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定江北
第039章 灶丁的理想

那挨了訓斥的師爺一聽吩咐,那雙眼頓時便是一亮,連忙恭維道。
是姚武國這些新兵入營前接受的第一次教育——「死戰不退」!
在姚武國身邊有人出言抱怨道,儘管他們無不是渴望著能夠「軍功脫籍」,他們卻沒有想到,想要當兵並不容易,不是誰都能吃上的!
走在隊伍正前的巡丁立即大聲嚷了起來。
「1123!」
「你問的是何廢話,這使府告示焉能不貼,若是吞了這告示,咱們便是有幾個腦袋也扛不住安撫使的雷霆之怒!」
「從軍出籍,就是說,但凡我等鹽丁灶民皆可應募從軍,一旦點募為兵,每月發軍餉五錢、米糧一石,從軍三年後,全家即可永脫灶籍,入籍為良民!」
就在這時那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鳴,卻看到一位穿著游擊將軍官衣的上官嘴裏叼著個什麼玩意,那聲刺耳的尖鳴似乎正是由那個玩意發出。
他們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神情中帶著些期待。甚至有些人更是因為激動,以至於雙手微微顫抖著,那雙眼睛中,更是滿懷的著期待。
「沒錯!三年!只要三年,全家就可永脫灶籍!」
不過只是剛嚷出這麼一句話來,那原本正忙活著煎鹽的灶丁,先是一愣,隨後那裡還顧得會為會把這鹽給煎糊了,紛紛丟下手中的活計的,跑出了草棚,急聲問道。
連續舉了20下杠鈴,又扛著百斤的沙袋跑了4里地之後,姚武國才算是過了關,在管事的那裡中報和*圖*書了個名之後,他便領著了號牌。
那位管事的瞧著眼前的姚武國,眯著眼睛說到。
旁人的問題讓姚武國一愣,可不是嘛,這要是萬一撐不過三年,死了怎麼辦?
「大老爺高明,小人這就去辦!」
「咣!」
身為劉庄鹽場分司鹽課司大使的李洪品瞧著那剛剛收到的公函,那面上全是惶惶之色,雖說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兒,可劉庄場鹽課司大使這個職位卻是個肥差,便是良善之人,抬手五分,一年也能有幾萬兩的進項,便是尋常七品縣令刮地三尺,也不見得能與他相比。
「大老爺,那這告示是貼,還是不貼?」
「不就是募兵嗎?怎麼還這麼挑剔?」
現在,還有這樣的好事,只要點上兵,就能全家脫灶籍?儘管內心激動非常,可他卻顯得很是謹慎,並沒有立即應聲,而是想再看一看。
怒言訓斥一番后,李洪品又出言惱道。
煙火三百里、灶煎滿天星,形容的就是兩淮鹽場,說道的就是江北淮南沿海。數百里沿海,鹽場密布,數十灶民于數十座鹽場中制鹵煎鹽為生。
所有人都是眼巴巴的看著前方。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已經吃上了兵糧?
對於這些灶丁來說,他們的夢想就是離開這裏,帶著家人離開這裏。
「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若是陣亡者,死者入享忠烈祠,家人可得五年軍餉作為撫恤,出籍為良民……」
瞧著號牌上的序號,對於這些m•hetubook.com.com字他並不陌生,因為當年他也曾上過私塾,也曾開過蒙,如果不是因為是灶戶,沒準他也能考個功名。
這是他們幾乎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他們之所以願意當兵,就是因為看到了一個希望,這個希望就是他們能夠重新成為良民的希望。
他們希望通過自身的努力去改變家人的命運,有時候,人總需要有些夢想。
一聲清脆的鑼響驟然響起,那鑼聲瞬間便打破了鹽場中的沉寂,那鑼聲中,煎鹽的灶丁只以為又是在加捐稅,那被煙熏火燎的臉上,全都是些無奈。
劉庄鹽場是泰州分司所屬最大的鹽場,也是整個兩淮鹽場之中最大的鹽場,相比于其它鹽場額辦鹽灶丁不過一兩千人的規模,這劉庄鹽場的額辦鹽灶丁多達萬人之多,上萬戶鹽灶丁聚居於鹽場,使其規模幾乎不遜於縣城,甚至於相比于某些遭到反覆屠殺的府縣,一個劉庄場的人丁,甚至超過一府縣的人丁。不過雖是如此,在這鹽場之中,卻不見絲毫繁華,放眼望去,儘是一片荒涼。
「點募?」
「大先生,這,這在何處點募?」
「高明,高明個屁,老子也是想保住腦袋,不過,將來朝廷打過來的時候,該不會計較這事吧……」
平素李洪品極少在鹽場,一直住于城中,若非是這幾日的變故,他恐怕還在城中的享受著美酒美食,而不是于這鹽場上被那海風吹的渾身酸痛。不來鹽場也沒有什麼,畢竟這鹽場和圖書都發包給了垣商。
「誰知道,反正無論如何,這兵我都在當上,這輩子是這樣的,不能再讓兒子他們和我一樣過這樣的日子……」
「大先生,這行軍打仗,刀槍無眼,若是,若是熬不過三年咋辦?」
接下來還怎麼選?
「你以為這兵餉是好吃的?要能力舉300斤,你行嗎?」
「大家都聽好了,本官來此募兵,是為我忠義軍招募兵丁,想來大家都知道了規矩。只要大傢伙當上了忠義軍的兵,三年後,家人就可以放籍為民,可你們別以為我忠義軍軍糧是那麼好吃的!我忠義軍是首破南京,通濟門血戰數千對數萬,上至軍門下至兵卒,無一人言退……」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若是這紙募兵告示一經張貼,只恐怕這兩淮鹽場盡毀,世間再無淮鹽了……」
擠在人群中,他瞧著身邊的人,大都是一副身強力壯者的模樣,鮮有身體單薄者,這也難怪,這麼選校之下能被點中的,又有幾個不是身強力壯的壯丁。
「武國,你說咱們能當上兵嗎?」
和其它鹽場一樣,雖是半晌但因為所有人都忙著煎鹽,所以那棚旁的路上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停于路邊的獨輪車旁,只有幾條野狗在那裡遊盪著,突然那野狗像是發現什麼似的,猛的一下竄入一旁的茅屋中,然後警惕的朝著遠處看去,只見那邊一群人扛著大銅鑼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
突的扛著大銅鑼的巡丁猛的一敲鑼。
可今時https://m.hetubook•com.com不比往日,這幾天,那位安撫使正從北至南一個鹽場一個鹽場的巡視,不過三天的功夫,便已經砍掉了六個鹽課司大使和垣商的腦袋,非但被砍了頭,且又被抄了家。
「大傢伙估且聽好,今個安撫使大發慈輩,念我等鹽丁灶民生活艱難,特恩准我等鹽丁灶民從軍出籍……」
不是舉一下!
「瞧你大先生說的,俺們這些灶丁平日里可不就是靠著力氣吃飯。別說是300斤,就是500斤也能舉得起來。」
儘管手裡拿著那個竹片做的號牌,可是王強還是有些不太確定。
「大,大先生,您,您是說,只,只要能點上兵,非但有軍餉,三年,三年後全家都能永脫灶籍,當,當上良民……」
一旁的師爺聽著李洪品的感嘆,便試著問道。
而是將300斤的石質杠鈴連續挺舉20下!這個是募兵的第一關,只有如此,才算是過了第一關,才能登記上名號。
「貼。把這告示摹寫百份,務必保證每個人都能看到,還有,派出巡丁,敲鑼打鼓的,要讓所有劉庄場的灶丁都知道這事,本,本官非得看看,到時候,這灶丁都去應了募,當了兵,這鹽場怎麼辦?這天下百姓無鹽可食的時候,他安撫使又能如何!」
那雷霆手段恐怕就是清虜也無法與其相比吧……也不對,畢竟安撫使殺人,還會尋個罪名,至於清虜,那可是想殺便殺。
對於安撫使殺人,李洪品不擔心,這鹽場之中,誰又能說出他個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他擔心的不外乎這紙募兵的公文。
姚武國睜大眼睛,有此不敢置信的看著告示旁的管事,他的嗓子有些發澀,甚至就連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十幾年前,為了能不再世代當灶民,他爹帶著一家人趁著改朝換代的時候,逃出了鹽場,尋了塊熟荒種了下去,原本想著一輩子能都種田為生,可後來朝廷卻下了旨意,勒令灶民返場,半年內不返場的殺無赦,且誅其藏身親鄰,迫不得已下,他們一家又被逼回了鹽場。
師爺的馬屁讓李洪品的心頭一亂,暗自尋思道。
那告示旁的管事一聽,指著告示對問這話的人回答道。
榮譽的灌輸是不經意,而對於這些募兵的老兵來說,通濟門就是他們的榮譽之地,不建議在這些新兵的面前顯擺著這一切,當然也是一種教育。
「啥、啥是從軍出籍?」
師爺的發問,讓李洪品一愣,隨後惱道。
管事的話,立即在一旁引起了一陣笑聲。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到旁邊就像炸了窩似的,在眾人紛紛嚷問道。
大使衙門前,數以千百計聞訊而來的灶丁,都擠在那告示前,眼巴巴的聽著管事的解釋,他們大都不識字,可卻並不妨礙他們滿懷期待與希望的看著那告示。
鹽民苦,除了鹽與鹽灘之外再無別物的貧乏,往來亦只有同樣的灶戶。灶民們住的大抵只有茅草屋一間,高不過身,一家五六口人圍坐其中,豐年食以雜糧,荒歲以鹽蒿充饑,渾渾噩噩,忍受官府、垣商的各種盤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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