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千古一戰
第二節

就在這時,一直利箭破空而出,從遠處石台上的轎輦之中,朝她疾射而來。
漫夭在他的注視下,逐漸斂了笑,黛眉染上輕愁,唇角含著哀傷,嘆息一聲,道:「也罷。只是……容樂怎麼說也是南朝的皇妃,總不能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這樣擅自離開。」
「公主請講。」
漫夭一拂衣袖,芊芊十指放置琴弦之上。
「颼」的一聲,迅猛的速度,決然的姿態,無人能擋的氣勢。
不只是他,此時的城牆下,所有的人皆是如此。
漫夭紅唇微勾,看也不看那些手持飲血兵刃、面上卻已然如痴如醉的沙場將士,她指尖力度漸重,琴音由清悅變得深沉而大氣。
小旬子忙拉出一個笑臉,回道:「皇上親自狩獵,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得了這麼一條毯子,珍貴自不用說,單是這份心思啊,公主就一定會喜歡!」他說完心裏在想,即使沒有這麼多的心思,單就這樣一條美麗又珍貴的毯子,若是送給後宮里的哪位娘娘,那娘娘非得高興地幾宿睡不著覺不可。
榮韜一怔,皺眉回道:「皇上……未曾交代。不過,以公主之尊,除非萬不得已,否則,臣絕不想傷到公主玉體。」他說話時,多半看著自己的手或者地面,偶爾抬頭,也是避過那張絕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顏,尤其是那雙眼,明澈清透,慧光深藏,一旦對上,他便覺得彷彿自己的靈魂都能被那雙眼睛一眼看穿。
向戊驚叫道:「娘娘,小心!」
啟雲帝微微笑了,那笑容停在唇角,無法融入冰灰色的眼眸。他自嘲道:「你說的是m•hetubook•com•com從前的她,如今的皇妹,只怕是……朕將整個天下捧到她面前,也不及南帝回頭看她一眼。」
心一下下顫抖著,窒息的難受。她多想停止這一場殘酷的殺戮,如果她可以的話。
原來一曲美妙的琴音,真的可以化作催命之符,如此可怕!
「信就不必了。」她轉身遙望北方,目中含著數不盡的思念,神情凄楚哀傷,讓人看著便心生不忍。她幽幽說道:「自從他登基為帝,國事繁忙,我嫁與他這一年多,還從不曾為他彈奏過一曲。今日,就以一曲遙寄相思,希望他遠在千里之外,也能夠感受到我的情意。」
榮韜的劍一經舉起,就再也停不住。青銅色的鎧甲,流淌著血色的鮮紅,他像入了魔般的雙目嗜血,面容猙獰,機械地重複著殺戮的動作,見人就砍,瘋了一般。
春末夏初的晨光才剛剛露頭,透過灰色的雲層傾灑在這片充滿血腥的大地。
他舉起手中的劍,對著衝過來的野狼和猛獸狠狠劈下去,鮮血飛濺而起,他感覺到臉上一股濕熱的黏度,鼻尖那種血腥氣愈發濃重,讓人幾欲作嘔,他卻聞著興奮了起來。
漫夭聽著下面傳來的廝殺之聲,目光只望著曲譜,什麼都不敢想,什麼也不願想。若不是逼不得已,她絕不願用這樣的方式,去殘殺她這具身軀的同胞子民。她緩緩閉上眼睛,空氣中的血腥氣慢慢浸入她的肺腑,耳邊回蕩著那些人死亡之前所發出的慘烈無比的哀嚎。
是嗎?啟雲帝在心裏這樣問自己。曾經他也以為是,但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他卻再也無法確定。他撐著身子站起來,轉身望著大帳之外那隨風而起的黃土沙塵,命令道:「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全軍出發。」
漫夭笑道:「榮將軍急什麼?」
「這……」榮韜稍稍猶豫,皇上沒有說,如果公主同意,他應該怎麼做,是繼續攻城?還是撤軍回營?他微微思量后,說道:「公主先下來再說。」
翌日,早晨。
榮韜似是又身置波瀾壯闊的大海和峰巒之間,看雲煙飄渺,如夢如幻……正陶醉間,突然,耳邊猛獸狂嘯,山中野狼猛虎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嗜血的眼神、尖利的牙齒、想將他撕碎了吞食入腹的表情……碧藍的海水頃刻間變成濃稠的鮮血,腥臭的味道充斥著鼻尖,刺|激著他體內埋藏在最深處的暴戾的因子。
榮韜道:「臣有皇命在身,迎接公主回朝,勢在必行,還望公主體諒!」
蕭可只知道這曲子很厲害,能殺人,卻不知,它還可以將人變成魔鬼。從來沒見過這樣盛大的屠殺場面,看著混亂的戰場上翻滾的頭顱,被劈開兩半的身體里流出的五臟六腑,鮮血蜿蜒成河。她心裏一時難以接受,胃裡劇烈翻湧,她急忙跑到一邊,彎腰嘔吐不止。
榮韜不知不覺抬起了頭,對著她淡淡的柔和的笑容,微微一愣,虎目之中燃起一絲懷疑,這樣一個看起來像仙子般的女子,手無寸鐵,柔弱纖細,她真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輕易的滅掉他們的十萬大軍嗎?她這樣的女子,怎麼看也不像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人啊!
hetubook•com.com榮韜面色有些難看,回道:「此話還是公主當面向皇上稟報的好。倘若公主不願走城門,那……臣只好讓他們上城牆接您下來。」說罷就要揚手發動進攻。
十四萬大軍,黑壓壓的一片,陣勢恢弘無比。她皺了皺眉,竟不見啟雲帝的影子。微微抬眸四顧,瞥見百丈開外有一天然石台,渾然大氣,寬闊結實。上面不知何時停了一座孤輦,紅木架,鑲金頂,一簾黃幔斜斜撩起,搭在左側架子上。轎輦周圍無人,裏面光線晦暗,相隔距離又遠,她看不出轎中究竟有人沒人?
隱在城牆樓梯口的向戊和兩名副將以及蕭可被這樣殘酷的場面震住了。向戊和兩名副將震驚的看著那些人,不,那些已經不能稱之為人,而是失去心智的瘋狂的屠夫。
漫夭孤身一人,婷然玉立在城牆的邊緣,目光往城下一掃,仿若睥睨世間的姿態,淡漠而清冷。
榮韜想想,覺得也沒什麼不對,便問道:「公主是想給南帝留下書信?」
他們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他們的眼裡、心裏,都只有一個字殺!殺!殺!
「榮韜奉皇上之命,迎接公主回國省親,還請公主打開城門。」敵軍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將軍,對她說話時拱一拱手,卻並未下馬。他見城牆上雖只有漫夭一人,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像左將軍一樣,中了她的計。
抬眸帶笑,一掃城下大軍,手指撥動,一串美妙的音符自指尖流淌而出,空婉清靈,有如天籟之音,動人心弦,直撥人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僅僅是個開頭,城下那些和-圖-書不懂音律的將士都聽得入了迷,彷彿被那琴音帶入了美妙的幻境。
漫夭偏偏就盯著他的眼睛看,一眨都不眨,語帶無奈道:「既如此,那好吧。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我有一個請求。」
羅紗廣袖,飄然若仙,銀髮如雪,飛舞輕揚。額間一朵紅蓮花鈿,金粉描邊,在晨光照耀下折射出聖潔而妖冶的光芒,襯著她那清麗脫俗的面容,如仙飄逸的身姿,讓人一眼望去,便如失了心魂般移不開眼。
她以為她要就這麼死了!然而,那支箭對準的,卻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琴。
小旬子忙道:「公主只是暫時忘記了您和她的過去,等她想起來了,皇上在公主心中的位置,仍然沒人可以代替。」
幽靜的林溪山澗,黃沙遠去,金戈鐵馬不再,只有蓊鬱草木,泉水叮咚如輕鈴般作響。水色幽碧而清澈,捧一捧清泉,入口甜如甘露,讓人喜不自禁,暢想著有朝一日的清平盛世。正想再來一捧仔細品嘗,忽然耳邊琴音一轉,眼前的山林化作大片的花海,美輪美奐的蝴蝶在百花中翩翩起舞,仿若一個個身披薄紗的妙齡女子,曼妙的身軀若隱若現,惑亂人的心神……
面對他這明顯敷衍的回答,漫夭也不惱,面上依舊帶著微笑。
蕭可木木地走出來,站到漫夭身邊,看著漫夭飛舞著纖細而靈動的手指,再看看旁邊的曲譜,她面色漸漸發白。這首「攝魂曲」是她師父「雪孤聖女」所創,曾經想傳與她,奈何她天生不喜歡練武。而這首曲子,必須有內力的配合,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內力越強,殺傷力越大。
城下將士抬和-圖-書頭仰望,怔愣和疑惑的目光中更透出心底的驚艷。
榮韜聽得心中一動,眼前不自覺浮現出一幅奇幻的美景。
漫夭冷眼望著城下十數萬兵馬,面色鎮定一如平常。她微微勾唇,望著遠處的轎輦,淡淡嘲弄道:「如此大的陣仗,原來是為接我!皇兄這般厚愛,叫容樂心中好生慚愧。本應隨你們回去,怎奈容樂有孕在身,不宜長途跋涉,還請將軍代為回稟,請皇兄諒解。」
一架古琴送上城牆頭,琴案上,一曲樂譜鋪開,上頭寫著三個字攝魂曲。如果底下榮韜看到這三個字,絕對不會給她機會讓她彈出來。
「多謝榮將軍成全。」她轉頭對城牆下叫道:「來人,取琴來。」
啟雲大軍再次兵臨城下,二十萬兵馬,分攻東、南、西三大城門。東、西二門各三萬人,其餘十四萬大軍聚集南門城下,整齊列陣,預備攻城。而南門守城的四萬多人均被分派于東、西二門,此時的南門城牆之上,沒有一兵一卒,只有一名絕色女子。
以情動之,從來無人可以拒絕。即便是鐵血漢子,也會有心軟的一刻。榮韜眸光幾轉,思慮過後,駕馬退後幾步,點頭道:「好吧。那就請公主在此彈奏,讓我等也一飽耳福。」
「哦?」她凝眸一笑,笑容璨如朝霞,口中吐出的字句,卻是低沉而冰冷:「那不知……皇兄要你迎接的,是活人呢?還是死人?」
她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那支迎面而來的箭矢,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白芒。她沒有反應,因為這首曲子,一旦開始,便由不得她中途停止。
漫夭道:「我跟你們走,你們不準再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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