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切齒的低聲罵著：「臭小子，你翅膀長硬了，嗯……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死心……為了她，連你老子都不認了……」他一時氣得發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我現在糊塗到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就憑姜敏那幾句話……她那是氣急了，才……」他突然猛烈的咳嗽著，許可趕緊一手撫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一手按響了電鈴。

而許瑞懷的女兒以及前妻，都沒有出現在的他的葬禮之中。據說，他的前妻已經另嫁他人，移民北美。而他唯一的女兒，也是杳無音訊，大概是因為沒有拿到一分一厘的遺產，所以，就連父親的葬禮也缺席了。

與其說他想看到結果，還不如說是為了尋求一種證明，他想撕下另一個人帶著快意的報復性言語之後的面具。

許可看了看表，把她從堆放著的衣物里撈出來，抱在懷裡使勁親了幾下，說：「寶貝兒，我得走了，等會兒還要去公司開會，你乖乖把東西收拾好了，等我回來……每天出門都捨不得你……別推我，我都沒地兒站了。」

某天夜裡，他回到家中。

而對於她所保留的另一份，他卻並不知曉。

許瑞懷閉著眼，半天沒吭氣，過了會兒，突然間睜開雙眼，說道：「我想和許可單獨說幾句。」

和*圖*書房間里湧入了數位醫護人員，腳步紛亂。

在旁人眼裡，這樣的形象建設，當然同家族的財產掛起鉤來，費盡心思，步步為營，無非是圖個利字。

似睡非睡之間，似乎有人輕輕地吻他，替他蓋上薄毯。

許瑞懷終於盼來了他想要的文件。

他想睜開眼睛看個清楚，他想抓住她的手，他想抱著她，卻是無法動作分毫。

然而有趣的是，姜允諾回來以後，卻在許可這裏看到了另一份證明。這兩份文件里，鑒定中心的地址，鑒定日期，人員信息，落款的簽章，簡直相差無幾，當然，除去截然相反的最終結果。

轉眼間，盛夏將盡。

他的笑容里多了點痞氣：「你怎麼捨得不回來？」他說完便緊緊地擁抱著她，輕描淡寫的言語之間，愉悅的心情卻像湍急的河流一般奔流而至，他只有這麼抱著她，聽著她的呼吸，才能感受到夢境的真實。

從住院部，到許家的公司里，乃至熟人的生意圈裡，曾經流傳的八卦似乎演變成了事實。

他快步走上樓去，匆忙打開家門，進到裏面，他輕輕地喊了聲「諾諾……」

許可捏著她的下巴，說道：「我說呢……你這丫頭越來越壞了，偷偷躲在家裡不理我。」

發了會兒呆，才把大行李箱給拖了出來，打算把不常用的和-圖-書東西先塞進去暫時放放，家裡地方實在是小，一下子又多出這麼多東西，真不知該往哪兒堆。

這份鑒定證明，是她這次回國之前，在姜敏住處的郵箱里發現的。當時，姜敏才移居北美不久，尚未來的及處理留在法國的大小事務，於是拜託了姜允諾去兩人曾經的房子里偶爾住上幾天，一則看管房子，二則幫忙收取包裹和郵件。

「是不是昨晚就回來了？」

許瑞懷無力的略一擺手：「揀要緊的念吧……」

他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大概是清晨出門時忘了關燈。

她鬧不過他，連哄帶騙的才把他推出了家門。

許可走到他的跟前。

漸漸的，他仰靠在沙發里，沉入夢境。

周律師連忙嘩啦啦的翻倒最後一頁，看了幾行字，又瞧了許瑞懷一眼，停頓片刻，終是開口：「……DNA有多個位點的基因型不符合遺傳規律……」只此一句，便不消多說了。

他笑著走過去，摟住她，將她濕漉漉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貼著強烈的心跳，他低聲說：「諾諾，我被你嚇得不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又過了幾天，姜允諾之前從法國郵寄的包裹終於陸續到家了，裝著書本和衣物的紙箱堆滿了客廳，沙發上也是尚未整理的衣飾。

許可俯下身，在許瑞懷的耳hetｕｂooｋ•ｃoｍ.ｃｏm邊低聲說道：「爸，對不起……」

她嘟著嘴：「我一大早就起來給你買早點洗碗涮盤子，還要被你罵。你這碗都積了多長時間了，臟死了……」

除去這三個字，他再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來。

許瑞懷去世前的那段日子，許可幾乎都在醫院里守著，護工不願做的事情，最後都由他來一力承擔。

他緩緩地睜開眼，窗外的天際已然發亮，又是一個清新明快的早晨。

病房裡，周律師當著許氏父子的面拆開了信封，清了清嗓子，便是讀了起來。

那份鑒定證明，許可並沒有刻意的拿給她看，也沒做出任何多餘的解釋。

姜允諾揮揮手：「去吧去吧，半小時前就說要走的，怎麼還在這兒賴著啊？又啰嗦又礙事。」

有趣的是，世人往往習慣流於表面的推測別人，又如何能猜透其中真正的原委。

她抽出那幾頁紙，其中有一份DNA鑒定證明和一份私人協議。

周律師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問道：「許總，這遺囑……」

春天，萬物復甦。

證明是從中國寄去的，其中的內容，從頭至尾，包括鑒定結果，都沒有任何叫人生疑的地方。

手指觸到行李箱的側面口袋，那裡放著一疊薄薄的紙張，她臉上的的神情，在忽然間變得沉靜。

她不問，他也不多說。

ｈeｔuｂｏoｋ.ｃｏm•coｍ晨光終於躍出地平線，衝破雲層，灑滿了大地。

良久，在黑暗中，他的雙手合在一起，撐著額頭，如同一尊被人遺忘的雕像。

當他還在樓下時，便看見家裡亮著燈光，柔和朦朧，如同蠱惑人心的海市蜃樓。

他慢慢的走過去，餐桌上放著熱騰騰的早點，他靠在門邊靜靜的看著，心裏被一種滿足的幸福充斥著。

他說：「姜允諾，以後別再這麼嚇唬人，偷偷溜進來也不招呼一聲。」

然而，卻從不知道，美夢裡也會有豆漿油條的香味。

許瑞懷仍是斷續的罵著：「不肖子……你連財產都不要了么……公司，廠子……我辛苦了大半輩子……我上輩子欠你們的嗎？兒女債……兒女債……」

她笑咪|咪的說：「不告訴你。」

她站在水槽邊，抬頭對他微笑：「吵醒你了？」

周律師點點頭，出去關上房門。

協議的簽署人，正是她和許瑞懷。

他將鑰匙拋在茶几上，緩緩地走到沙發前坐下。

許可看著連連搖頭，說道：「等咱們搬家以後，得單獨給你整個衣帽間才成。」

至於另一份私人協議，她握在手中，卻不知該如何處置。

「哎呀，你還來勁了，」他在她的嘴上咬了一口，「小脾氣見長，回來再收拾你。」

再回頭一看，家裡地板上鋪天蓋地的擱著東西，一時間又ｈtｔps://m•ｈetｕbｏok•com•ｃom亂糟糟的毫無頭緒。

她低著頭不說話。

若只是夢境，他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來。

辦完了父親的身後事，許可依舊是日復一日的忙碌，那個人，也始終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

許瑞懷瞪著他，目光混濁。

「你不是一會兒就睡著了么？睡得還挺香。」她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戳著他的胸口，小聲說：「如果我不回來呢？」

房間里安靜異常，只有時間走過的聲響。

許瑞懷的遺囑，也並沒有變更多少，這一點，就連周律師也頗感詫異。

臨終前，他對許可說：「姜敏，你的母親……我始終是最在乎她……你記得告訴她，我很後悔……」

許瑞懷捱過了這個春季，終是撒手人寰。

情急之下，他喊著她的名字，卻不能發出半點聲音。

在沙發里勉強睡了一宿，肢體疲乏而又麻木，他站起來，稍稍活動著胳膊，朦朧的意識尚未退卻。搭在身上的薄毯落在了地上，他低頭看著，發了一會兒呆，直到廚房裡傳來輕微的響動。

姜允諾輕輕嘆息一聲，從茶几上翻出了打火機，去到洗手間里點燃了那幾頁紙張，隨後衝下了抽水馬桶。

姜允諾埋在一堆東西里，忙得不亦樂乎。整理物品的時候往往充滿著回憶的樂趣，似乎每樣東西都同一樁往事相聯，她拿著手裡的物品，滿臉愉悅興奮，和許可說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