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互相折磨一輩子好不好？」
能把求婚說得這麼不浪漫的人，大概只有他了。
「……至死不休。」
可是她沒被罵走，瘸著腿慢慢跟在他身後，走完了長長的一段夜路。
「就你！自己磕磣還不知道啊？你家沒鏡子還是怎麼的……」
「因為我發現，我們沒有合照，我甚至連你的相片都沒有……一張都沒有。」
只是沒有熟悉的氣味了，大概空置了太久，雖然看得出來每天都有人打掃，但仍然找不到曾經的鮮活人氣。
「嗯。」他喉頭微動，「分手了也可以和好。」
嗯，陸氏也不錯……
「以後再痛苦也沒轍了，哪怕痛苦到死，我也不會放你走。」霍承安又說煞風景的話。
趙貞一手扶著沙發的背椅，一手抹著眼淚，沒有回他的話。
「我很後悔那個時候沒有問你疼不疼，而是趕你走。」他淡淡說，「這些年一想起來，就後悔地不得了。」
趙貞吸氣幾聲，堪堪停住，胡亂抹一把眼淚，皺眉：「你還真有打算……？」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斑駁的陽光穿過樹葉灑在地面上，枝椏晃動，這座城市氣候偏暖，沒有半點秋天的蕭索，如今仍還停留在夏天。
送完醫生離開后，單江第一次倒回去，壯起膽子聽了老闆的壁角——
「真的，我發誓……發誓不管用？那我請最好的塑形師來調理……」
人的下意識不會說謊，不管嘴上怎麼說，她放不下他的安危，放不下他。
「什麼？我不是說一定會走形的意思……只是可能，有可能……」
「你還記得你那時候說什麼嗎？」霍承安緩慢邁著步子，突然在後面出聲，「你說，打了架之後，就是你和他的恩怨，他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
「你跟著我幹什麼？」她努力繃著臉問。
木然把電話掛斷，霍承安抬頭問趙貞：「婚禮的時候我們還是別請他們？」
一接聽便是刺耳的大嗓門：和_圖_書「霍承安你和趙貞結婚了對不？我告訴你咱倆是鐵哥們，伴郎一定要讓我當！另外千萬別讓宋惠心那個女人做伴娘……哎你擠什麼……一邊去自己給趙貞打……」
趙貞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那種衝擊感，令她出神半晌。
單江聽了一會，實在受不了，直起腰走開。
趙貞的背影看似絕情，心裏卻翻江倒海難以平息。
買下這裏的時候，就知道了她離開的原因。
樹葉被風吹動，枝葉間撩開一道大口，剎那間，鋪天蓋地的陽光灑下來，別樣粲然。
和霍承安對視一眼，忽聽他道：「他是你弟弟，不讓他參加婚禮說不過去，這樣吧，把他安排在第一排，怎麼樣？」
路邊的行人紛紛側目，趙貞哭得忘了思考那麼多，而霍承安不在乎。
推開大門時，趙貞仍有些恍惚，十年未曾踏足的舊家，在模糊視線里和記憶重疊起來。
那天晚上放學之後，霍承安第一次主動找她，卻是把她叫出去罵了一頓，罵她多管閑事。
「我已經讓人擬好了文件，回去就簽，以後要是我背叛你的話，你將會得到我百分之九十的財產。嫁給我好不好？」
好在霍承安只是低沉了一瞬，很快提起精神，他舉起手中尺寸略大的結婚證件照，揚唇一笑：「不過現在有這個，掛上去就圓滿了！」
所有想阻礙他和趙貞的人都安排在第一排——這樣才好教他們瞪大眼睛看清楚他們的婚禮！
「你？」趙貞詫異回身，她知道他不會畫畫，和文藝沾邊的事，他一竅不通。
膝蓋大概是青了，然而她的步子卻越邁越快。嘈雜的聲音被拋在身後，她沒有回頭，以霍承安的身份，她走開了，自然會有人上去噓寒問暖。
吵鬧的聲音響了幾秒，聽筒里猛地傳來宋惠心的聲音：「趙貞？！趙貞你在不在？趙貞我們多少年前就說好了你結婚我做伴娘的！你可不能和-圖-書食言啊！還有千萬別讓林恆那傻逼做伴郎……他磕磣地都……」
霍承安斜她一眼，沒說話，用鑰匙打開門，輕輕一推，內里便顯露了全貌。
街上還是那麼熱鬧，彷彿一夕之間穿越時光，他們回到了彼此都還青澀的時候。
領證的那天，霍承安身上的喜氣大概比單江這幾年來看過的，加在一起還多！手續辦完，他還特意讓單江把那張紅底的結婚證件照放大，不知打哪變出個巨大的相框，裱了起來。
所以，重逢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恨她，只是憤怒，氣她不信他，一走就是那麼決絕。
如此晦氣的話，可他卻說得萬分滿足。
她很不解：「你好好的，畫滿屋子的我幹什麼？怪瘮人的……」
「有很多人，可是她們都不是你。」
趙貞對此很不解，霍承安賣關子不肯說，回了霍家，一聲不吭直直把她拉到樓上。
一路埋頭猛走，不管方向，不管目的地，她只想透透氣。
趙貞終於崩潰了，失聲痛哭，好久好久才嗚嗚出聲：「我們不會……不會有孩子了……以後都不會有了……」
「假設，只是假設！」霍承安立刻起身，止住這個話題，輕拍她的背，讓她緩緩氣。
「你在裏面藏了什麼？」她湊到他旁邊，小聲問，「金條？金磚？金箱子？」
聲音很輕很輕，卻像一把利刃重重戳在她心上——
走出去十幾步，趙貞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紅著眼斥道：「你就是來戲弄我的！你就是來戲弄我的是不是？！誰要聽你說……誰要聽你說這些……」
她搖搖頭，忍著膝蓋上的痛感，轉身朝出口走。
趙貞知道，他也知道，準備這種財產分割協議，只是為了讓她安心，她即使有百分之百也控制不住，以他的能力，如果真做壞事，也絕對不會淪落到被她扳倒的地步。
肚子上被趙貞錘了一下，他還不閉嘴，用力將她抱得緊緊的，避開了她的拳頭。和圖書
「……有你就好了。」
趙貞盯著霍承安看了一會，在心裏默默搖頭。不知怎麼突然很想合上房門，把他關在外面……
趙貞在前頭走著，一條腿不自然地邁動，背影僵滯，綳得很緊很緊。
「……」
貧窮但是冷淡驕矜的霍承安被家境優渥的壞學生找茬，書本被撕破，嘴角被拳頭砸下一道青紫傷口。得知后的趙貞拉上湊熱鬧不嫌事大的宋惠心，放學后把那個男生堵在了巷子里，帶上工具的她們勉強佔了上風，不過趙貞也受了傷，腿腫了一大塊，好一段時間走路一瘸一拐。
趙貞沒答這個，愣了愣：「他們怎麼又跑一塊去了？」
趙貞還想說話，手機也響起來，摁下接聽，趙祁的音量比林恆和宋惠心兩人加起來還大：「姐？！許佳姐說你和霍承安結婚了？你為什麼突然想不開？是不是他脅迫你的？你在哪我馬上來救你——！」
吸了吸鼻子，她說：「你現在是大富豪，我是窮光蛋，我掙的錢不如你多，什麼都不會，還又懶又饞又不愛勞動……」
趙貞還在往前走，他也仍然在後面跟。
趙貞回頭，正好對上霍承安深沉的雙眼。
她抿唇，半晌丟下一句：「別再跟過來！」拔腿就走。
「誰畫的……？」她愕然走進去，想碰，又收回手。
她和他一前一後走在街邊小道上，誰都沒有說話。
趙貞這才意識到，他要帶她去的是那個傳說中不許別人進的房間。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起先有些快，後來保持在穩定的頻率，不緊不慢。
難過又有點心疼，趙貞說不出話。
最後一站，是以前的趙家別墅。
趙貞任他往自己手指上套戒指，看他自我感覺良好地點頭，一下子哭出來，又扯開嘴角想笑。
他依舊在後面，中間保持一小段距離，沉著氣，一步一步踏著她走過的地方。
霍承安跟在她背後，不打擾她懷念過去，等她眼圈紅了幾度，才說：「幾年和-圖-書前我就把這裏買下來了，當時已經易過一次房主，我查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你的消息。」
小一點的畫像還好，大一點的就有點嚇人了，還那麼大一張掛在牆上沖你笑……媽呀！半夜進來保不齊會嚇暈！
「我去找你之前，林恆坐不住，說有事要和宋惠心談談，就去找她了。」霍承安聳肩，表示他也不懂。
「為什麼？」趙貞哭得停不下來。
「……為什麼不能跟著？」他說，「你以前可以跟著我，現在我也可以跟著你。」
都怪何娜非要改劇本，不然她不會每晚都被那麼久遠的事情折磨，以至於現在根本無法平靜面對霍承安。
氣死他們！
三個月後，霍氏ceo辦公室里傳來一陣乾嘔聲，打破了歲月靜好的安穩。
霍承安沉默一會，終是嘆了口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開雙臂擁她入懷。
準備了戒指，甚至準備了更多。
「沒關係。」他的聲音輕柔卻又堅毅。
趙貞伸袖用力在臉上一抹，起身說了聲抱歉，不知是對霍承安，還是對受驚的圍觀者們。
她在他的襯衫上蹭了蹭，試圖蹭掉睫毛上的水汽。
霍承安倚著門，淡淡道：「我畫的。」
shit！裏面那男聲實在太傻，真的一點都不想承認他是自己老闆！
但他們都願意相信對方。
許佳跑過來，擔憂地問：「沒事吧？」
「哎哎，房間過了……」
趙貞更想哭了：「你身邊有那麼多優秀的人，以後還會有更多優秀的人出現……」
林恆不服爭辯：「誰磕磣了？你把話說清楚……」
不知道現在跳槽到沈氏還來不來得及？
聽見這麼哭笑不得的問題，他愣了一下：「你總不能看我餓死吧……」
他的手臂微僵，過後更加用力地抱著她，一點不放。
「為什麼……是百分之九十，不是……不是全部……」
趙貞愣了。
「我們分手了……」趙貞在他的懷裡埋著臉，哽咽。
劇組還在和*圖*書
拍攝，趙貞卻提前離開了，她和霍承安一起回了很多年沒有回去過的c城，先拜祭過父母，而後兩人手牽著手，逛遍從前熟悉的每條小巷。
霍承安看見她獃滯盯著自己的目光，剛想挑眉說點什麼，手機突然響了。
霍承安不停，一直將她拉到三樓。
「怎麼了？」霍承安怕她哭抽過去，有點擔心。
趙貞在裏面轉悠著一幅幅看過去，霍承安站在門邊，許久才回答。
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在眾多校友中看到他的時候，他抿著唇站在艷陽下，表情冷淡，卻輕而易舉就讓她恍惚了視線。
最終變成又哭又笑。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霍承安決定先領證，婚禮慢慢準備，等妥當了再辦。
「……只能用一個字回答。」
霍承安早就把聽筒拿開了，他們的聲音大到趙貞都能聽清。
全是她。
他知道她一定和他想起了同樣的場景，沒有理由，就是肯定。
「這些年我早就看夠了。」他的摸了摸她的頭髮，聲音有些感慨。
「我知道。」霍承安輕笑，「你不用掙很多，可以懶可以饞可以不愛勞動，不怕，我的都是你的。」
霍承安眼神微閃，忽然走上前去，單膝跪在她面前。
沒有說話。
一刻真心，便是永恆，何況他們不止一刻，已經十年。
「我就說了，醫生說的只是有可能懷不上，你看，現在……」
第一次掛斷弟弟的電話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趙貞自己也很無奈，還有許佳，拍著戲怎麼還給她弟弟遞消息？回來必須收拾！
每一處都沒有變，所有的傢具和擺設依舊是原來的樣子，彷彿她什麼都沒有失去，什麼都沒有經歷，還在那個時候，下課回到家，會有熱騰騰的飯菜，會有願意陪她閑聊的爸爸，會有豆丁般可愛的弟弟，腳步不穩地朝她撲來。
和從前多像。
「婚禮明年辦也行……沒事，身材不會走形……」
滿屋子都是……滿屋子都是畫像。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