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該拿你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陸應欽又貼了過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已經開始自省。
「端五,」他第一次去了姓氏以一種親昵的姿態喚她:「你過來。」
程端五隻是掙了一掙,便沒有再動。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威脅、禁錮,只會讓她越來越遠。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接觸,他也不忍心不要。即便是她日日夜夜地冷漠相對,也好過看不見,也好過她跟別人走。
陸應欽第一次誠實地面對了自己心底最原始的反應。他知道程端五已經不知不覺地駐紮進了他的心裏。即便他再怎麼反抗再怎麼不承認,事實就在那裡,他對她,由最初的厭惡,到不甘心,再到關注,最後變成了一種似戀慕似禁錮的複雜感情。他總是想見她,想到夜夜難眠,他想擁有她,可是他不敢更粗暴,他怕傷了她,傷到她永遠不肯打開自己的心門接納他。他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有過如此忐忑的心情。似乎,他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陸應欽。
全世界只剩他們三個,有這樣的世界嗎?她真的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把一切都忘了,過只有三個人的世界嗎?程端五睜著眼睛,一直不敢闔上。她怕自己一覺醒來,一切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可是今天,陸應欽和她都有些失控。他的動作溫柔到幾乎要讓她窒息,她幾乎被蠱惑,恍然到都忘了推開他。大腦一片空白髮懵。
他疲憊地嘆息:「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和_圖_書他後來也讓關義去查過程端五,對她這幾年的生活也有了一些了解,但是當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孩子氣到了,想著這女人怎麼能這樣?偷偷摸摸把他的孩子生下來,卻又想嫁給別人。
可是最可悲的是,這一輩子,她只愛過他一個人,愛到把心都掏空了。
她猛然清醒,往事一幕幕在她腦海里上演,口中用力,狠狠地咬在了陸應欽還在不斷侵略的舌頭上,因為觸痛,陸應欽猛地放開了她。她被他的力道帶得一個趔趄,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猛然衝上她的喉頭,刺|激得她五臟六腑幾乎都要嘔出來。她狼狽地扶著牆壁,幾乎站不起來。
程端五一整天都鬱結於心,腦海里反覆回放著俞東苦澀的笑容。濃重的負罪感讓她渾身無力。她很想哭,很想發泄,可是面對著陸應欽,淚腺卻像是突然壞死了,怎麼都沒有眼淚。客廳的窗子大開,夜風撩起窗紗,輕靈擺動。程端五迎著風,乾澀的風吹得她眼睛紅紅的,卻仍舊流不出眼淚。
陸應欽緊張得狂跳的心臟才漸漸恢復平靜,過了一會兒,他再次展臂擁上去,這次,程端五沒有掙脫他。
「陸應欽,它已經死了。」程端五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濃濃的悲傷和絕望。眼神是那樣疲憊,彷彿連丁點的追逐都沒有力氣。年少的那份執著與痴念,是真的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不敢動,只覺得陸應欽的手臂彷彿是一塊燒www•hetubook.com.com紅的烙鐵,灼得她腰間幾乎要燒起來。
一句輕微的感嘆,卻彷彿嘆到了她的心底。
他說:「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他倏然俯下身去,不顧一切地吻上了她柔軟如花瓣的嘴唇。
他久久地凝視著程端五,那樣溫潤又細緻的眉眼,皮膚瑩白泛光,眼神卻空洞可憐。她的表情防備又困惑,像只迷失的小鹿。陸應欽覺得心有些疼。
可是此刻,請原諒她沒有原則的妥協,原諒她。
那是第一次陸應欽入夜了卻沒有離開。他留宿了,和程端五和冬天在一起。
她突然覺得很渴望。
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將那些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逼了回去。
他從來不曾這樣小心翼翼,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此刻,程端五摟著熟睡的冬天,而陸應欽則睡在她背後,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沒有什麼逾矩的舉動,只是有一隻長長的手臂,輕輕地搭在她腰間。
她不想記得,因為拼湊她心的每一個碎片都充滿了恥辱和難堪。她是個人,她也有自尊,她無法把一切的傷害當作沒有發生就順手抹去。他帶給她那麼多傷害,多到她再也無法相信愛情,叫她怎麼再去愛他?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程端五眼中迸射著濃烈的怨懟,她不怕死地指責他:「我爸走的時候,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我不要自尊去求你,把一切都給了你,你讓我滾hetubook.com.com;我身上只有九百塊錢,拼了命把冬天生下來的時候,你視我為無物;甚至……你打我的時候,你怎麼都沒有想過我的心去了哪裡?」
這麼想著,不由得把已經熟睡的程端五抱緊了一些。她睡熟了,他才敢放肆地抱著她。一思及此,他不由苦苦地一笑。
程端五的表情沒有變,她以一種複雜的神情望著他,一動不動。最後,陸應欽妥協了,挫敗地走向她。
他想起那次去學校接冬天時,老師和那幾位家長反覆小心著措辭地講述著他打架鬥毆事件的始末。
盯著她嫣紅的嘴唇,他有些恍惚,突然想起他似乎從來沒有吻過她。
神啊,請原諒她的懦弱和貪心。她是真的活得太苦了,她不想再掙扎,等冬天長大了,不再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會贖罪,哪怕是拿她的生命。
過去,他不想;現在,他不敢。
她自覺堅硬如鐵的心臟,突然軟了下來,可是下一刻,一種可悲可憫的情緒,也不由自主的襲來。
程端五很瘦,手腳卻很長,是屬於好看的骨架,如果再胖一些也許會更好看。這幾年他也算形形色|色的女人都看遍了,卻總是覺得她似乎漂亮得無可取代。
陸應欽覺得從來沒有哪一刻比現在還要無力。
本以為會是洶湧的風暴,卻不想,被她傷到的陸應欽竟一點都沒有生氣。他拿手背輕輕擦去嘴角的血漬,彷彿還沉溺在方才的激|情之中。他淡淡笑了笑,嘴角彎彎的,襯和*圖*書得他眉目清朗,那表情,恍惚到她覺得,那似乎是千年前他才對她流露過的表情。
陸應欽像觸了電一樣,倏然彈開,他的遠離讓她覺得身體驟然虛空,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是為什麼。她沒有再動,也沒有醒來揭穿他。
程端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默許了他這樣肆意的行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妥協了。當她聽到陸應欽說:「端五,不要怕我。從今天起,當作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好?」
他說出的話,比夢還要不真實,他說:「端五,不要怕我。從今天起,當作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好?」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大概三四個小時過去。陸應欽一直神經緊張地聽著冬天和程端五平穩的呼吸。他的手臂輕輕地搭在程端五的腰間,一直不敢動,半邊身子和手臂都麻木了。
他幾乎不甘心地命令道:「我不準!」
冬天就讀的是貴族學校,各家的孩子非富即貴,吃午餐的時候,挑食的孩子把肥肉挑出來扔在桌上,冬天看到覺得浪費,把孩子丟的肥肉都吃了,富人家的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種,一時沸騰了,各式各樣的嘲諷讓還是孩子的冬天情緒激動,最後才打了起來。
程端五覺得痛苦的過往沉重地壓迫著她的淚腺,她眼眶中終於有了溫熱濕潤的感覺,「陸應欽,我對你的心,我不是不記得,是不想記得。」
陸應欽胸懷裡感受到程端五溫熱的體溫,心頭驀然和圖書覺得溫暖。他愀然湊得更近一些,不想睡著的程端五大概是覺得不舒服,輕輕地掙了一下,陸應欽以為她醒了,趕緊放開,閉上眼睛裝作睡著。
程端五一時嚇得懵了。
冬天和程端五的睡姿幾乎一模一樣,蜷成一團,瑟瑟可憐的樣子,讓陸應欽看得心幾乎被揪著一般的疼。
一夜,程端五一直沒有睡著。半夜裡,陸應欽許是以為她睡熟了,手腳放肆地擁上來,他清朗的氣息充斥著她所有的感官,她幾乎緊張得一動不動。他溫熱的呼吸就在耳後,她感覺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全身都開始不自在,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就在他要湊近她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掙扎了一下。
陸應欽被她那幾乎自然流露的表情蜇傷。一口鬱氣滯悶于胸,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無法想象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能讓這母子倆變成這樣,彷彿每一分每一秒都本能地拒絕任何人,本能地自我保護,本能地困在只有他們的世界。
陸應欽當時對這件事的體會並不深刻,而現在想來,到底是怎樣的生活,才能把六歲的孩子煉成這樣?
他對她那樣步步緊逼,比一比,和過去她加諸在他身上的,也是有過之無不及。
結局呢?她不想想結局。
他也不知道哪根筋錯亂,突然一點也不想去和她理清所有的過去。他只想得到她。
他凝著眉頭目光咄咄,「就算死了,也得給我活過來,聽見沒有!」
現在想想,她也是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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