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不是七年，不是十年，是一個女人真正的一生。

比如此刻，氣氛環境都剛剛好，他剛說出那麼富有哲理性的話，把于江江勾得也想起了自己和陸予那些事。

其實于江江對段沉已經有了不少改觀。和他表面的玩世不恭不同的是，段沉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男人。對女孩子很體貼也很包容。任何時候都很遵從於lady first的原則，即使是和于江江的競爭。

主管和組長一人賞賜她一個銷魂的白眼，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孤身上來北都，可北都什麼都沒有給她。這個世界對她總歸是太過殘忍了。

段沉沉默地站在原地，也沒有回頭，只是專註地凝視著前方，他的側臉此刻看上去冷峻又清雋，讓人覺得似乎和他有種無形的距離感。

于江江因為這個消息一下午都在興奮，不得不說，這是她畢業回國以來，得到的最大的肯定。她完全高興得停不下來。一下午，她對每個人都熱情到諂媚。她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公司這樣有愛順眼過。

「我一個人回去了，後來孩子走了我都沒有再去找他。和圖書五十年了，所有的事都擠在我心裏。醫生告訴我，我可能還能活半年。我還是不能就這麼走，所以我又來了北都。」

饒老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完整了。

沒有和段沉握手言和的于江江在崔婆婆的葬禮上碰見了他。

因為這個案子的收入，經理親自和老總求情。于江江重新獲得了一次機會。老總讓步，將她的試用期延長兩個月，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表現良好，就讓她轉正。

這樣的結局，不管是于江江還是段沉，都有些不能接受。

段沉那認真的表情，讓于江江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感慨。

于江江知道以後非常意外，畢竟除了寫策劃書和定製服裝，她並沒有做那麼多事。

于江江看他們沮喪成那樣，忍不住開口安慰：「別這樣，其實有我這樣的下屬也挺好的，可以增加難度。以後你們不管遇到多麼難的案子，都能輕易解決了。」

饒老先生整個人都老了一截，也沉默了許多，對於于江江的疑惑，他只是很平淡地說：「在我心裏，一切都已經舉行過了和_圖_書。」

和她的解脫相反的，是饒老身上背負的沉重枷鎖。

對段沉這樣的尿性，于江江只能用一個「賤」字來形容。

悔恨，愧疚，遺憾……五味雜陳的情緒已經徹底將他擊潰。

他回北都后，按照當初和于江江簽訂的合同，向于江江的公司支付了所有婚禮策劃的全款。

「可人生就是這樣了，不親自走一次，又怎麼知道是錯的呢？」

和于江江的興奮相反的，是主管和組長。得知于江江居然又獲得了一次考察機會，兩人都愁眉不展。

饒老離開的背影在於江江心裏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

那麼遺憾，也那麼絕望地說：「這麼多年，我沒有後悔當初跟了你。只是如果有下輩子，你走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贏了打賭的段沉看上去心情並不算太好。兩個人都在兩位老人身上耗費了時間和心力，起初可能只是工作，甚至是好玩。可後來，他們是真的將心放了進去。

很明顯，他們一直在門外聽著。此時此刻，饒老臉上滿上淚痕，水汽留在已經起了褶子的皮膚紋理里。彷ｍ•hｅｔｕｂooｋ.ｃom.cｏｍ彿是一條長河，流過那些曲折坎坷的歲月。

崔婆婆的葬禮過後，饒城山老人把她的骨灰帶回了何西。遵從她的遺願，把她的骨灰撒在了何西那條養育了無數何西人的母親河——西午河。

崔婆婆去世后，他們之前鬧得結婚風波、家庭內戰也隨之落幕。

于江江並不是容易感動的人，可是此時此刻，于江江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從生活中一些小細節來講，段沉很像歐洲那種舊貴族紳士的感覺。但他似乎並不喜歡于江江關注到他這些難能的優點。每次於江江稍微有些感動，準備道謝，他總會說出讓她翻白眼的話。

看著以未亡人身份為崔婆婆守靈的饒老。于江江一聲嘆息。

她突然很感激自己擁有這樣一份工作。讓她能看到這個浮華世界里，更本質的東西。對於這個案子，于江江也無限感懷，可她無力去改變這個結局。

半晌，他突然對於江江說：「如果會後悔，那就不是愛了。愛的另一種表現方式，大概就是執迷不悟吧。」

耗費了兩個多星期的案子，明明最後一無所獲，可於江江卻覺得自己和圖書似乎還是得到了些什麼。

一個平凡的農村老太太，竟用了一生的時間去等待一個已經被遺忘的承諾。

她問段沉：「男人為什麼這麼容易變心？女人又為什麼這麼死心眼？你說崔婆婆會不會後悔用一輩子去等這樣一個男人？」

每次碰到于江江，被于江江揶揄完了，段沉都會送于江江回家。偶爾也會主動打電話「問候」幾句，非得把于江江惹得抓狂罵他幾句他才高興。

她拒絕了那枚戒指，也真正拒絕了饒城山老人的贖罪。

女人的傻真的是沒有底線的。于江江心疼極了，也難受極了。

崔婆婆艱難地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熱淚，嘆息著說：「我就像只小船，他就像碼頭，我總想靠岸，可碼頭裡擠滿了船，我等啊等，幾十年過去，還是等不到。我終於明白了，這不是我能靠岸的碼頭，我走錯了，可是已經回不了頭了。」

除了流眼淚，于江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縱使于江江是崇尚和平的人，也忍不住動了武。

人的力量很強大，可以運用科技和智慧離開地球、解決戰爭、改變天氣、勘測海洋，可人的力量也很渺小ｈｔｔｐs://m.hｅtｕｂｏoｋ.ｃｏm.ｃoｍ，面對已經變故的人心，怎樣的努力都是徒勞。

段沉順利拿到了二十萬，而於江江也毫無懸念，在那場打賭里輸了。

看著那枚帶著年代的戒指，崔婆婆無聲地落著淚。

「冬梅，我當年……是真的想回去的……」

于江江笑眯眯地跟了上去。人嘛，臉皮厚才能成功。這是于江江的職場經驗。

就在於江江哭得不可自抑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贊同段沉，說道：「也對，我就挺執迷不悟的。」

段沉認真打量她兩眼，原本以為他準備說點什麼有建設性的話，卻不想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本正經說道：「不，你那只是單純的腦殘。」

大概一切都有預兆吧，當天晚上，崔婆婆突然病發，搶救了六個小時無效，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段沉扶著饒老進來了。段沉的表情很是沉重。他抬頭看了一眼崔婆婆，又深深地與于江江對視了一眼。

他蹣跚地過來，小心翼翼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戒指，一枚很古樸的黃金戒指。

于江江想，也許，這才是她真正最幸福的時刻吧？一切終於解脫。這一生，她真的活得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