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連膽怯都是奢侈
第四節

她失戀了。十幾年來她一直偽裝的堅強在失戀后全數被擊潰。多麼庸俗的劇情啊,深愛的男人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她當時已經完全喝得昏天黑地但還咬著牙堅持,直到把客戶送走她才倒下。
徐岩是她的良人嗎?一想到這喬夕顏就有點渾渾噩噩。他和陳漫之間有那多轟轟烈烈的故事,而她呢?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一件。她又能拿什麼和陳漫拼?
徐岩一貫守時。他準時地出現在她視線里。那一刻,彷彿十年間兩人在異國他鄉相互扶持從青蔥走向成熟的日子撥開雲霧全數顯現了出來,她心底久久不能平靜,強壓著那些悸動和心痛,她努力用最平常也最美好的姿態面對他。
她一個人坐著電梯下降,觀景電梯讓她能清楚地看到這個城市的忙碌和繁華。只是沒有了他,她看到的一切都只剩蒼涼。
她沒有說話,她只是暗暗地想,她和陳漫是不一樣的。當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心甘情願地被領導,心甘情願為他拋卻一切,前提是,他也愛她。
徐岩沉默片刻,溫柔而緩慢地說:「對不起。」
她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徐岩就向她求婚了,想必那時候的他是心疼極了。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最終還是沒成。
那天給她遞紙巾的是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十來歲的女孩,用蹩腳的普通話對她說:「姐姐,別哭,堅強些。」
連陌生人都知道她不堅強,可是那個相伴十年的人,卻送還了她m.hetubook•com•com贈予的禮物,全數否認了他們之間那些溫暖的回憶。他冷靜,他自持,他給她留話:「你是大人,好好照顧自己。」
「這個答案有意義嗎?」徐岩抿了抿嘴唇,用很冷靜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我結婚了,我必須對她的一生負責。」
彷彿一把刀,一片一片凌遲著她的血肉。她彷彿聽到胸腔里噼里啪啦的聲音。原來,心碎是這麼疼的感覺。她覺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有些傳奇和艱辛的愛情故事,最後配上一個狗續貂尾的悲傷結局,簡直跟言情小說似的。沈涼曾很唏噓地和喬夕顏說:「陳總和徐總都是事業心很強又要做絕對領導的人,一山都不容二虎,更何況一個家了。」
關於她的事迹,公司里有個流傳最廣的故事。當時公司慢慢走入正軌,規模也一步步擴大,陳漫和徐岩都各自在自己的領域里忙碌著,分工有序有條不紊。他們都不是有架子的人,每天都在員工食堂吃飯,差旅費也從來不報銷。真正做到了以身作則。那是三年前陳漫三十歲生日的那天,當時她太忙了,忙到連自己生日都忘了。那天下很大的雨,天氣也很冷,陳漫和公司市場和銷售部門的幾個男人一起在外頭應酬。有個新入行的小男生胡咧咧說錯了話,弄得客戶很不舒服。陳漫替下屬扛事兒,為表誠意,一口氣灌了一整瓶白酒下肚。
進公司這麼幾m•hetubook.com•com個月,陸陸續續也聽同事說起過一些他們以前的事。陳漫在公司里威望極高。許多人至今仍把她當老闆娘看。
女人都是傻的。她也不能免俗。
心痛竟是百般難忍,她只覺自己氣若遊絲,她緊咬著嘴唇,一字一頓地問他:「你只是為了股權來的對嗎?如果不是我說願意把公司股權賣給你,你不會見我,對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來。也許還抱著最後一絲期待吧。
和徐岩在一起十年,分手兩年多,她已經有了獨立的經濟能力,卻還是坐慣經濟艙。她是做銷售的,一年四季到處跑,創業初期為了節約成本,一直委屈自己,直到後來做出名堂了仍是改不過來。她和徐岩走過了最辛苦最難捱的幾年,卻停止在繁花似錦豁然開朗之前。
徐岩,你真的覺得我是大人嗎?還是你一直假裝,看不見我的脆弱?
「……」
「是。」岳蘇妍微微頷首,離開了徐岩的辦公室。
毫不留情將她心中所有的期待挫骨揚灰。
徐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絕決地點頭:「是。」
她恨這個男人,恨他的痛快,恨他的果決,恨他的清清楚楚。
十年在他心中還是有重量的。這個答案讓喬夕顏很失落。
光是想想她就淚如雨下。
陳漫也不知道那一天她是怎麼離開的。她只覺得自己的雙眼像永遠不會枯竭的海。好像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為他流了。那樣的精疲力竭,身體和精神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負荷全都到達了極限。
巨大的空港里來往著各種各樣膚色語言的人們,有人回有人走,有人哭有人笑,彷彿人間百態。
他們最初創業的時候,從國外把重心搬回來,整個公司里只有四張辦公桌,不到十個人。陳漫看著雖瘦弱,卻風風火火像個男人,她交際手腕極強做事雷厲風行,公司很多員工都對她心悅臣服。喬夕顏沒有親眼所見初期的艱難,但也可以想象當初她該是跟著徐岩吃了多少苦才熬出來的。
是的,她很失望,失望徐岩還是來見她了。
當她收到徐岩送還回來的手錶,她就猜到,一切真的結束了。十三年前,她日夜顛倒拚命打工攢錢給他買了第一塊手錶,她開玩笑對他說,以後每年送一塊,等他老了就辦個展覽會,多酷。
可如今,他把一切都退回了。
她說:「我從來不是哪根蔥,我就是一大瓣兒蒜。你和徐岩過去的事我不管,但是我和徐岩結婚了,只要我們一天沒離,你最好是離他遠一點。」喬夕顏打量了她兩眼,警告一般緩緩說道,「我從來不是善茬,惹著大瓣兒蒜,也一樣有你哭的。」
「陪伴一個男人成長的女人,多半都不是他的最後一個,也許你覺得不公平,但你必須自己承擔後果,是你自己錯過了時機。」她輕輕地掃她一眼,「所以,如果很辛苦調|教出來一個好男人,千萬不要輕易地說分手。分手對感情的作用,就是一而再,再而三hetubook.com.com,三而竭。」
「徐岩,」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可以走了。」
喬夕顏說完這些話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心裏特別納悶,特別想說一句,『你算哪根蔥啊?需要你來說我?』」她大大咧咧地看著她,眼中沒有一絲閃爍,也容不得人有一絲的逃避。
徐岩想了想說:「地址和時間發到我手機上。」
因為那一瓶酒她被急救車送去醫院洗胃,住院都住了一兩周。
她不甘心,她仰著頭,倔強地問他:「那我呢?」
她排在長長的隊伍里,等待著取行李,隊伍緩慢地向前,她握著手臂,聽著耳畔嘈雜的說話聲、遠處飛機起落嗡嗡的噪音以及廣播里中英雙語的航班信息……
「你一點都不愛我了,是嗎?」她知道這個問題問得很沒有自尊,但是她真地想知道這個答案。十年,她真的放不下。
這就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曾經她最愛這樣的他,果決專一,一點都沒有那些花心男人的劣根性。可如今她才明白,很多東西,換了位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過去她最愛的,成為如今她最恨的。
她難受地用雙手捂著臉,指縫間的水汽終於乾涸。
她腳步虛晃地走出大廈,還沒進停車場就看到一直等候在那的女人——喬夕顏。
她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麼,不過從陳漫哭紅的眼眶不難看出,多半是些情啊愛的話題。她不想揣測什麼,很累,她不喜歡自己太累。
「她說她願意把手上公司的股權賣給您,但是要求面談hetubook.com.com。」
她喝光了面前的茶,用盡全部的力氣扯出一個笑容對他說:「股權我會走法律程序給你。不用買,我給你。」
徐岩沒什麼表情。一坐下來就開門見山要和她談股權。那麼公式化的樣子,彷彿她真的只是個陌生人。
想起這一切,她難受地閉上了眼睛。陳漫坐在約定好的餐廳里,手上握著一杯溫熱的清茶,心中最苦澀的聲音響徹在耳畔:
喬夕顏離開的時候,彷彿腳步有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並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一直直來直去,看不順眼就動手,從來不懂什麼叫淡定,大老粗一個。在看到徐岩的車出現在這間餐廳停車場的時候,她就有種時光倒退的感覺。很多年前那種無助的感覺好像又回來了。
陳漫始終記得那一天,從非洲回到陌生而熟悉的家鄉。一個人從舷窗看著窗外的雲和地下模型一般的城市。
原本以為她等在這裏就是來者不善,喬夕顏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氣場很強,卻只是平常地對她說話,用彷彿老朋友一般淡淡的口氣:
她和陳漫是截然不同的女人。她的倔流於表面,而陳漫的倔顯于內心。
她死忍著眼眶裡那些懦弱的象徵,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努力冷靜地說:「股權我可以賣給你。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徐岩看著眼前成堆的文件,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
陳漫下意識挺直了背脊,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在她面前失了風度和氣勢。
徐岩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點頭:「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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