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塵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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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姜河鬆開趙一玫走到門口,然後十分為難地回過頭去,比了一個口型:「是南山。」
風和雨一起灌進來,南山站在門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哭泣的趙一玫。
南山只會做西餐,上等的肉眼牛排,配上波爾多左岸紅酒,再點上白色的香檳蠟燭,留聲機里放著莫扎特的曲子。
因為已經過了有效期限。
晚上洗過澡,趙一玫穿了南山的衣服當睡衣。她以前看言情小說,裏面總是寫女主角穿自己男朋友的衣服,又清純又性感。不過大概因為她不是小鳥依人的身材,所以穿著南山的衣服反而一點都不好看。
「還有你離開時預訂的那雙高跟鞋,我已經幫你買下了。
姜河睜圓了一雙眼睛:「為什麼?」
姜河不敢隨便開門,這時,在一旁沉默許久的何惜惜卻突然站起身,「砰」的一聲打開了門。
南山從停車場開出他的SUV,再交了天價停車費。排隊出場的時候,南山打開電台,聽到廣播里說趙一玫喜歡的歌手在今日發布了最新專輯。
「對了,晚上想吃什麼?」南山問,「義大利菜?法國https://m.hetubook.com.com菜?還是日本料理?」
「我有沒有說過,你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她說。
「剛剛收到朋友的簡訊,說舊金山連續下了一周的雨,我們一回來就放晴了。」
會有那麼一天嗎?
南山難過地搖搖頭,輕聲說:「阿May,don't cry。」
何惜惜在一旁冷笑:「因為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其實是她撒了謊。
她其實一直被困在十八歲那年,那間陳舊的、看不見光的房間里。
「去你家吧。」她說。
——沈放。
「你認識江海多久了?」她問姜河。
他說過的,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趙一玫用手覆蓋上自己的眼睛,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因為她無比清醒及悲哀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的目光一如初見那晚的星空,溫柔而平靜。趙一玫哭了多久,南山就在門口等了多久。
空氣漸漸暖和起來,他關了吹風機,從身後將她輕輕環住。趙一玫抬起頭,正對上南山的眼睛。
「八年啊,」趙一玫在黑暗中喃喃自語,「我到現在還記得,八年前沈放的hetubook.com.com模樣。」
兩人在超市買了大堆的新鮮食材,南山非要親自下廚,不讓趙一玫干一點活。趙一玫無事可做,只好蜷曲在沙發上看電影,有些昏昏欲睡。
「你應該去問問他,他當時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話想對你說,」突然,一直沉默的何惜惜開了口,她說,「女人的直覺大多准得可怕,特別是關於自己喜歡的人。」
「你怎麼了?」姜河問她。
趙一玫搖搖頭,輕聲說:「我和南山分手了。」
南山笑著說:「她下個月會在洛杉磯開演唱會,好不容易才搶到的VIP。」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只是那個人的名字,那樣決然地刻在她的前半生里,橫撇豎捺,觸目驚心,卻再不能跟旁人提起。
南山一怔,車身猛地向前一衝。他側過頭,正對上趙一玫平靜的眼睛。
她搖下車窗,一陣風猛地灌進來,趙一玫凝視南山的眼睛,多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啊。
南山笑起來,低下頭,去吻她的臉。趙一玫閉上眼睛,他的吻是那樣溫柔,小心翼翼,他心中的她是美麗易碎的。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優雅,彷彿那個狼狽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著暴雨的午後從來就不曾有過。
趙一玫搖搖頭:「也許只是因為我這樣期待吧。」
南山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打開吹風機幫她吹頭髮。溫熱的風在房間里流動,吹風機的噪音很小,聽久了反而讓人覺得安心,南山的手溫柔地撥動她的頭髮。
她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看著昂貴的水晶燈,看著上面折射出的一道道的光。而所有的知覺如潮水般退去,她就像是溺水之人,海水上漲,她快要窒息了。
穿著黑衣黑褲的少年站在台階上,冷冷地看著她和她的母親,一字一頓地說:「你和我爸打著愛的旗號,做的卻是搶奪和傷害他人之事,我真為你們的愛情感到悲哀。」
趙一玫回到寢室,姜河和何惜惜正在修吸塵器。姜河盤腿坐在毛毯上,眼睛都要鑽進吸塵吸的刷子里。趙一玫一身狼狽地站在門口,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們倆。
趙一玫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都已經不重要了。」
趙一玫一邊說,一邊努力回憶那個夢,想要將夢中所見更加真實地描述出來。
南山獨自住在一間高級公寓里,有專人定期收拾打掃,所以就算是大半個月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回家,房間里依然一塵不染。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眼睜睜看著你愛的人愛上了別人。因為你知道,你的餘生中將再沒有他。他娶妻生子還是微笑流淚,都將與你無關。」
「你知道嗎,躺在拉薩的醫院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有一天我回國,下了飛機被告知他早就結婚了,我看到他抱著一個和他一樣面無表情的小孩子。然後所有人都指著我對那個女孩說,寶貝,叫阿姨。」
南山靜靜地開口,說:「阿May,我們分手吧。」
突然,姜河開口問她:「新生晚會上,你錯過的那通電話,會不會就是他打給你的?」
「到今年冬天就八年了。」
越野車平緩地行駛在加州的陽光大道上,一路都是綠燈,暢通無阻。道路兩旁鮮花盛開,金髮碧眼的小孩吃著甜筒,笑靨純凈如天使。車裡的音響在放When we were young,這才是她的生活。
然後他們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此時此刻的呢?
「一玫,你不要難過好不好?」她認真地說。
趙一玫走上前,緊緊地抱住姜河。姜河身形瘦弱,抱起來肉肉的,軟軟的。她有些和-圖-書手忙腳亂,最後把手輕輕放在趙一玫的背脊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
趙一玫坐上從北京回到舊金山的飛機,聽著熟悉的轟鳴聲,覺得這半個夏天回國發生的種種只是大夢一場。
等南山走後,一直躲在一旁不敢說話的姜河終於回過神來,呆若木雞地看著趙一玫:「你們倆為什麼要分手?他明明還愛著你。」
那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的呢?
這天夜裡,三個女孩一起躺在趙一玫的公主床上,在玫瑰味的香味中,趙一玫第一次將自己的過往向旁人提起。
終於,趙一玫抬起頭,對他說:「抱歉。」
從來沒有離開過,從來也沒有忘記過。
他的手掌貼上她的腰,那裡有一個很深的凹陷,她的身材完美得讓人怦然心動。他的手沿著她的腰線上移,明明最是情迷的一剎那,趙一玫卻忽地睜開了眼。
又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她已經如此無可自拔了呢?
趙一玫突然伸出手,輕輕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南山。南山一怔,坐直了身體,試探性地問:「阿May?」
如果那是真的,趙一玫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當初她不屑地告訴姜河,她才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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