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回部隊那天，趙一玫偷偷去了一次他母親的病房。距離她第一次踏入這間病房，已經過去十年了。

陳砂站起身就往外走，趙一玫來不及躲閃，兩個人就撞了個正著。陳砂一怔，怎麼也沒有想到趙一玫會在這裏。她們倆似乎天生八字不合，只見陳砂沉下一張臉，冷冰冰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倒是和沈放越來越像了。

長到足以讓我們忘卻這些傷痛，和奮不顧身愛過的那個人。

趙一玫猛地轉過頭去，一張臉在白熾燈下瞬間失去顏色，變得慘白。

「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啊。」

「回哪裡去了？」沈母突然激動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那個女人那裡嗎？」

「抱歉，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明明是我犯下的錯，卻要讓自己的女兒來償還。」趙清彤說，「他不會給你幸福的……我的寶貝女兒啊，答應媽媽，好嗎？」

陳砂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回去了。」

「我這就去跟醫生說說。」

自己真是愚蠢至極，這些血淋淋的事實，為何她從來就不肯面對？

趙一玫的母親趙清彤，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春天離世了。

趙清彤離世前的最後一小段時光，迴光返照，眼睛里閃著漂亮的光，依稀能看得出二三十年前少女美麗的面容。她趕走了所有人，只留下趙一玫和圖書在自己的病榻前。

趙一玫麻木地聽著，她從來不知道，當年那個冷冰冰、從來不近人情的陳砂也能這樣輕言細語，溫柔體貼。大概每個女孩都是這樣吧，為了愛，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

「一玫，」她說，「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好嗎？」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回望來時的路，無人知曉，我們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了此時。

「不是不是，」陳砂趕緊解釋，「出差辦事，很快就會回來的。今天有我來陪您，阿姨您不開心嗎？你看外面的天氣這麼好，我下午帶您出去走走，好嗎？」

她想起上一個冬天，沈放帶著陳砂回家吃團年飯，而如今，又讓她代替他照顧自己的母親。

「和-圖-書媽，你不要走。」趙一玫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絕望地呢喃，「求你了，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媽媽，媽媽……」

唯一的一個女兒，取名為一玫，是希望她如同玫瑰一般，美麗而高傲地盛開。

病房裡傳來沈母的聲音：「是誰來了？我兒子嗎？」

「我……」趙一玫欲言又止。

趙一玫早已哭成一個淚人，她緊緊握著母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顫聲說：「好。」

趙一玫猛地聽出來，這是陳砂的聲音！

回答她的，只剩一室的空空蕩蕩，有風吹過，窗帘在陽光下飛舞。

陳砂和趙一玫對視，兩個人臉上都閃過複雜的神色。趙一玫正準備離開，身後https://m.hetubook.com.com突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趙一玫走到走廊的盡頭，門開了一半，她正準備敲門，就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那是個年輕的女孩，說：「伯母，有點燙，您慢點喝。」

陳砂？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想到這個名字，趙一玫頓時覺得雙腿發軟，天旋地轉。

她生來富貴，性格驕傲，年少時匆匆與初戀情人分開，為了賭氣嫁給了董家少爺，又在無數次的爭吵中耗盡彼此最後一點緣分。後來她與沈釗重逢，二婚宴辦得依然風光無限。她一生順境，大富大貴，臨死前有沈釗在身邊日夜照顧，也算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幾天以後，趙一玫在郵箱里看到姜河的來信，她說：你要相信，我們的一生www.hetubook.com.com，遠比我們想象中要長。

趙一玫眼含熱淚，愣怔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是她母親的護士，站在幾米遠處，氣喘吁吁地喊道：「到處找你！你怎麼跑這裏來了！快點跟我回去！你媽媽她……」

「媽媽，你會長命百歲的，一切都會過去的。真的，別說這樣的話……求你了……」

「你答應我，離開他，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愛他。」

病房裡發出勺子碰到碗的聲音，趙一玫猜測是陳砂在給沈母喂粥，沈母似乎今天神志還清楚，問：「我兒子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世間有千萬條路，她偏偏選了最孤獨的這一條；世間有那麼多人，她偏偏愛上了不能愛的那一個。

趙清彤說：「原諒我，是一個自私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