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耳邊傳來那端愉悅異常的聲音,我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和我老闆一個樣,一整個半文盲范兒。出於禮貌,我扭過頭對他笑了笑:
這一走,就是近四年的時間。
只是,人倒霉起來,那就是喝涼水都塞牙縫,我揣著我那僅剩的五百元錢蹦躂著還沒走多遠就樂極生悲了,人民廣場上那天使臉孔的孩童,就這麼無情的騙取我的同情心,又絕情的偷走了我僅剩的身家。
于季禮啊于季禮,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啊!!
「于季禮!」我的毫無反應讓江海洋焦躁了,他雙手緊緊箍住我的雙肩,肩胛立時傳來陣陣微微的疼痛感。
抬頭看了一眼靜好的陽光,再看一眼比陽光更靜好的江海洋,我有一瞬間恍惚了。
我的恍惚被江海洋這句話截斷。我直直地望著他,不管他的口氣是不是兇狠是不是惡劣,只是直直地望著他逸秀非凡的五官和一張一闔的嘴唇。我像離水的魚,貪婪的想攫取眼前誘人的甘霖。
我不由的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心底湧上一陣失落的酸澀。不著聲色地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這位先生,我想你搞錯了,她是我的女人,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到這裏見你,但是希望你以後不要煩她了。」
那會兒還要多叛逆,給大學退學了,還鬧到警察局。我媽氣瘋了一直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不是個東西,不知羞恥,騷|貨一個,祖上沒積好德!
「誒,于小姐,怎麼不說話的?我看你一身工作服就風塵僕僕的趕來了,應該是對鄙人也頗有興趣吧?怎麼一直心不在焉呢?」
自顧自地脫下臟髒的手套,放在桌邊,手套深深的顏色伏在潔凈的米色桌布上讓人有一和*圖*書種罪過的褻瀆感,我本想收起,但是想想這裏物價這麼高,偶爾洗洗桌布也是應該,便沒有多餘的動作。
我單手輕撫額角。
「剛才在電話里不是說了讓你走偏門了嗎?怎麼還是走大門了?」她指了指吧台後面的那扇門:「喏,從那個門穿到後面去,你跟他們說來修水管,他們會有人帶去的。」
我雙眼立時翻起白眼,我真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他是哪個部位認為我對他「頗有興趣」?
發飆的「靠」字還沒說出口,一隻寬厚的大掌已經一把把我從座位上撈起,我倏地起立,踉蹌跌進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耳邊傳來溫柔但肅穆的聲音。
「于小姐的名字很有趣啊!」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還會見到他,更沒想到他會在那樣的情況下帶我走。
從前她老念叨我存不住錢,將來註定要吃苦。
我沮喪的回廠里,老闆正好午飯回來,見我在,立馬親熱地喊我的名字,我頃刻毛骨悚然起來,後背冒了一兜子的冷汗。
「鬆口,不許咬嘴唇。」
我強忍著不適,抬起頭看著他,他見我終於抬頭,滿臉欣喜,激動非常:
那句「我的女人」像蔓藤在我心裏生了根,不管他是不是解圍的說辭,都固執地在我心底瘋長,不可抑制。
我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對她嫵媚一笑,轉而坐下。
我發誓我真的不想再多麻煩這個變色龍般的服務小姐,可是我著實放眼望了半天也沒找到我老闆娘那極品的大侄子,所以只得求助她了。
所以他的肯定讓我有了絲絲的欣慰,我靜靜地等候下文。
她打量了我一番,鄙夷道地低聲嘟囔:「怎麼弄了個女人來?」旋即白了我一眼:
一見我並沒有「不感興趣」和圖書,他馬上回歸興奮:「來日方長嘛,沒關係。」
哎,誰讓我害他丟了生意呢,所以他說什麼我就聽什麼,他難受就讓他罵唄,好幾百萬的單子,在我手上出了岔子,任誰是老闆也該把我給炒了。但是我們這位文藝地要命的老闆一貫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主。知道我沒買到包的時候就是劈頭蓋臉地痛罵了我一頓,倒也沒說要開除我的話。
實在不是我眼光高,而是我實在無法忍受他邊說話邊唾沫橫飛的模樣,我一看他,就忍不住盯著他無法閉合卻還固執噏動的嘴看,一看我就忍不住想笑,我想笑我又得憋笑,我憋笑我就內傷,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
我愛的男孩,他有世上最美的側臉。
當我從ATM機上得知我的存款為0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對我變心了。還真給她老人家一語成箴。她的女兒我這下真的要苦死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深卡其色的一套不怎麼吸水的帆布工作服,腳上穿著一雙完全不著調的運動鞋,手上還十分糟糕的戴著一雙棉線手套,除了手腕處,幾乎都佔滿了染料和皮脂的油膩,幾乎看不出來本色。倒不是我故意穿的糟來見我老闆娘的大侄子,而是我實在沒多少耐性久待,所以也不想換來換去麻煩了。
見他又有繼續講下去的勢頭,我不禁懊悔,我就該說不感興趣的,跟這樣的人,不能客套啊,客套他都會當真!要不是老闆答應讓我預支薪水,抽死我我也不會來!
要知道,打從香港回來,他就沒給過我好臉子看過,不是黑著一張臉嚷著要扣我工資,就是綠著一張臉叫我把鴕鳥皮吃了。
我的視線一直集中在我的腳尖,我開始異常hetubook.com.com後悔我沒有換套衣服,此刻我的餘光剛好可以瞧見我工裝下擺幾塊赫然的油漬。
我暗暗懊惱,我每次都想在江海洋麵前是素雅的,淡然的,卻總是讓他瞧去最不堪的,上次是被甩,這次是和這樣的人相親。
所以說,人啊,只有經歷點什麼,才懂得學乖。
我沒有看menu,只點了一杯卡布基諾。卡布基諾比較甜,別的都苦兮兮的實在不是我的菜。
咖啡廳的氣氛恰到好處,不遠處的鋼琴聲此起彼伏,很是悅耳,桌邊是整片的落地窗,素色的窗帘將整個氛圍營造得曖昧流轉,我的視線一直透過玻璃窗望著外面,細數著路過的車輛和人群,無心和眼前的人多作交流。
「我……」
我這麼痴痴地看著江海洋,也不理會他要帶我去哪裡。
我還想什麼呢?是我自己傷透了她老人家的心,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叫苦?當初話說的多滿?
話音剛落,肩上的手掌下滑,硬硬扶在我的腰上,不等我拒絕便摟著我走出了咖啡廳。風颯颯地在耳邊呼嘯,髮絲被吹得凌亂,大腦里一片空白,慌亂中我本能地抬頭,正看見江海洋的下頜,堅毅流暢的線條,右側臉完美的不可思議。我突然就想起了看過的一本書中的一句話:
一貫乖巧的我也受不住她這麼沒有底限的謾罵。一摔門就走了。
「季禮季禮,沒聽清還以為『妓、女』『妓、女』呢!」
葉愛紅!我餓死了也不會回來,我會叫你們後悔這麼對待我!
原來,他被他婆娘拾掇來讓我和他那三角嘴大豁子侄子相親。
「告訴我,誰允許你騙我?」
看我冷淡的摸樣,他也絲毫不在意,一直自顧自講的開心極了,從他家祖宗十八代講到他未來60年的規劃和_圖_書,真真是一刻未休,我覺著他這慷慨激昂的說話勁頭完全可以去競選美國總統。
「如果你過得糟,就不該一二再的在我面前出現。」
「我不是很善與人相處。」
大概是看我一直沒反應,他有些意猶未盡,但是還是停下了自己的話茬:
「你好。」
咱們廠子里第一次接那麼大的生意,老闆自我安慰的話那就是:「得得,老天讓咱做不成,有多大菩薩安多大廟,這筆買賣就黃了吧!」
香港空氣中的錢味,是不是也有億分之几几幾是我的血汗錢散發出來的呢?
許久,江海洋才打破這古怪的沉默。
我目光停在他身上的兩秒鐘內,他的唾液又運動了一番,直直落在他眼前的桌布上,我趕緊扭過頭去,為了安全,我決定再不扭回來了。
見他一副哲者的感慨,我開始對他有一丁點的改觀,從小到大,就沒人誇獎過我的名字,就算有人提起,也是曖昧異常的道:「這名字不能讀快!」
當服務小姐一臉嫌棄地將我帶到那極品大侄子面前時,她的所有鄙夷、不屑都化為烏有,她雙眼直直地盯著我老闆娘那極品大侄子一直持續呼嘯著風的嘴,半晌過後才一臉敬佩地看著我,彷彿我是為國捐軀的烈士。
早上九點
他瞪大眼睛瞧著我:
「嘿嘿,于小姐,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我久仰你花名很久了!」
我楞了一下,乖順地抬起頭,正對上他灼燙的視線,他的眉頭微皺,表情有些不耐,我有些緊張,一直緊咬著下嘴唇。
說完便轉身準備去招呼別的顧客。
不久前,在紙醉金迷連空氣中都飄著錢味兒的香港,我那個談了近四年的男朋友把我甩了。甩就甩了吧,問題是,我為了他,把我存來結婚的兩萬塊錢也花的差不m•hetubook.com.com多了。
大概是終於注意到我的表情變化,他停止了家族介紹,開始將話題轉移到我的身上。
「抬頭。」
我們走出好遠,江海洋才停下腳步,我猝不及防地跌進他的懷抱深處,見他已經停下,忙跳出來,不好意思地低垂著頭。
「來修水管的吧?」
果然語出驚人,我悶悶地冷哼一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現在想來,我媽那也是恨鐵不成鋼。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指不定就幾嘴巴子掄過去了。
後來,我總算是明白了他對我和顏悅色的原因。
雖說沒追究什麼,但是一直還是對我存著怨氣呢。弄得我好一陣子都噤若寒蟬。
是不是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總是容易想起自己最親的人呢?我取出最後五百塊錢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就出現了我娘那張滄桑的老臉。嘴角不禁一抽,自嘲地笑了。
他尾音的那個「呢」字徹底激怒了我,我雙手緊緊握住,怕自己下一秒就將眼前的卡布基諾都潑到他臉上。
我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他。他英俊的臉上可見微微的慍怒,但是我實在不知他的慍怒從何而來。他一身白色休閑西服,氣質卓然,像童話中的王子般耀眼。胸口右側有微微的褶痕,我想,大概是剛才摟著我的時候壓到的。
我準時到了約定的咖啡廳,一推門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風鈴聲,聞聲而來的還有一身制服的嬌嗲小姐,一看我的模樣,瞬間臉色大變,頤指氣使地說:
得,全香港都聞著我錢里的臭汗味兒,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媽總是說:女人一輩子一定要存錢,只有錢才是永不變心的主。
我不以為然。
顯然啊!!我真想瘋狂的點頭,但是還是忍住了,我禮貌地一笑,訥訥地說:
「于小姐對我的家庭不感興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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