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又是什麼？

趙一玫跟在宋二身後，滿腹不服地進了階梯教室。樂隊的成員都在，沈放是架子鼓手，沒有把樂器搬來。陳砂的個子真的很矮，裹在松垮垮的校服里。可她卻徑直走到沈放面前，淡淡地開口：「你可以幫我伴奏嗎？」

彼時正是2002年，沸沸揚揚鬧了兩年的鋒菲戀終於狼狽地結束了，這場年齡相差十一歲的姐弟戀，結束得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各家媒體沾沾自喜地評價——這才合情合理。

陳砂選的歌是王菲的《人間》，倒不讓人詫異。正是王菲如日中天的年代，KTV熱門金曲榜前十都是她。

趙一玫回過神，看到沈放已經把吉他還給吉他手，走到窗邊，事不關己地望著外面。他的態度十分明顯，他只為陳砂伴奏。

陳砂一開口，周圍嘈雜的聲音就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獃獃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她身體里像是蘊藏了無數的力量。

尾音淡出：「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但願你的眼睛，只看得笑容，但願你以後每一個夢，不會一場空。」

情理是什麼？世俗是什麼和圖書？趙一玫盯著海報上穿著紅色上衣的謝霆鋒，盯著他桀驁不羈瞧不起全世界的眼神。

趙一玫搬著凳子，頗為狂妄地往音樂教室門口一坐，排在後面的女生個個都噤了聲。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等到趙一玫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宋二小聲問：「想好唱什麼歌了嗎？」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毛衣，馬丁短靴，露出一截光潔白皙的小腿。全校只有她一個女生這樣特立獨行。頭髮散散地在腦後綰了個髻，三七分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她站在逆光的位置，漫不經心地將話筒在話筒架上固定。

趙一玫任性地說：「我也要唱王菲的歌。」

「陳砂。」女孩淡淡地說。

「不是所有感情都會有始有終，孤獨盡頭不一定有惶恐。」

沈放冷冷地看她一眼，正準備開口，宋祁臨就走了出來。看到這架勢，不用猜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笑嘻嘻地上前，勾住沈放的脖子，再笑嘻嘻地衝著趙一玫招手：「趙小妹，過來過來。」

沈放繞過她，衝著身後畏畏縮縮的女生問：「都是來試音的嗎？hetｕｂoｏｋ.ｃoｍ•com」

可只有她和他知道，這道疤是從何而來。

趙一玫突然沒由來地感受到一種恐懼。因為她還認識一個人，有著同樣淡漠疏離的眼。

她伸出手，撕掉櫥窗外的海報，撕掉那張和沈放極其相似的臉。

趙一玫心中暗自得意，想著沈放定會讓她下不來台。誰知沈放卻伸出手，一把撈走了吉他手的樂器，撥了撥，沖陳砂點了點頭。

「等一下！」

趙一玫盯著海報上的他的臉，覺得十分討厭。因為他英俊的五官依稀讓她想到沈放。

沈放見遲遲無人進來，從裏面推開門，就和趙一玫撞了個正著。

其中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衝著沈放來的，他長相英俊，為人冷漠，許多同班的女生幾年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她連十八歲都沒有，沈放望著窗外，淡淡地想，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悲歡離合，什麼叫陰晴圓缺，什麼叫此事古難全。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樂隊別的成員吞了吞口水，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只管放肆而鮮明地活著。

陳砂此時唱完了最後一句：「但願你會懂，該何去何從。」

沈放ｈｔtｐs://m.ｈｅtuｂoｏk.ｃｏｍ.ｃｏm終於回過頭，漆黑的雙眼對上趙一玫的目光，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好好好，」宋二笑眯眯的，「哪一首？」

「跟我進來吧。」

氣氛正尷尬著，宋二揉了揉鼻子，又得來幫這兩個人收拾爛攤子。宋二拿起吉他，對趙一玫說：「趙小妹，我給你伴奏，不要嫌棄哦。」

她的眉梢還貼著一塊白色紗布，她騙了所有人，說是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醫生說再等幾天就可以摘掉，沒什麼大礙。她不是疤痕體質，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趙一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他拒絕，面子上掛不住，憤怒地問：「為什麼？」

趙一玫橫擋在教室門口：「憑什麼！是我先來的！」

趙一玫茫然地搖頭，宋二嘆了口氣，安撫她：「那就讓陳砂先吧，她之前參加歌唱比賽進過全國賽，覺得沒意思就退出了，音色和唱功都很厲害的，要不你聽聽看？」

沈放看到她，整張臉陰沉下來：「你……」

「Eagle」找主唱的消息一發布，高三（七）班立刻在全校火了，每天下課或是放學后都會被女生們圍得水泄不和-圖-書通。

趙一玫下意識地抬頭朝著沈放望去，他靠在窗檯邊，似乎在聽，又似乎沒有。

趙一玫抬起頭，愣怔地看向沈放。沈放對著小個子女生微微頷首：「你叫什麼名字？」

灰姑娘的夢還是要有的，萬一成真了呢？

他推開門：「下一個。」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報名的人，居然是趙一玫。

趙一玫猛地轉過頭，愣怔地看著沈放。他手上彈著吉他，坐在階梯教室的長桌上，抬頭凝視陳砂。

沈放冷笑道：「不行。」

於是她脫口而出：「《但願人長久》。」

那一刻，趙一玫忽地覺得心中痛楚，像是有千萬支綿針細細地扎在她的胸口。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她想要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到丁點陳砂的聲音。為什麼她的歌聲會讓自己那樣悲傷？

「我。」

「為什麼？」沈放不怒反笑，「趙一玫，你說為什麼？」

包括沈放在內的眾人一起回頭，只見一個個頭矮矮的女生站在最後一排。旁人下意識地讓開路，她走上來前，趙一玫這才清了她的面容。

趙一玫沒說話。

宋二用胳膊肘捅了捅趙一玫：「趙小妹，該你了。」

www.hetubook.com.com「我要報名。」趙一玫從凳子上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

「完了嗎？」

趙一玫看著沈放，心頭冒出一股怒火，憤怒地將話筒一摔，道：「誰稀罕你和你的破樂隊！」

音樂戛然而止，陳砂將話筒擱在講台上，雙手插在衣兜里，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然後她彎腰拿起自己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巴不得早一點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他語氣冷淡，加上剛才和趙一玫硝煙味十足的對峙，後面的女生一時也沒人敢上前。

雪白的臉，很黑的發，很黑的眼，淡粉色的唇，她似乎毫不介意趙一玫的打量，直直地抬起頭，一雙深似幽潭的黑眸撞入趙一玫的眼底。

被無視的吉他手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沈放和陳砂都沒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趙一玫。趙一玫心中惶恐，一咬牙，決定無賴到底：「我是不會讓開的。」

趙一玫賭氣跑出去，走到街上，才發現下雨了。雨來得突然，她只能躲在屋檐下，身後的商場在放謝霆鋒的歌，報刊亭外清一色掛著他的巨幅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