏柳也是一個圈子裡的，大家都不陌生。
「徐小姐？」
腳步一停，趙貞低下頭，用力將腳邊的小石子踢走。
正發獃，後腦勺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合著一聲中氣十足又略帶促狹的「喂」。
「她是新來的，有些事情不知道，單江可能沒有和她交代清楚，保安也換了一批，是我疏忽了……ｈetuboｏｋ•ｃｏｍ.cｏｍ
」
趙貞往他懷裡蹭了蹭，嗯了聲，沒說話。
將那兩個人甩在身後，沈沛寧的臉色立馬變了，腦子裡滿是傍晚給趙貞打電話時，她說要給霍承安送飯那輕快的聲音。
趙祁從來不是會亂花錢的人，相反他很省，能不多用的地方一毛都不會用，這個年紀的男生追求的東西，什麼名牌運動服、遊戲機、品牌背包之類的，他從沒開口管她要過。
收到人事部擬好的解僱信函時，郭霜怔了怔，而後一臉不可置信。
他住了口，因為不知該如何表達。
單江一凜，應了聲是，快步退出去。
「陸懷深……？」趙貞一愣，「你怎麼在這？」
沈沛寧將視線從手機屏幕轉移到陸懷深身上，臉被屏幕光照地綠幽幽的：「我哪不開心了？」
包廂里人越來越多，氣氛也越漸熱鬧，徐顏柳坐在霍承安旁邊，不停和他說話，雖然十句里難聽他回三句，仍然興緻高昂。
夜風再起，漫天星點似是也隨之晃了晃，霓虹燈閃爍，天上人間交相輝映。
他看了眼沈沛寧的臉色，挑眉：「怎麼不開心？」
「我不要你的錢。」他簡單的一句話，止住了她拿錢包的動作。
趙貞走過一間間裝潢各異的飯店大門，一路向著街尾，臉上沉沉，心思也重的很。
郭霜的臉色白地像紙，說不出一個字。
抬頭一看，背後飯店的大門上掛著閃亮的招牌，正是他衣服上印著的那三個字。
「……不要我的錢？」
趙貞點頭，不明白他的疑惑從何而來，她住在霍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單江走了幾步，驀地停下。
找到包廂，推門進去，裏面坐著一群熟悉的朋友，陸懷深在沈沛寧身邊坐下，隨手取過一支酒，和旁邊問候的男人碰了碰。
單江眼神微寒：「我給你的那本本子，你看了么？」
門外的場景顯然在沈沛寧意料外，他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
夜色下，趙祁的臉已經開始有了男人的稜角，他認真道：「做服務員一點也不累，你以前都能做，為什麼我現在不行？我是男人，沒道理比你還嬌氣。」
沈沛寧哼了一聲，沒說話。
已經交上去的稿子順利過審，等書號下來就可以進廠印刷，新的長篇她暫時不寫，打算寫些短篇換些零錢，昨天回來之後她還在網上接了幾個翻譯工作，人家趕得急，她只有三天時間。
霍承安正要打斷她的話，門突然推開。
他該提醒的早就提醒過了，自作孽，不可活。
回頭看去，一張欠扁至極的臉正對她擠眉弄眼：「你在想什麼？我跟了你好幾分鐘，你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
「我……」郭霜頓了頓，「看了一點，還沒來得及看完……」和*圖*書
是的，有的事情對她來說很重要，意義非比尋常，但對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
「趙貞啊。」陸懷深喝了口酒，「我以為她也來這，還想順路帶她一起的。哎，霍承安呢？他都多久沒出來了，我以為他肯出來，一定會帶上趙貞……嘖，這回他終於不在家『潔身自好』了，我得跟他多喝兩杯！」
雛鷹摔下懸崖才能學會飛，家逢巨變把她推下了懸崖，而本該承擔責任的他卻躲在了她的庇護之下。
他親了親趙貞的脖子：「你不是莫名其妙的人。」她沒有動，靜靜聽他在耳邊說，「下次不會了，我明天就讓單江吩咐下去，以後誰都不敢攔你。」
「哇哦……」他微微眯眼，視線在面前兩人身上來回，最後定格在霍承安身上，眉頭輕挑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呢。」
陸懷深沒忍住笑了出來，「行行行，你開心！開心行了吧！」說著，他撞撞沈沛寧的胳膊，「你猜我剛才碰上誰了？」
有些話聽聽就好，不能太認真。
霍承安：「抱歉，我沒時間。」
單江一愣：「霍總……？」
以前她都能養得起他，現在更沒問題，他前段時間剛說參加了設計比賽，一路過關斬將直至決賽，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時間花在打零工上，而不是拿去做準備。
人略多，不過都在道路兩旁，中間行車的地方很寬敞，趙貞倚在車門邊，目光漫過歡欣的人群，臉上毫無波瀾。
陸懷深哦了聲，沒再說話。他和徐顏松玩不到一塊去，對徐顏柳更沒興趣。
郭霜以為他指的是自己盯著霍承安發獃的事，嘴硬道：「我只不過是錯了一次……」
「那……那也成啊，我送你去半山！」陸懷深爽快道，「我司機開著車在前面等我，走吧？」
「姐！」他拍拍胸脯，站直身子，「你怎麼來了？」
趙貞心裏一滯，臉色煞白：「你現在是看不起我？你覺得我的錢臟……？」
霍承安用力把她摁進懷裡，突然的動作讓她話頭一止。
他不可能嫌她，永遠不會，他只是不想受那個男人的恩。自己用雙手掙來的錢雖然少，可是每一分都花的踏實。他現在還沒畢業，能力有限，參加比賽、課餘出來打工、周末接點家教的活……暫時能做的只有這些。
凌晨兩點，霍承安才到家，腳步聲比平時略重，他還在樓梯上，趙貞就起身打開了燈。
趙貞沉默幾秒，說：「我今天煮了菜，提著去了你公司。」
他恨自己，連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護著自己姐姐的能力都沒有。
趙貞嗯了聲，他又說：「你走路專心點，好在是碰上我，要是碰上個不懷好意的，這個時候已經從後頭一棒子打暈你了，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