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伊莎貝拉蝴蝶

「也算是認識吧,不過來往並不多。對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看看小王子吧。」我不想就這個事情上說太多,趕緊轉移了話題。加尼沙多半是剛才在離開前聽到了索伊的話,出於同情才又幫了我一次吧。
想不到真如貝希爾所說,這位副官大人對蝴蝶有著特殊的愛好……怪不得連他的手帕上也繪著蝴蝶……這好像和他給人的感覺完全聯繫不到一起啊。
「可是,我現在是米娜伊巴克爾的人,在見玫瑰夫人之前起碼也要先稟告我的主人吧。」我開始找借口拖延時間。
索伊漲紅了臉,顯然是惱了,卻還是嘴硬道,「難不成你要違抗玫瑰夫人的命令?那好,你見完玫瑰夫人再去給小王子講故事。」
午後時分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天空一直陰沉沉的,像是還會有場傾盆大雨隨時降臨。我藉著幫米娜還書的機會拿著纏頭巾前往宦官庭院,想先將這份禮物送給貝希爾。誰知像是說好了一般,走到半路上我就正巧遇上了他,原來他是給我送御膳房點心來的。自從當上了米娜的侍女后,我們下人的伙食也有所提高,不過大多數都是能填飽肚子的菜色和羹湯,最好的菜肴就是將肉塊以少量水燴煮,再以油脂將肉塊煎香,但出現的頻率也不是很高。所以我們肚子里的油水並不多,更別提那些精緻美味的甜點了,那可不是我們這些女奴能經常享受到的。平日里要不是貝希爾給我開小灶,我根本就沒機會品嘗到這麼多不同的點心和甜食。
一陣微風吹過,藍色蝴蝶像是受了驚,扇動著翅膀迅速飛離了這裏,很快就沒了影子。目標物忽然消失,現場只剩下了我和他兩人默默無語,氣氛也似乎變得有些尷尬起來。我立刻閃人好像有點不禮貌。只好訕訕笑著,沒話找話先開了口,「加尼沙大人,剛才那隻蝴蝶……還真美麗……」
他的臉上還是掛著天使般的笑容,「怎麼會不想戴呢?羅莎蘭娜,你的手工的確是很一般,可比金子更珍貴的是這份心意。」
誰知就在快走到玫瑰夫人住處時,一個熟悉的少女身影迅速飛奔而來,從她口中發出了比天堂之樂更加美妙的聲音,「羅莎蘭娜!羅莎蘭娜!」
她「充滿激|情」的發言剛結束,只聽一聲帶著嘲諷的嬌笑從不遠處傳來,「我沒聽錯吧?一個小小女奴竟然連小王子也不放在眼裡?君王的子嗣在你這女奴眼裡算什麼?看來今晚我得向陛下說說這件可笑的和*圖*書事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頓時有點明白玫瑰夫人這次找我的原因了,近來米娜和小王子又重獲恩寵,這無疑是給玫瑰夫人心裏添堵,所以她才想找我問個清楚吧。只不過這樣大張旗鼓囂張跋扈的方式未免也太惹人注目了,而且她那樣的性子,我若是答話的時候有什麼不慎,很有可能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那麼所謂小王子吵鬧的借口也是他找的了?」我抑制著在心裏翻滾的激動,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道。
我倒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臉上一熱,「其實我以前也沒做過這個,針腳粗得很。你將就戴一下吧,如果不想戴也沒關係的。」
我忽然留意到不遠處的花木叢后正站著一個高挑的身影。當看到那頭若隱若現的暗紅色頭髮時,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位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他好像在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什麼,冷峻的側臉上透出了幾分罕見的柔和之色。
「才不是我來得湊巧呢。」塔塔眨了眨眼,「是有人拜託我那麼做的。」
他的眸光微微一閃,「應該——是兩次了吧?上次在廣場上,我記得你。」
我見今天躲是躲不過了,無奈之下只好先跟著她往前走去,心裏暗暗盤算著脫身的方法。這個時候我是多希望能遇到塔塔或是貝希爾的人,讓她們給我們報個信,我就不信米娜會袖手旁觀。若是玫瑰夫人罰了我,那也等於駁了她的面子。
「請代我向玫瑰夫人道歉,米娜伊巴克爾是我的主人,所以她的事我必須放在第一位。抱歉了,我得馬上去伺候小王子。」我才不想讓自己捲入這種莫明其妙的紛爭之中。
索伊的臉色一變,滿懷怒意地盯著我,「羅莎蘭娜,就算躲過了這一次,你能保證次次都能躲得了嗎?你別以為有米娜做靠山就沒事了,這個宮裡最尊貴的女人是玫瑰夫人!要是識相的話,就馬上先去見玫瑰夫人,然後再回小王子那裡!」
我忍不住望了加尼沙一眼。他看得是那麼專註,玫瑰色的眼眸夾雜著獸類的冷酷和晨光的溫暖,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混合在一起,令他看起來和往常很不同。
「是啊,你怎麼還在這裏磨蹭?小王子剛才醒了,吵著鬧著非要聽你講的故事不可呢。你還不快點跟我回去?」塔塔似乎沒留意到索伊的存在,只顧和我說著話。
我點點頭,不管她說這些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別的什麼,至少在這宮裡她也是我為https://m.hetubook.com.com數不多的同性朋友了。
原來我惦記著他的同時,他也一樣沒有忘記我。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相遇,我們彼此都感到了一種久逢的暖意,之前那件事所帶來的尷尬似乎也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索伊見我們真的轉身要走,不覺就傻了眼,忙拖住了我的袖子壓低聲音道,「羅莎蘭娜,玫瑰夫人這次並不想為難你,只是想詢問你一些事情而已。你最好還是跟我走一趟,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原來加尼沙的母親是來自歐洲……我迅速消化了這個信息,猶豫了一下問道,「加尼沙大人,恕我冒昧,你的母親是不是很喜歡蝴蝶呢?」
加尼沙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什麼特別的秘密呢?
我的腦海里忽然掠過那天他笑得宛若惡魔的情景,心裏不禁湧起了一股莫名的傷感,某個部位似乎變得更加柔軟了。這位少年——或許是我在這宮裡唯一能夠信任的人了吧。
塔塔先是不說,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藏不住心裏的興奮勁,向我坦白道,「就是那位西帕希歐古蘭騎兵隊的加尼沙副官,我來了宮裡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和他說話的機會呢,真是太幸運了。」
「羅莎蘭娜是米娜伊巴克爾的人,自然是那裡的事情更重要。玫瑰夫人也不能不講道理吧?」塔塔也有點惱了,拉起我的手說道,「我們走,別理這個人。」
達拉瑪這才收起冷臉,對我露出了慣有的笑容,「放心吧,那玫瑰夫人也是個聰明人,暫時應該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我鬆了一口氣,「今天真是謝謝你了,不然那玫瑰夫人一定還會繼續找我麻煩的。」
沒想到他的話還真應驗了,第三次果然這麼快如期而至。到現在為止我一共才見了他三面,居然次次都要被他搭救,我們之間這到底是怎樣糾結的緣分啊……
索伊的臉色變得煞白,諾諾喊了一聲她的尊稱,「達瑪拉伊巴克爾……」
塔塔啊,你真是太可愛了!簡直就是我的幸運之星!要不是這個場合,我還真想摟住她給她一個熱烈的親吻!於是,我對索伊無奈地聳聳肩,「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得馬上過去了,不然讓小王子等久了你的責罰也是逃不了的。」
如果不是親耳所聞,我根本就不敢相信加尼沙會對我說這些話。或許是那隻蝴蝶觸動了他思念母親的某根心弦,他此刻只是很想傾訴幾句,至於傾訴的對象是誰,那都是無所謂的吧。
回去的路https://m•hetubook•com.com上,我有再次感謝了塔塔,誇她來得及時又湊巧。要不是她那麼一攔,又找出了無法拒絕的借口,估計我也沒法那麼容易脫身。
加尼沙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玫瑰色的眼眸深深望向了我,「如何生,如何死,如何過這一生。你說得沒錯,母親的生命雖然短暫,卻是一直被懷念著。」他頓了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盡量放慢著腳步,只可惜一路過去,就是沒見到個相熟的臉。我暗暗嘆了一口氣,人倒楣起來喝口水都會塞牙縫,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旁,順著他剛才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粉白色的花瓣上駐留著一隻相當漂亮的藍色蝴蝶。那種藍色美得令人眩目,微微反射著鑽石般的光澤,就像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愛琴海面。
「那大人你看到過這種蝴蝶嗎?」我好奇地問道,心裏更是納悶看似冷酷的副官大人竟然還會相信那樣的傳說。別說是我自己,就連很多年輕的小女孩恐怕也對這種傳說不屑一顧了吧。
他摸了摸頭巾,笑眯眯道,「我記得小時候都是母親和姐姐給我做的纏頭巾。自從離開了埃及之後,已經很久沒人親手給我做這個了。羅莎蘭娜,謝謝你!我太喜歡了!」
我心裏驀的一沉,不知那位玫瑰夫人又想出什麼新點子來了。要是我乖乖跟她走,恐怕沒什麼好果子吃吧。皮肉之傷倒是其次,就怕莫名奇妙死於非命。
索伊冷笑了一聲,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當然是有事。玫瑰夫人現在要見你,你馬上跟我走。」
達瑪拉抿了抿嘴,「幸好你如今在照顧小王子,不然一時倒也難找出個借口。現在有小王子做借口,玫瑰夫人也不敢隨意亂來。」說著她又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羅莎蘭娜,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不過這樣也好,改變自己才能適應這個宮廷。不過我只希望你要記住,如果有什麼困難別忘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
藉著小王子的光,我也得到了一些首飾和布料之類的賞賜。趁著空閑時間,在塔塔的指導下我學著做了條纏頭巾,想親自送給貝希爾,順便看看他最近過得怎麼樣。
他眼底流露出的傷感和遺憾令人心軟,我像是被什麼所驅使著緩緩開了口,「三天的生命雖然短暫,可是卻展示了伊莎貝拉蝴蝶最完美的一生。或許神就是用這種生物來提醒我們,生命的長短有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和-圖-書,如何死,如何過這一生。您的母親也像這蝴蝶一樣,雖然生命短暫,卻定格在最絢麗的那一刻,被她所愛的人所牢牢銘記著,懷念著。這未嘗也不是一種幸運。」
說著,那個聲音的主人就緩緩輕步而出,美人今天穿著埃及細紗和上等銀線製成的純白色長裙,彷彿希臘神話里由美少年納西塞斯變幻而來的水仙,清麗優雅,令人眼前一亮,再也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自從上次蘇萊曼偶然來探了一次小王子后,大家都以為這隻是曇花一現,沒想到之後陛下居然又來了幾次。這下子,宮裡的風向就微妙的開始轉變了,往日冷冷清清的米娜住處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就連皇太后也派人重新給小王子送來了不少賞賜。
「米娜哪能和尊貴的玫瑰夫人相比?你馬上跟我走!」她沉下了臉,「羅莎蘭娜,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是讓玫瑰夫人等久了你的責罰可是逃不了的。」
目送他離開之後,我也匆匆前往第三庭院的圖書館還書。今天我可不空閑,等還完書米娜那裡還有一堆雜事兒等著我做呢。下過雨的庭院里空氣格外清新,乾淨明澈的彷彿被雨水洗滌了一遍。鬱鬱蔥蔥的花木裝點著四周的圍牆,各色蝴蝶在花叢中飛舞,耳畔彷彿只有風吹動樹枝的颯颯聲。
我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原來——他都記得一清二楚。這麼說來,我兩次丟人的樣子都被他看在眼裡了?
「羅莎蘭娜,原來你在這裏!那就再好不過了。」一個略帶刺耳的女聲忽然在我身後響起。我轉過身,不禁暗暗嘆了一聲倒楣。那女奴個子高挑,一臉倨傲,正是玫瑰夫人的那位得力手下索伊。想起上次她給我行貓刑,我的背後就不禁一陣發涼。過去了這麼多天,我還以為她們不會再找我麻煩了呢,沒想到……今天還真是冤家路窄。
他看了看我,唇角的弧度明顯變得柔和起來,「沒錯,母親她非常喜歡蝴蝶,最念念不忘的就是伊莎貝拉蝴蝶。所以,我也很想知道讓母親如此鍾愛的蝴蝶究竟是長什麼樣子。」他的語氣低沉了幾分,透出了幾分悵然,「母親也曾答應帶我一起去看這種蝴蝶,只可惜她紅顏薄命,沒有信守這個承諾就因病早早離開了我們。」
「我有種預感,第三次或許很快就會到來。不過你的運氣不錯,每次都能遇上我。」他面無表情地扔下了這句話,轉過身就往前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還是冷冷的,可不知為何卻讓我感到了一絲溫暖hetubook.com.com
塔塔點點頭,「對,他讓我趕緊追過來這麼說。」說著她用好奇又八卦的眼神看著我,「羅莎蘭娜,你認識加尼沙大人吧?不然他怎麼會管這個事呢?」
「加尼沙大人……」我剛輕喚了一聲,就見他轉過臉來,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不知你有什麼事嗎?我還要替米娜伊巴克爾還書呢。」我故意將米娜拉出來做擋箭牌,希望她能有所顧忌。
索伊沉默了幾秒,略有不甘地瞪了我一眼,只得轉身離開了。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這個及時前來相救的人竟然是塔塔!我頓時大喜,立刻停下了腳步,激動萬分地朝她招了招手,「我在這裏啊,塔塔!是不是小王子有什麼事要我馬上回去?」我故意扯出了小王子,希望塔塔聰明的話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處女作展示給他看,儘管手工很是生疏,但貝希爾還是驚喜非常,立刻很給面子的換上了這條新做的纏頭巾。他長得這麼傾國傾城,就算是剃個光頭也照樣讓人驚艷不已,所以戴上我做的歪頭巾看起來還是挺養眼的。
我笑了笑,「我叫羅莎蘭娜。說起來也要多謝你上次救了我一回。」
「有人拜託你?是什麼人?」我頓時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原處,用沒有任何情緒的語調突兀地問了一句,「你聽說過伊莎貝拉蝴蝶嗎?」不等我回答,他又自顧自說道,「那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蝴蝶。它們有著藍綠色的翅膀,夜晚飛舞時比星星的光芒更加璀燦。據說凡是見過它們的人,只要向它們許願,願望就會成真。」
我也有些吃驚,因為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達瑪拉,不過她出現在這裏應該不是一件壞事。
「很遺憾,從未見過。不過我的母親曾見過一次,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他的眸子里掠過一絲黯然之色,「聽說它們從出生到死亡只有三天三夜的生命,而且大多棲息在歐洲,所以想要在伊斯坦布爾見到這種神奇的蝴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說完,他的神色更是黯淡,像是陷入了某種過往的回憶之中。
「羅莎蘭娜現在是照顧小王子的人,你不蠢的話,也該知道目前陛下有多重視小王子。若是羅莎蘭娜有什麼意外的話,恐怕連陛下都是要過問的。如果讓陛下知道有人這麼小心眼,手下的奴隸還這麼不懂規矩不分尊卑,恐怕是得不償失呢。」達瑪拉冷冷瞥了索伊一眼,「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向你的主子去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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