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筆荒蕪
第九節

段沉的輕笑聲自聽筒中傳來,伴隨著催促登機的廣播聲:「還沒最後見你一面,捨不得死。」
張晚情沒有叫蘇允文,而是選擇了讓于江江陪同。于江江傍晚原本應該去趕另一個場子,臨時求同事頂替,自己抽身出來去了張晚情那。
張晚情走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這座城市給了她太多傷,她終於還是下了決心離開。到頭來還是孑然一身,放棄了愛情。除了父母,她沒有別的親人。
她很感慨地對於江江說:「這一天我等了十年了。」
張晚情發來的是那天于江江給她拍的照片,照片里,她穿著漂亮的婚紗,笑得那樣美,不含一絲怨恨。她頭上別著的鳶尾花在莊嚴純潔的白色頭紗上裝點出點點紫韻,那樣奪魂攝魄。蘇允文看得痴了。
手上拿著店員遞來的道具花束,張晚情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在舉行婚禮一樣。
也許是他早上出門翻錯了日曆。時間也許一直停在十年前,也許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再等一等,就是他們的婚禮了。
于江江想,張晚情大約也是如此吧。
于江江拿了張晚情的手機,琢磨半天才弄懂怎麼用。她蹲在地上,連著hetubook.com.com拍了十幾張。每一張都很漂亮。
張晚情在裏面換婚紗,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給她調大小,于江江也就沒跟進去了。坐在外面玩手機,玩著玩著,一個陌生的電話就來了。一長串,一看區號,是美國的號碼。
傍晚近七點,婚紗店裡還是有很多準新娘,大多是下班后閨蜜陪同來的,只有少數幾個是和準新郎一起。問及原因,那些滿臉幸福的新娘都是一個回答:「想給老公一個驚喜。」
許久過去,張晚情換回了自己的衣褲,她沒有定下任何婚紗。于江江以為她準備改天再試,也不疑有他。
張晚情站在原處定點,婚紗店的店員忙碌地為她扯著裙擺,擺出一個很美的造型。張晚情有些羞澀地笑著,隨後低聲對於江江說:「于小姐,你能給我拍個照嗎?」
十年,其實在受苦的從來都不止張晚情一個人。失去摯愛的蘇允文也經過了患得患失不斷絕望的十年。
于江江由衷地說:「真漂亮。」說完想了想又說:「蘇先生看到一定很驚喜。」
明知道是錯的,張晚情一錯再錯;明知道不可能,她還是一愛到底。
張晚和_圖_書情在簡訊里寫著:
那就過一生。  蘇允文握著手機的手在發抖。手指往下滑了滑,照片下面,跟著幾排文字。明明是簡單的漢字,蘇允文卻覺得有些讀不懂似的。
她的再一次消失,顯然讓蘇允文又回憶起了最初那種割肉一般心痛的感覺。
那是一條彩信。圖片很大,足有4M,蘇允文看著下載條一點一點移動,覺得冥冥中,好像是張晚情越走越遠一樣。
張晚情將紫色的鳶尾遞給於江江,于江江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她捧在手心看了兩眼,就聽到張晚情平靜地一字一句地敘述著:「我小時候一直看言情小說。很多作者喜歡寫鳶尾花,其實他們都忽略了,鳶尾花的花語,是『絕望的愛』。」
張晚情走後,蘇允文瘋了一樣到處找她,上天入地,那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方式又來了一次。
我不會再等你了。
他會起很早很早,坐著婚車去把張晚情接回家,他們會開始新的生活,他們會在這個城市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小家,他們會像最初說好的一樣。
我走了,這輩子我會遇到更好的男人,然後忘記你。
張晚情離開后,蘇允文忍不住hetubook.com.com找到于江江單位來了。
蘇允文此刻握著手機哭得像個淚人一樣。于江江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哭成這樣,一時也有點不知所措。于江江是個心軟的人,此時她只關注到蘇允文的情緒失控,完全忘記了初時他那些莽撞唐突的舉動了。
算起來於江江應該是她在這座城市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可她什麼也沒有和于江江說,甚至連一點暗示都沒有。于江江對這個結果表示有點不能接受。
有些自然卷的長發被盤成一個端莊的髮髻。別著一朵紫色的鳶尾花,頭紗披在背後,一條一字領的婚紗裙讓她看上去有種沉靜的美。她皮膚偏黑,化妝師在她臉上打上了一些閃粉,讓她看上去健康而明亮。整個人都美得好像會發光一樣。
于江江覺得他的這句話似乎是有熱度的,從大洋彼岸傳到她的耳朵上,然後染紅了她整張臉。
于江江本能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有些獃獃地看著眼前的張晚情。
人生有太多陰差陽錯。張晚情到最後都不知道該怪誰。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因為誰都不能怪,才顯得格外痛苦。
張晚情安靜地對著鏡子看了許久,她好像進入了自己的www.hetubook.com.com世界,有時抿唇笑著,有時又眼泛熱淚。于江江不敢靠近她,不用問她也知道張晚情是想起從前和現在的事了。
張晚情微微動了動,轉了個身,正對著一整面的全身鏡,看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有些悵然若失地說:「原來我穿婚紗是這個樣子。不知道十年前的我,此刻能不能看到。」
也許一切都是有徵兆的,只是于江江太傻,什麼都沒能看出來。
于江江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十年前你沒能看一眼,如今也算圓滿了。
掛斷電話,于江江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突然有了很明亮的顏色。用以裝飾的花束是紅得炫目的,厚重的布簾是黑得純粹的,地板是白得耀眼的,燈光是亮得璀璨的,眼前的人,是美得驚艷的……
「你怎麼就那麼確定你還會需要我來接機呢?」于江江沒好氣地說。
于江江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誰,隨手接了起來。
也許,這才是「女人」兩個字真正的定義吧。
「神經病。」她嘴硬地嗔罵著,心底卻有絲絲的異樣,她解釋不清這異樣是什麼,也沒有逼迫自己去想,她不想讓自己那麼累。
有人說,我們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和-圖-書的人。同樣的,我們也無法救贖一個不打算自救的人。
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在電話響起:「十三個小時后,我將會在北都落地,如果我有幸沒有死於空難,你要不要來接機?」
卸妝的時候,于江江坐在張晚情身邊,張晚情把玩著從頭上拆下來的鳶尾花,于江江這才看清那不是塑料花,而是一朵真花。此刻因為別了拆拆了別,已經變得有些蔫蔫的。
段沉還沒有打電話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到了。
其實我穿婚紗的樣子挺好看的。可惜你是個沒福氣的人。
那時候于江江算好了時間,打完卡,正準備去接段沉。誰知蘇允文窮追不捨,不依不饒。他正在追問于江江,手機就收到了一條簡訊。來自張晚情的手機。
蘇允文,再見。
好像有一座火山突然在心底爆發了一樣,滾燙的岩漿把敏感的心臟燙得一縮一縮的。這感覺很奇妙,酥|癢、也有點微疼。
張晚情五官其實生的挺好看,杏眼秀鼻櫻桃小口,一笑起來微微眯起眼睛,讓人覺得很溫柔很親切。只是眼底的滄桑還是出賣了她,于江江無法忽視她眼底偶爾閃過的悲傷。
感謝上天給我們倆的緣分,即使這緣分只有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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