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剉骨揚灰
第一節

宗政無籌面上毫無喜色,只怕,那人也要到了。
宗政無憂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每每遇到母親和阿漫的事,總能輕易擊潰他引以為傲的鎮定。過了半響,他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母親的遺體……」他只說了這幾個字,直望著冷炎。
宗政無憂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當疾馳的馬車出現在視線之內,他雙眉一擰,猛揮鞭子,身下寶馬如飛一般地疾馳而去,他身後的幾百人馬緊緊跟隨。一追上便迅速包抄了前面的十數人及一輛馬車,將其圍困。
在馬車剛剛經過之處,數百騎狂奔而至,飛揚的馬蹄踏雪成泥,四下飛濺,雪霧如煙。領頭的男子眼光陰鶩嗜血,是極致的憤怒和悲傷在心頭交雜而成。寒風夾帶著冰雪拍打在他冷酷的面容,肌膚的溫度愈發的冰冷。
「京城皇陵發生雪崩,貴妃娘娘的陵墓……塌了!」冷炎絕對是第一次像今日這般稟報一件事如此艱難,只因跟了宗政無憂多年,他太了解自己的主子心裡頭最在意的是什麼。
他離開大堂,剛入了尚棲苑的大門,冷炎在他身後撲通一聲跪下。
「皇上,屬下有事稟報。」門外一個侍衛跪報。
宗政無憂一愣,目光瞬時凌厲如冰刀,沉聲問道:「被運往何處?如今……是否完好?」他不會愚蠢的以為有人大發慈悲,毀了陵墓還會放過他母親的遺體。
冷炎回道:「陵墓坍塌時,貴妃娘娘的遺體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秘密運走了。」
寶馬嘶鳴,殺氣盪空。
冷炎沉重道:「只有……貴妃娘娘的……」
宗政無憂目光頓時一利,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勾唇獰笑,很好,他正要找他,他卻自己送上門了!
「砰!」不等冷炎說話,宗政無憂怒氣橫熾,一向鎮定的他控制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粗實的廊柱上,廊柱沉木凹陷開裂,震下無數青瓦,落地粉碎。而他的手皮開肉綻染滿鮮血。他們竟然敢動他母親的陵墓!他這一生,最愛的兩個女人,被他們一再傷害,他豈能容忍?
宗政無憂不耐地揮手,示意她退下。他走到桌邊坐了,倒了杯涼茶水,一口飲盡,再將杯子重重摔了出去,瓷杯擲地,「啪」一聲脆響。門外的下人們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伏地拜倒。
宗政無憂銳利憤恨的目光直盯著馬車,那目光似是要將馬車劈將開來,把車內之人碎屍萬段。他低沉著嗓音,冷冷道:「傅籌,今日,你插翅難飛!」他依舊叫他傅籌,在他心裏,這個人,只是傅鴛的兒子。
「啟稟皇上,屬下剛剛接到密報,北皇來了渝州城,就住在祥悅客棧。」
回瞳關,屹立在南北朝之間,將臨天國一分為二。
漫天飛雪的寒冬夜裡,血霧噴濺,人命如草芥一般。
宗政無憂踉蹌後退,巨大的悲痛侵襲而來,他竟一時難以承受。
hetubook.com.com個丫鬟連忙上前行禮,「啟稟皇上,娘娘收到一個故人的來信,說是要出門會會故人。」
馬車之後跟著十數騎,他們不斷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抽打身下之馬,以求速度能再快一些。侍衛李涼疾揮一鞭子,上前與馬車并行,透過被風掀起的車窗帘幔,見車內之人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搖晃,他十分擔憂,對著馬車內大聲叫道:「陛下,你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要到回瞳關了。」只要入了回瞳關,那便是北朝的地界,不怕他們追來。
他等待著冷炎停頓過後繼續說下去,但是過了半響,冷炎仍舊停在那個說字上,沒有下文,這種情形對於一個長年沒有情緒波動的人而言,非同尋常。他愈發皺緊眉頭,已有不耐,沉聲道:「到底何事?說!」
冷炎神色微變,望著一向以冷靜自持的皇上,皺眉勸道:「請皇上保重龍體!」只是這一件事已足夠讓皇上震怒,而另一件事,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稟報。
宗政無憂平了平喘息,沉聲道:「進來。何事?」今日的事情似乎格外多。
「速點兩百人馬,隨朕去祥悅客棧。」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巍峨高聳的城牆在雪霧中若隱若現,李涼心下一喜,再次叫道:「陛下,回瞳關就在前面!我們就要到了!」
冷炎擔憂叫道:「皇上……請節哀!」
冷炎目光閃爍,被他凌厲的眼神逼得無處可躲。他不知道,這個消https://www.hetubook.com.com息,該如何稟告給皇上知道,而皇上知道后,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當年貴妃之死已經折磨了皇上這麼多年,如今更加殘酷的事實,皇上又該如何面對?
冬季的夜晚風寒徹骨,大地一片雪色蒼茫。
宗政無憂果然面色大變,急忙問道:「誰傳給你的消息?是只有母親的陵墓塌了,還是整個皇陵都塌了?」
通往回瞳關的路上,兩邊是高山,中間一條寬闊的官道,由三匹駿馬拉著的一輛馬車在飛雪中疾馳,馬車厚重的車簾被迎面吹來的寒風掀起,車內男子雙眉緊鎖,目光寒涼,一張英氣逼人的俊臉此刻血色全無。他一手緊緊按住胸口,一手扣住車板上的扶手,不讓自己在劇烈的顛簸中倒下去,儘管他因身上的傷口早已經渾身無力。
宗政無憂濃眉緊皺,「哪個故人?去何處會見?」阿漫在這渝州城並無熟人,又何來的故人?
能讓冷炎如此沉不住氣的事情必是大事,他轉身,皺眉問道:「何事?」
「娘娘的遺體……被焚燒后,挫骨成灰……」縱然艱難,冷炎也說完了,他低著頭,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然而,等了許久,沒有反應。冷炎疑惑地抬頭,只見宗政無憂雙目通紅嗜血,無法接受地瞪著眼睛。
「不可能!就算整個皇陵都塌了,母親的陵墓也絕不可能塌!」宗政無憂沉喝一聲,臉色已冷冽至極。母親的陵墓才建了十幾年,建和圖書造時所選用的全都都是最好的材料,其堅硬程度遠遠超越了其他陵墓。不可能在其它陵墓都完好的情況下,只有母親的陵墓被毀,除非……除非有人刻意而為!他驀地攢緊雙拳,強忍心頭翻滾的悲憤情緒,咬牙問道:「是他們母子乾的?」
那十數人立刻勒緊韁繩,全副戒備,拔刀分散在馬車四周。他們面色凝重,將車內之人護在中央。
宗政無憂騎在馬背,未來得及凝固的血泊倒映出他的面孔,染上一片嗜血的紅。他對拼殺的眾人看也不看,眼中只有那輛馬車。就在大半個時辰之前,他還在接見各國使者,冷炎突然現身,一臉凝重的表情,說有要事稟告。
馬車內的宗政無籌面色鎮定一如往常,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劍,沒給予回應。倒是車外的李涼,拔劍一橫,一副誓死護主的模樣,昂首道:「只要有我李涼在,你們休想傷到陛下一根汗毛。」說罷對其他侍衛命令道:「保護好陛下!」
出門之時,他隱隱覺察到這件事似乎很蹊蹺。阿漫今日出門會見故人,而恰好傅籌就到了渝州城。
宗政無憂心狠狠沉了下去,他意識到不會是一個好結果,但究竟要壞到何種程度,才會令木頭一般的冷炎如此難以啟齒?
冷炎低著頭,語氣異常沉重道:「北朝傳來消息,說……」說到這裏,頓住了。
那丫鬟目光一閃,「回皇上的話,奴婢不知。」
冷炎微微抬頭,一向如木頭般的表情也動了一動,道:和-圖-書「傅太后與北皇說年關將臨,要送您和太上皇一份大禮……」
宗政無憂不屑冷笑道:「就憑你們?不自量力。」說罷鳳眸微微眯起,抬手,冰冷的聲音緩緩吐出一個字:「殺!」
「是!」眾護衛齊應,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宗政無憂扶著廊柱,立穩身子,「節哀?」他要的不是節哀,而是立刻殺入京城,將傅鳶那對母子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憤。悲慟已經令他喪失了理智,他通紅的雙眼迸射出仇恨的烈焰,望向京城方向,咬牙一字一句道:「讓老九準備糧草,整軍十萬前來會合。」說完轉身朝內院大步走去。此刻,他滿心憤怒、悲痛,再無心應付他國使者,只想見到那名女子,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做真實的自己。進了內院,屋裡無人,他皺眉問道:「皇妃娘娘人呢?」
「他們究竟把母親的遺體怎麼處置了?」他腦海中閃現無數種可能,聲音不覺帶了些微的顫抖。
車內宗政無籌雙唇緊閉,淡淡斜眸看了李涼一眼,表示他沒事。他活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追殺經歷了無數次,早已經習以為常。想一想,以前年紀小手無縛雞之力被人追殺需要逃亡,如今貴為一國皇帝,身負絕世神功依舊需要逃命,似乎有些諷刺。
挫骨成灰,那是對十惡不赦之人的嚴厲懲罰!而他的母親,是那樣善良美好的女子。活著的時候,每天錐心刺骨的煎熬,死得那麼不堪而慘烈。死後還要被人拖出陵墓,毀屍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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