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後，我也常常自責，我是那樣自私，從來沒有想過我給江海洋帶來的不安，又是多麼深重。

眼神有些複雜，像有憐愛，又有不舍。

時而黑暗，明亮的車窗里映照出江海洋專心開車的側臉。從額頭到下顎，一波三折，線條流暢，明明是個男人，眼睫毛卻出奇的長。顴骨到下顎骨的線條如削，那麼年輕，那麼英俊。一身合身的禮服，更是襯出他的少年得志。

我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回答了地名。

我不是一個好演員，也不是他這幕人生劇的主角，只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讓我著了魔一般，一直陪他堅持到了最後……

「無聊。」我幽幽地吐出兩個字。

我點點頭：「開玩笑不帶這樣的。」

他沒有理會我，只是繼續問：「在哪？」

……

我竊笑著點頭，心裏對那個男人的感激早已無以言表。

我怔怔地望著他，傻傻地問：「江海洋，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入夜後，涼風習習，吹在我□在外的手臂上，我整個人擁著手臂打了個冷戰。我站在路邊的銀行門前，高大的四根柱子聳立在我身後，我時而看看路燈，時而數著路上的車輛。大概２０分鐘后，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那天下午陸榮光一直手把手教我跳舞。他帶領著我踏著舞步旋轉，陽光下，我的髮絲隨風舞動，裙裾飛揚。竟讓我想起了那些屬於白玉蘭年紀的飛揚青春。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等到宴會結束，就又一次走向了兩個極端。

回去的時候，很意外的沒有被葉愛紅女士臭罵。那個儒雅有禮和*圖*書的男士，將所有的責任都攬上了自己的肩。

沿路江海洋都很專心的開車。而我則扭過頭看著窗外。

明明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款式，明明是素凈到不能再素凈的顏色。

他明明是笑著的，卻讓我覺得在他的笑容背後，心是苦的。

我握著被掛斷的電話一臉茫然，但還是讓司機靠邊停了。

碧空如洗，璀璨的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圈。他笑容滿溢地望著天空：「今天天氣真好。很適合求婚。只可惜從來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是認真的。」

葉愛紅的表情是柔和的。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葉愛紅用這樣普通的「母親」的眼光看我，讓我鼻頭酸酸的。一貫自詡伶俐的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喚了一聲：「媽……」

可是我還是知道，那是一雙婚鞋。

我幽幽地開口：「為什麼要找我？」

「坐前面。」江海洋頭也沒回，只輕飄兒的吐出這句話。

他問我：「在哪？」

……

他像是舒了一口氣，眼神突然清明：「我沒有覺得不一樣。因為我也是不可救藥的。」

江海洋握著方向盤。薄唇輕啟：「為什麼要？」

夜風颯颯地吹拂著我兩鬢的碎發，我目光一寸不離江海洋，周身是進進出出盛裝打扮的人們。一波波不同的馨香從身邊擦過。我們像是被時光定身在原地的雕像，只是靜靜對望。良久，江海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低聲道：「進去吧，這個問題結束了我們再討論。」

江海洋細細地睨了我一眼，說道：「你可以和我說話。」

葉愛紅女士看著我，只是嘆著氣安慰和圖書我說：「這個男的確實不錯，但是人家就是對你沒感覺，這也沒法強迫，你還是忘了吧。」

正因為理解，所以我才能對他坦然，我誠摯地笑：「你應該學會走出過去的。」

他一直笑意盎然地對我說：「都已經開始了，為什麼要中途逃跑？一個好演員，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轉眼就到了參加晚宴的日子。我很早就開始打扮自己。將那條火紅的裙子穿上身，又給自己化了個襯衣服的妝。刷了很厚的睫毛膏，我抬眼都有些不適應眼前被一片黑色遮蓋。

直到廣場上的人都因好奇圍了過來，看著我們。

葉愛紅從盒子里拿出鞋子，招呼我坐下。她蹲下，開始很認真的給我穿鞋，一邊穿還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臨分別時，他笑著對我說：「祝你好運。」

葉愛紅這傢伙，也有這樣多愁善感的時候。我痴痴地笑著，感覺胸腔里有種叫幸福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

我沒有讀懂。只是傻傻地對他笑。

「可是現在在大路中央，怎麼停？」

很久很久以後，我都常常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緣分？

「能放點音樂么？」我打破了沉默，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得到轉移。

葉愛紅被我煽情的樣子酸到了，馬上恢復了平常的模樣，把我的包塞給我，一開大門把我送了出去，臨出門還不耐地嚷著：「快走快走，我和你爸晚點還要去練拳呢。別耽誤我們了。」

「說什麼？」

「嘟嘟嘟嘟……」

給我穿好了鞋，她後退了兩步，仔細地看著那雙鞋，眼底滿是貪戀：「你２０歲的時候，我悄悄去買了這雙鞋。想著你m.hetubook.com.com以後結婚再給你。不過你今天這身衣服不|穿這雙鞋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拿了出來。」

一個人招了計程車，準備往會場趕。

那時候我終究是有些失望的。但是我還是隨他進去了。

還不等江海洋給我回答，就有穿著整齊制服的門童上前給我們領路。

「不知道。」江海洋乾脆的回答了三個字。

雖是被她強推出來，可是我心底還是甜甜的。

我有些詫異，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才六點半，你不是說七點半么？」

車窗搖了下來，裏面探出個頭，是江海洋。

只是那眼底不能抹去的陰冷，還是讓我不寒而慄。

因為年輕，我們總相互折磨，相互撕咬，我都不知道，我們會有這樣野獸一般的習性……

我拉了半天也沒打開，轉過頭問：「你要我上來，又關上車鎖，這是什麼意思？」

窗外暗下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天空還是那片天空，與我相伴的那個人也還是過去的那個人，只是時光斗轉，真真成了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一直在偷偷打量著江海洋，似乎我們這樣相對無言他也沒有覺得不妥。

如果那時候他回答了就好了，如果那時候他回答了，那麼我們就不會互相猜忌、不信任。也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問，也知道他的回答也許不是想象的樣子，可是就是忍不住。臨行前葉愛紅的那些話讓我有些恍惚。一時竟讓我忘了今天究竟是什麼目的，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全副武裝讓我感覺像是給自己戴了一張不熟悉的面具，有些難受，卻又覺得這樣才比較有安全感。

「什麼和圖書？」我一驚，整個人僵在原地，一腳踩在陸榮光的腳上，因為我的驟然停止，我猛的貼上了陸榮光硬挺的胸膛，一時窘得躥跳出他的包圍。

見他一個人開車來了，不由有些奇怪，我左右瞅了瞅，為了避免尷尬，拎起裙擺準備進後座。不想江海洋突然一聲不吭把車鎖一鎖。

我們到達會場的時候，江海洋紳士地替我開了車門，還把我的手挽在他的胳臂上。讓我們看上去更加親昵。一連串的動作讓我一時失了防備，他的氣息撲面而來，會場刺眼的燈光讓我有些迷離不知措，耳畔嘩啦啦而過的像水聲，腦海里儘是一溜兒跑過的回憶。

看著周圍一圈一圈的人牆，我曾經有過想要停止的念頭。只是陸榮光就是那樣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以前總覺得他花心，不知節制，後來知道了他的故事。竟生出幾分知音的理解之意。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對愛情過於執著的人，他愛的人，不愛他，僅此而已。

「這條裙子要配一雙新鞋子才合適，你等會兒。」

她走近了拍拍我的肩：「今天好好玩吧，希望這雙鞋能和當年外婆送給媽媽的一樣，帶你找到那個人。」

陸榮光輕輕一笑，手自然地插入褲帶，他嘴角輕揚：「嚇著你了么？」

「叫司機把你放下來，我去接你。」

他仰起頭，短髮隨風飛揚，掃在他的輪廓上。畫面怡人。

葉愛紅從房間里拿出一個雕畫得很精美的木頭盒子。看得我一驚。正當我尋思著，該不是什麼古董的時候，我看見她揭起了盒子，裏面還有一個紙盒，上面還有品牌，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是現代的東西。

那和圖書些記憶，那些紛雜沒有歸類的記憶，都隨著「過去」這個詞，成為雋刻在石頭裡的永恆。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我：「那你為什麼還沒有走出來？」

隨後又陷入了沉默。

「要司機靠邊，我現在馬上就過來，就這樣。」

「比如你今天做了什麼。」

葉愛紅對我這樣的裝扮很滿意。我正準備在鞋櫃里找鞋子，就被葉愛紅攔住。我抬頭，對上她的目光，有些不解：「怎麼了？」

「那會兒我和你爸處朋友的時候，你外婆也給我買了一雙高跟鞋。那是我的第一雙高跟鞋。後來，我穿著那雙鞋和你爸結了婚。其實那會兒結婚都流行樸素，大家都穿得灰不溜秋的，只有我最張揚。」她似是陷入了某些回憶中，痴痴地笑了起來：「你爸一直說我是妖精婆轉世，一輩子不消停。」

「對不起……」我有些尷尬地抬起頭。臉上滿是燥紅。

這時候江海洋打來了電話。

夜燈迷離，閃爍的霓虹燈和鎂光燈一波一波地閃過，車如梭魚一般在夜色中游弋馳騁，我無意識地望著前面車輛尾燈，像一汪無盡的霞光，點綴了整個夜色深沉，車廂里還凝留著方才的對立和冷漠。空氣里漸漸有些詭異地稀薄，我感覺心跳逐漸鼓噪了起來。

他對我一招手：「上來。」

我往後靠了靠：「沒什麼好說的。」

隱隱有些失望。

他油鹽不進，我最終還是妥協，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她揭開紙盒，裏面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像是被流光溢彩的燈火映照著一般，耀目得讓我的眼睛幾乎要睜不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我。」我輕笑：「我是不可救藥的人，所以我們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