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偶爾流露的溫柔
第一節

徐岩剛到達下榻酒店,秘書就告知他陳漫打過電話給他。他點點頭示意知道,便沒了後續。
同窗,同行,最後卻因為十年感情而變成全然的陌生人。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是多麼的奇怪。
想想她都覺得難受。
她說:「一個連高跟鞋都駕馭不了的女人,何談駕馭人生?」
所以當她再次提出分手,他答應了,並且莫名地鬆了一口氣,好像窒息很久突然得到空氣一樣的解脫。那是他第一次有了不想回頭的想法,並且他也這麼做了,他斷得乾淨,即使在他不確定還剩不剩感情的時候。
十年對一個人來說是非常漫長的歲月,曾經他以為陳漫還會陪他五個六個十年,直到他們老去,但感情這種東西,在細節中產生也在細節中滅亡。在一起越久,他們的矛盾也越來越尖銳,他發現她就像復刻版的自己,把工作看得太重。人是奇怪的,他自己可以把工作凌駕於她之上,卻無法忍受她時時刻刻把工作的態度帶到他們的生活中。
晚七點,飯點。保姆阿姨給做了飯,因為家裡就喬夕顏和保姆阿姨兩個人,所以阿姨只做了三兩個菜。喬夕顏食不知味地吃飯,心裏悲哀地想著和*圖*書,看看,這就是女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男人不在家的時候,吃飯就這麼隨意,這麼湊活。
他承認他對女人的耐心不夠,但他一向公私分明,只要進入工作就絕不會再去想其他的事,這次到了這會兒還在想喬夕顏,實屬大大的破例了。
以此換來她一句「去死」或者一個白眼。
想起她,腦海里就開始反覆播放她早上生氣失控的模樣。她愛上他了嗎?他希望是。至於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在她看到他妻子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全世界都塌了,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全是錯的,她從前最愛的事業,和徐岩比幾乎毫無重量。
「嗯,就打個電話告訴你我和她沒什麼,早沒什麼了。」
各種歪理邪說,偏偏能讓人覺得有幾分道理。
「我心裏就想了你。」
「那是,你心裏想什麼我哪知道?」
博覽會晚上有正式的開幕酒會,在徐岩下榻的酒店舉行。他不喜這種場合,應酬了一會兒就找個僻靜的走廊抽煙。他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兩年?還是三年?他自己也已經不記得。
「還在生氣?」
吃完飯洗完澡。喬夕顏坐在陽台上看書,徐父送了hetubook.com.com她一本精裝《中國美術史》,她每天看得津津有味。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坐在陽台上就反覆想起徐岩站在這裏接電話的情景。頓生膈應。她「啪」一聲把書合上,推門進房準備看電視去,卻不想,徐岩在這會兒打來電話。
他們爭吵,和好,再爭吵,直到身心俱疲。恍然回顧,才發現支撐他們走了十年的東西一點點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個十年該靠什麼支撐著走下去。
感情是會讓人很累很累的東西,這是陳漫教會他的。再多的,他沒興趣學了,所以他和喬夕顏結婚——一個從來不向他確定感情的女人。
徐岩的語氣倒是輕鬆得很,這可叫喬夕顏覺得更生氣了!她沒好氣地說:「廢話!」
他抽煙的時候慣用左手,邊抽煙邊想問題,微微蹙眉的時候右邊眉毛比左邊眉毛高,時不時彈一彈煙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岩還是老習慣,穿老式手工西裝,但他身材頎長穿這種服飾一點都沒有違和感。他領口開了兩顆紐扣,領帶稍稍鬆了一些,微微帶了點隨意的頹感,但一點不影響他的賞心悅目。
這是愛嗎?愛會讓人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痛苦嗎?她不知道,真的。
眼淚,猝不及防就積滿了眼眶,她有些慶幸自己是背對著徐岩,至少她此刻的狼狽,他看不見。她太驕傲,即使到這一刻。
他眾多的小習慣都完全沒改,唯一改掉的,只有她。
徐岩也沒生氣:「噢,那你舒坦不了了。」意思是他不可能死。
隔著走廊的窗戶,他可以清晰地看著展會中心那些來去匆匆窈窕艷麗的模特,突然就想起了喬夕顏。
沒有眼神交匯也沒有任何一句言語交流。彷彿只是陌生人。
偷偷抹掉眼淚,再抬頭,玻璃里已經沒了徐岩的影子。陳漫猛地回頭,走廊空空蕩蕩只剩她一個人。
「切!掛了!」
「喂。」一貫的傲慢態度,喬夕顏就是這樣。
N城雖已經脫離火爐城市的名號,但還是比他們的城市進夏要早。即使已經到了傍晚仍覺得燠熱,無風,溫高,空氣悶悶的。
一個如此有活力的女人,才讓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腐朽。
CAMDI(醫療器械行業協會)這次引進的一個國內外合作的醫療器械博覽會,參展的都是國際國內非常知名的品牌和產品,更有好幾樣目前最受關注的先進技術要率www.hetubook•com.com先揭開帷幕。徐岩對這次博覽會很有興趣,所以即使知道陳漫會在也親自來了。
「滾——」
她的尖銳總會激起他逗逗她的慾望,他說:「我倒是希望這樣。」
為什麼她這麼晚才明白?十年啊!為什麼他可以和別的女人結婚,而她連多看別的男人一眼都不願意?
早上陳漫的一個電話讓喬夕顏大動肝火,但他沒有就這個電話進行解釋。陳漫和他是同行,早上也不過是說起的這次N城的博覽會。五分鐘的時間,談的全是國家政策,近來科技新品以及幾個龍頭企業的風向。他們都不是話多的人,甚至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有時看她又買了新的高跟鞋,他也會說她:「已經這麼高了,還穿高跟鞋幹嘛?」
「你死了我才舒坦。」口無遮攔的閻王。
走廊的玻璃折射了點會場五彩絢麗的燈光,陳漫雙手撐在窗台上,眼睛卻一直看著鏡子一般的玻璃。
一根煙快結束,他一抬頭,看見陳漫站在離他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們一個背靠牆,一個手倚窗。
分手快三年,偶然在這種業內場合碰見,也不過是打個招呼擦身而過。陳漫長袖善舞韌勁十足,沒有她做左膀右臂,徐岩曾經覺得非常不和-圖-書習慣,但習慣是個奇怪的東西,即使再不習慣的習慣,也會漸漸習慣下來。不得不承認,人是這個世界上適應能力最強的動物。
她個子很高,又很愛穿高跟鞋,常能與他平視,看她每天突兀地穿行在一幫小鳥依人的女人堆里,他常常發笑。
她始終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即使到今天,即使到現在。
他不想解釋,因為解釋了也沒用,當女人認為男人不對勁的時候,解釋再多也只會被歸為「心虛」最後累積成更多的不對勁。
她總是伶牙俐齒地回答:「誰說個高就不能穿高跟鞋?」
他走了,從他們的十年裡,徹徹底底地走了。
十年,陳漫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真的和徐岩分開,他們吵架,她第N次提出分手,徐岩答應了,那樣冷靜沉著的表情,彷彿從來沒有用過情。她難過極了,但與生俱來的驕傲不准她低頭,她選擇遠調非洲,一去就是兩年,再回來,徐岩結婚了。
「刷了二十幾萬還沒舒坦?」
徐岩穿衣一貫很有自己的原則,這麼多年只穿一家店的手工定製西裝,又是老式四件套,質地講究,於是就比常人更熱一些。他覺得有些氣悶,解開了襯衣最上的兩顆紐扣,看了一眼時間,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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