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主大婚
第一節

隨著來人風速一般的捲入,整個大堂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
淡靜的氣質,略帶嘲諷的語調,令宗政無憂心頭一顫,他還不及多想,她已經抬手,自己將頭頂的那塊大紅蓋頭一把扯了下來。
如吐薄冰,語帶森森寒意。宗政無憂正要拂手一揮,卻被傅籌攔住。
本欲上前行禮的官員們個個腳似生根,半步往前挪動不得,甚至被他帶來的那股冷冽氣息迫得直往後退。從不參加他人婚禮的離王突然夾帶寒怒而至,他們直覺今天有事要發生。
宗政無憂看到她唇上滲出的血跡,目光一震,之前翻滾在他胸腔內的滔天怒氣突然消弭,更升騰起一股悶痛之感,令他不由自主的想抬手為她擦去唇上的血跡,但那隻手始終沒抬起來。
漫夭心口一窒,他這是在提醒她已經不是處|子之身嗎?
傅籌笑道:「原來離王……是為容樂而來,那本將……就代容樂多謝離王的賞臉。」
大堂之內,百人有餘,各人心思皆是不同。香夫人見太子一副丟了魂的模樣,無比嘲弄地撇了撇嘴。轉眸時,目光落在身穿喜服的男子身上,只見傅籌望著那名女子的眸光亮如星辰,眼底的驚艷之色溢於言表,和著意料之外卻也是意料之中的淡淡欣悅,心猛然一沉。
「我陪你過去。」傅籌溫柔地牽住她冰涼的手指。
十指相握,她沒拒絕,卻沒想到這個簡單無比的動作竟深深刺痛了身後男子的眼睛。宗政無憂想也沒想,就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
在這種冷冽的氣息包裹之中,還能保持鎮定自然的微笑,絕對只有傅大將軍一人。傅籌溫和的眸子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緩緩迎上去,笑道:「離王肯賞臉前來參加本將的婚禮,令本將受寵若驚。雖然禮已成,但離王來得也不算太晚,請稍作歇息,午宴很快便會備好。」
「你!」宗政無憂面色勃然一變,冷靜全失,望著女子平靜的側臉,忽然冷笑:「洞房?你……要跟他洞房!?怎麼容樂長公主這麼快便不記得和-圖-書了三日前的那個晚上?要不要本王給你提個醒?」他冷酷的聲音狠狠敲擊在她的心上,令她心口窒痛,身軀僵硬。
禮已成!傅籌是在告訴他,他們已經拜完堂了,他來晚了!宗政無憂只覺心口一緊,面色愈發冷沉,他走到大堂中央頓住腳步,隔著丈遠的距離去看前方那身著喜服的女子,大紅的顏色刺得人眼睛生疼,他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種顏色。捏了捏手,陌生的情緒在他體內翻滾叫囂著,令他只想上前一把將它們全部撕碎。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猛,沒有半點停的架勢,屋檐的水滴被大風裹著砸在半敞的窗子,啪啪的響。
僵直了身子,聽著前方沉緩的腳步聲沿著淺灰色的冷硬地磚向四下里震開,彷彿踏在她的心上。那人一步一步不斷迫近,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愈發的強烈起來。
四周一片嘩然。
「容樂長公主嫁人,本王豈能不來?」他說,聲音沉緩,咬字極重,語帶雙關。
蓋頭揭下的剎那,宗政無憂的心神猛烈一震,有什麼在瞬間土崩瓦解。他就站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怔怔地望著那個傲然抬眸目無一物的女子,心中一瞬間百轉千回,失了一切言語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她一人身上,那些先前吵著要看她真面目的皇室貴族子弟們,個個睜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不敢置信的看著曾被他們避之如蛇蝎的女子,心中無一不在問著同樣一個問題:「她,她……她真的是……容樂長公主嗎?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離王的異樣,忙管好自己的喉嚨。整個大堂除他腳步之外,再無其他聲響,一時之間,氣氛有些詭異。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三日前,她還心甘情願將自己交付於他,三日後,一身嫁衣,泰然自若與他人拜堂成親,還用那樣清冷淡漠的眼神掃過他的臉,就如同看待一個陌生人的眼光,令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狠狠抽了一下。
妻子?https://m.hetubook•com.com
「都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嗎?」她問,眼光漠然盯了面前的男子,而這男子的眼神,彷彿深受打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人搶了心愛之人。她不禁在心中冷笑,到現在他還在演戲,他以為她還會愚蠢的上當?
漫夭心頭一痛,明明是他心存利用,欺騙她的感情,傷了她的心,現在卻倒打一耙,說一切都是她的陰謀,真是可笑。她便止不住笑道:「離王太抬舉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一直以來,他都堅信自己這一生可以做到無心無情,但這一刻,他對自己萬分失望。在這個女子面前,他十三年來的努力,竟比不上十幾日的相伴。假如換作其他人這麼不識好歹的違逆他,他可以用千百種殘酷的刑罰令其生不如死,不需要多說一句廢話。可是,對她,他現在連怒氣都沒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尤其是那些在看到她真容之後悔恨莫及的貴族子弟們突然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還不可勁的發揮起來。
沒有了那塊紅紗的阻隔,視線豁然開朗,她微抬下巴,冷眼瞧著俗世凡塵之人的千姿百態。
傳言說容樂長公主相貌醜陋,可這名女子……她哪裡能和一個丑字扯上關係?他們平常自以為學富五車,文采了得,可此刻,面對這樣一名女子,他們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她的美麗。其實這女子的容貌美麗還在其次,最懾人心魄的是那雙琉璃般明澈的眼睛,還有那份淡然高貴的氣質,令他們這些自詡血統高貴的皇室貴族們竟生出自慚形穢之心。再看一旁艷光四射的香夫人,竟再也看不出香夫人哪裡迷人。
白色的衣擺終於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那人離她的距離不過三步之遙,他頓住了步子。她的心一直在懸著,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目光犀利敏銳,彷彿要透過綿密柔軟的紅紗直直刺進她的眼睛里。這一刻的宗政無憂,像極了第一次見面時帶給她的感覺,冷酷、邪妄、危險……壓和圖書迫感尤為強烈,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顫了顫,只聽他道:「本王也想瞧瞧這位傳言奇醜無比的容樂長公主的尊容,看看這奇醜……究竟丑到何種地步?是天怒人怨?還是與之截然相反!」
三日前,三日前……讓她無比痛恨的三日前!他就這樣輕易的在大庭廣眾的面前提起,下一句,他還要說什麼?雙眼竟有些發澀,她抬起頭,看著房梁,緊緊抿著唇竟不想說話。而這表情落在宗政無憂眼裡,卻是極度淡漠,好像不論他說什麼她都不在乎。他心裏猛地沉了下去,世人皆說男子薄倖,他卻覺得女子無情時,更勝男子無數倍,三日,才不過短短三日,她便迫不及待轉投他人懷抱!
宗政無憂目光一沉,諷笑道:「將軍認為拜了堂便是夫妻了?本王以為不見得!」
宗政無憂冷冷道:「何需將軍代勞,容樂長公主不是就在此處?」
「傅將軍真慘,還沒成親就被扣了頂大大的綠帽子……」
宗政無憂看著她的動作,看著她用盡全力也要逃離他的掌控的決絕,心裏突然湧起一種無力感。身份從來不是他的顧忌,但是這樣冷漠決絕的她,卻讓他陡然心生惶恐。
她忽然平靜下來,淡淡笑道:「沒想到以容樂之陋顏,還能得到這麼多人的關注,就連尊貴的離王殿下也專門為我跑這一趟,而我……又怎好意思令各位失望。」
「放開我。」她皺眉。
傅籌道:「連拜堂都不能算,那離王認為……怎樣才算夫妻?」
宗政無憂望著女子身上刺目的大紅喜服,表情冷酷的說道:「脫了它!跟我走。」
凌厲懾人的氣勢令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在那一瞬間消失了,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能力。
來人白衣勝雪,墨發飛揚,俊美絕倫的臉龐陰鬱沉沉,如地獄幽潭般的邪眸冷冽懾人,他就那麼放眼一掃,目光所及之處,莫不膽顫心驚。此人不是宗政無憂又是誰?
宗政無憂看了漫夭一眼,那一眼包含了無數的複雜情緒,道:「自然是洞房才算。」
看來宗政m•hetubook.com•com無憂是打定主意不放過她了!也罷,他既已來了,不得到答案,定不會善罷甘休,事到如今,她也沒必要再隱瞞下去,索性就亮開一切。她就不信,一個啟雲國加一個手握軍權的大將軍,臨天皇還能事事由著他。
是她,真的是她!
然後,寂靜,死一般寂靜。
「七哥——」
有人忍不住小聲議論:「原來她已經跟了離王……怎麼還好意思裝作若無其事的嫁給傅將軍?!真不要臉!」
轉過身,漫夭毫不猶豫地準備離開。
漫夭閉上眼睛,牽著她另一隻手的傅籌正在慢慢鬆開她,她沒有去看傅籌現在是什麼表情。
眾人不知所以然,有些納悶。
讓他痛不欲生……這個世界有那種人的存在嗎?她無比諷刺的想,就要掙脫他的桎梏,手臂卻被捏得更緊,骨頭像是要碎掉。
是什麼迷了她的眼睛,再度睜開時,視線有些模糊不清,她努力睜大眼,冷風吹動著她的衣擺,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著。她轉過頭,愣愣地看著她曾放下防備真心愛過的男子,他是那麼的無情,撕碎了她的心還不夠,還要來踐踏她的尊嚴。真的很想抬手狠狠甩他幾個耳光,但她最終什麼也沒做。她拚命的告訴自己,他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只要她不在乎,他便傷不到她,傷不到。可是……此刻她的心裏為什麼那麼那麼難受,難受的像是有人在拿刀子不斷地捅她。她忍不住吸氣,抬高下巴,看窗外雨霧蒙蒙,口中一陣腥咸,唇上不知何時竟被咬出血口,汩汩的往外滲著血,吞咽一口,那腥鹹的滋味,從喉間一直蔓延到了心底,苦澀不堪言。
漫夭笑,這個男人還是這麼狂妄,不把一切放在眼裡。他以為她是什麼?他的奴才?還是他的寵物?
周圍的議論聲還在繼續,他眸子一沉,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些人,厲聲警告道:「都給本王閉嘴!誰再敢多說一句,本王讓他從今往後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鄙夷、嘲笑、不屑、質問、唾棄……她被這樣的眼和_圖_書光肆意包圍著,僅僅因為那個男子的一句話,她在世人眼中從一個高貴美麗的仙子一瞬變成人盡可夫的賤婦。如果不是礙於她的身份,說不定現在會有人嚷著要把她浸豬籠,或者燒死。
她冷漠的說著,抬手一根一根用力掰開捏住她手臂的他的手指,神色倔強而堅持。
宗政無憂反而將她抓得更緊,目光變幻不定,竟隱有恨意,道:「如果不是,那你為何要隱瞞身份?還設下偷天換日的計謀!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你別忘了,三日前離王府後山,你已經成為我的女人!你以為做了本王的女人,你還有權利嫁給別人?」
太子更是不可思議的張著嘴巴,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想個辦法休了太子妃,就能成為最有資格迎娶和親公主的人選。
「離王倒是比本將還心急。不過再怎麼急,她也是本將的妻子,這蓋頭……還是由本將親自揭開比較好。」
第一次,他們覺得自己真的是淺薄無知,竟然會去相信莫須有的傳言,生生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將這天仙般的女子,拱手讓了人。
漫夭用手緊攢住衣袖,心似是被人勒緊,有些喘不過氣。她不知道宗政無憂為什麼突然會來,只是聽出他口氣不善,像是在極力隱忍著什麼。會不會……會不會他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是,那他下一步會怎麼做,她完全沒把握。
回應她的,首先是滿堂的驚詫與抽氣聲,有人茶杯落地,碎成三瓣,茶水四下濺開。
漫夭頭也不回淡淡道:「拜完堂還能去哪?當然是洞房。」
「這就是你所說的無法扭轉的乾坤?」宗政無憂濃眉緊擰,怒極反笑道:「你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接近本王,騙取本王的感情,你想讓我為你痛不欲生……以報復我當日對你的拒婚和羞辱?」
「對不起,離王殿下,我已經嫁人了!我現在的身份,是傅將軍的夫人。即便將軍休了我,我也還是啟雲國的公主,不會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以前是我看錯了你,以後不會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