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人生贏家
第七十八章 一個不能寫的名字

第七百日。
他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該死!該死!」
一個高挑的女人來到了唐閑的身前。
他感覺到心裏失去了什麼,可是失去了什麼呢?
「黎小虞,我累了。」
但失敗了,伊甸之主將自己所有珍貴的記憶都劫掠走,這是一次徹徹底底的慘敗。
與黎小虞在一起的記憶並不多,甚至相處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如唐閑已經忘掉的一些人。
嬰兒的聲音再次有了嘲弄的意味,它歡快的笑著,為這個寂靜的地方,平添了一絲恐懼與詭異。
這片虛虛實實的土地似乎又變得有趣起來,他再一次有了探索廢墟的動力。
唐閑都沒有再去探索這個世界,沒有將黎小虞的名字寫在路標上。
唐閑這麼想著,手卻停住了。
有一個畸形已久的世界等待他去拯救。
她在唐閑心裏甚至不如那些已經忘掉的人,但唐閑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忘記歧源。
原來以前的自己,那麼弱小的么?
唐閑為自己的膽怯懊惱憤怒,可他就是不敢寫那個名字。
感情是無法量化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一定還有著一個人,對你有著無法衡量的愛。
夢裡有一座巨大的城市,那座城市似乎是從廢墟里興建起來的,無數人都住在那座城市裡,沒有面孔,整張臉都是空白,所有人都一樣。
感情能夠讓人認識恐懼,也能夠讓人明悟勇氣。
這一個剎那間,唐閑終於想起來了——
在秩序者歧源與法官這兩個滅世威脅存在的時候,也只有黎小虞對自己說過——
這是他心裏唯一的念頭。
……
他和自己有著怎麼樣的經歷?
他們現在還是人類嗎?他們還有意識嗎?
否則將萬劫不復!
不然這個世界活著得多孤獨?
虛幻與現實的交織之地里,唐閑找到了一處山洞。
唐閑或許有過幾次退堂鼓的想法,但最終的選擇卻是繼續探索。這與唐閑是不是賭徒沒有關係,而是唐閑的目的很明確,又歷來都是一個不浪費資源的人,如果記憶是資源,他不想讓這些記憶白白丟失。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六百六十四日。
他已經記不住很多東西,只是內心裡知道,有人在百川市等著自己。
痛苦的表情呈現在唐閑和_圖_書的臉上,顯得有些錯亂,如果黎小虞在這裏,一定會很心疼的抱住這個男人。
或許是回應了黎小虞的那句話——
思考著這些問題,他也沒有停止念叨這些名字。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唐閑寫下了鍾遙的名字。
而大腦會讓一個人儘可能的邏輯自洽,讓記憶看起來符合邏輯,所以唐閑此時的記憶因為缺失了太多的人,已經開始變得扭曲混亂。
唐閑已經無法振奮,因為在今日,他寫下了顏小鈴的名字。
只是這種種心態,都被伊甸之主算計到。
唐閑發出肆意的笑聲,覺得現在的自己,無可戰勝。
但不管它怎麼叫嚷著。
記憶也所剩無幾。
剩下的五個空白的路標,他甚至不敢寫下名字。
他其實是記得的。
顏小鈴一直是他心裏的一片凈土,而黎小虞或許是這個世界最愛他的人。這些人唐閑都不想忘記。
……
希望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這是一個幻境,但又能夠通往真實世界,這裏藏著伊甸之主的真身。
就像是在夢裡面,夢見被困在了夢裡。
這個世界很大,但沒有人愛自己。自己這樣的人,也不值得被人喜愛。
可是手卻動彈不得,彷彿那個即將寫下的,是一個詛咒。
但唐閑的手觸碰到路標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下筆。
但這個世界也有很多從來都不知道恐懼的瘋子,既然沒有了恐懼,自然也無需勇氣。
「唐閑,我們逃吧,這個世界怎麼樣都沒關係,只要你還活著就好了。我們不欠他們的。」
而很快,唐閑就來到了路標面前。
因為唐閑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
在畢業后的第六年,自己舉世皆敵的時候,她放棄了黎家千金的身份,義無反顧的,以一己之力奔入礦區,為的不過是踏平山水間的距離。
他彷彿是在監牢里待了很久沒有整理過的犯人。
很近了,唐閑相信,也許寫完這一塊路標,就能找到那個該死的伊甸之主。
嬰兒的叫聲不再是嘲弄的意味,而是帶著幾分疑惑,甚至一絲恐懼。
唐閑以為自己大概會永遠困在這裏。
唐閑看起來,彷彿變成了一個精於算計的貴公子。
山路泥濘,那些影子一樣的人類https://m.hetubook.com.com,彷彿感受不到天氣的變化,依舊在路上交談。
夜晚很快過去,陽光照進山洞,也照在了唐閑鬍子拉碴的臉上。
每天有無數人路過他們,會停留下來很久很久,似乎在與他們交談,但唐閑聽不懂,旁邊的女孩兒也聽不懂。
她只是自己世界里的一部分,但自己好像對她而言,比整個世界都還要重要。
眼淚奪眶而出,來的莫名其妙,唐閑明明是在獰笑,如同滅絕了性情的惡魔。可他止不住眼淚。
女人的手指觸碰到唐閑的額頭。
從來沒有過哪一刻,內心如同現在這般充滿了破壞與毀滅的慾望。
來自精神層面的疲倦忽然間就將唐閑淹沒。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內心的枷鎖越來越少,一旦沒有了名為「人性」的桎梏,他的思維反而越發開闊起來。
「我失敗了,你看起來也不好過,準備好啟用最後的計劃了么?」
六百七十日,滿目望去,世界如同無邊無際的長夜。
記憶里忽然蹦出了這麼一句話,是誰說的唐閑記不得了,但就是這麼一句話,讓他無論如何咬牙切齒,也無法寫下那個名字。
自己來到了伊甸之主的神國里,去尋找伊甸之主的弱點。
為什麼歧源絕對不能忘掉。為什麼自己要把歧源的名字留到最後,甚至下意識的將其排在了黎小虞的後面——
鍾遙,黎小虞,歧源。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眼下似乎對於和伊甸之主的這場挑戰更感興趣。
「歧源,鍾遙,顏小鈴,黎小虞,唐景,歧源,鍾遙,顏小鈴,黎小虞,唐景,歧源……」
陰暗的山洞里,唐閑一遍又一遍的念叨這些名字。
他原本以為自己又變成了一個絕對理性的破局者,但現在他發現那些屬於人類才有的情緒,又都回來了。
這一日,他找到了六個目標。
阿卡司,宋缺都在其列。
唐閑越發恐懼,自己面對的,還是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嗎?
哭,笑,憤怒,錯愕,諸多情緒割裂的攤在這一張臉上。
明明是意識體,但在這個特殊的領域里,一切都變得十分真實。
唐閑氣急敗壞的舉起石頭,狠狠的砸著自己的手。像是在教訓一個懦夫。
「當然是要寫黎小虞,那和_圖_書個瘋女人。」
六百六十六日,唐閑又寫下了幾個名字。
他獃滯了幾秒,搖了搖頭,往某處湖泊走去,他不急不緩的給自己清洗乾淨,將鬍子剃去,將頭髮疏剪。
順著嬰兒的嘲笑聲。他現在根本不在乎記憶里少了誰,他只想碾碎伊甸之主的腦袋。
這不過就是另外一種迷宮罷了,如果是現在的自己,一定不會用這麼久的時間才走到這裏。
這一切都在誘導著唐閑深入。
他只剩下最後的幾個名字,而距離尋找到伊甸之主的真身,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鍾遙或是黎小虞,這兩個名字都該是唐閑絕對無法寫下去的。
鍾遙還在等他,他記得自己與鍾遙有過約定要帶鍾遙去見一個人,一個親人,但是那個人是誰,唐閑已經不記得了。
現在的唐閑便是如此,他情緒缺失的嚴重,反而因此,使得伊甸之主試圖製造的精神折磨,對他不再有半點傷害。
臉上的塵埃伴隨著很多不必要的情緒被他一一拭去。
那些沒有意義的名字——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唐閑抬起頭,因為痛苦,眼裡布滿了血絲,臉上的表情也分不出是哭還是在笑。
唐閑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忽視掉這個人。
伊甸之主對人類的安排,是否就是將人類變成這種現實與虛幻交織的形態?
這個名為伊甸之主的怪物,已經可以影響到現實,那自己又該如何打敗它?
當記憶散去,當希望消融,一個人是否還能堅持著走到初定的終點,靠的便是意志。
他一定要擰掉那個嬰兒的腦袋,讓它再也無法發出噁心的笑聲。
在歧源的神國里,黎小虞相信自己,為此可以毫無邏輯的在神國里質疑秩序者。
但忽然有一天,這重複了無數次的夢境,發生了變化。
在大敵當前,或許可以忘記戰友,但絕對不能忘記敵人。歧源的存在,幾乎貫穿了唐閑的一生,乃至整個金字塔文明。
唐閑寫下了元霧的名字。
臉上開始長出鬍子,頭髮也變得亂糟糟的。
只有一個路標他寫下了元霧的名字,寫完之後,看著那兩個字便心生茫然,這個人是誰?
但偶爾也會有今日這般,忽然降下傾盆大雨的時候。
嘴唇還在不斷地抖動著,依稀和圖書能夠聽得到那些名字。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唐閑的頭髮與鬍子又變得亂糟糟的。
在渾渾噩噩的四天里,唐閑彷彿聽見了嬰兒的笑聲。
唐閑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足足看了兩個小時,往日靈動的眼神如今顯得很獃滯。
即便如此……利用賭徒心態,伊甸之主也讓唐閑深陷其中。
唐閑想不起來。
或者他已經丟掉了,只是因為黎小虞,他又把它們撿了回來。
至於歧源。
廢墟的心臟地帶里,唐閑終於來到了最後一塊路標前。
唐閑睜大眼睛,這是他記憶中僅剩下的兩個人里,另外一個。
他就守在城市的角落,和一個貓一樣的少女相依為命,彷彿一對乞丐。
自己為什麼要拯救這個世界呢?
六百多日的探索,唐閑已經走出了那個最為危險的天候混亂地帶。那些由伊甸之主意識創造的遠古凶獸也少了很多。
唐閑的表情錯亂起來。
於是他很快的找到了下一塊路標。
他內心變得淡漠,人間的一切彷彿都沒有了意思。
夜幕又一次降臨,唐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個夜晚。
聖誕老人的禮物,被他親手毀去。寫下名字之前,他痛苦萬分。而當顏小鈴的名字變得陌生的一刻,唐閑忽然發現很多事情變得無所謂了。
在寫下了顏小鈴的名字后,他險些連人性也丟掉。
沒有了精神上的負擔,唐閑的觀察能力似乎都提高了。
這笑聲裡帶著諷刺與嘲弄。
唐閑不知道是否該把人性撿回來,他現在也不想去思考人類的未來與自己的未來。這個世界變得怎麼樣也沒有關係。
他終於站起了身。
他寫下了唐景的名字。
撲通的一聲,唐閑倒在了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像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
像極了很多年前的某個溺死的女孩兒。
它給過自己什麼呢?
眼裡的眼神,和昔日的秩序之子們很相似。
只有這個名字,一定不能寫……
當一個人在絕境的時候,除卻生存的資源,最為寶貴的便是心裏的希望與對過去的記憶。
他咆哮著跪倒在地,雙手不斷地捶打著地面,伴隨著很多記憶的湧現,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癲狂。
從現在開始,他已經無法保證記憶與記憶之間的邏輯性。接觸越深的hetubook.com•com人,關聯的記憶就越多。
原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恐懼的感覺,但識海里那種惶恐不安,那個不停警告自己的聲音,彷彿就是在告訴自己,這個名字一定不能寫!
他臉上的痛苦與迷茫漸漸消失,那張臉的表情變得猙獰,陰森。
歧源也是他所要毀滅的目標之一,唐閑可不想自己忘記了歧源,因為沒有人愛著自己的世界,那麼總該有人想要殺死自己吧?
唐閑回過頭去,看著那些寫了陌生名字的路標,有些疑惑,自己居然走的這麼慢,居然會在一個路標下,糾結那麼久?到底為什麼呢?
因為自己還沒有輸,還有一張最關鍵的牌!
因為他實在是太困了。
記憶里還有三個人。
陽光忽然消失,天空中陰雲密布。
他的步伐越發的沉重與緩慢,但始終一點一點的移動著。
這一天的時間里,唐閑沒有繼續前進,而是念叨著剩下的自己所能使用的名字。
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的責任心,已經讓他丟掉了太多珍貴的東西。
「可惡,可惡,可惡啊!」
生活彷彿被壓在了複寫紙下,一天重複一天,且越來越淡。
在虛幻與現實交織的廢墟里,自己陷入了冗長的夢境。
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弱點了,現在就等著來到這盤棋局的終點,收割自己的果實。
「歧源,鍾遙,顏小鈴,黎小虞,唐景,歧源,鍾遙,顏小鈴,黎小虞,唐景,歧源……」
但是唐閑的地獄從此時才真正開始,他已經來到了最核心的區域,卻不想這片區域大得超乎想象。
唐閑感覺到自己能夠理解伊甸之主,同樣,伊甸之主也能夠理解唐閑。
又到了抉擇的時刻,他必須再丟掉一個人的記憶。
而深入之後,才發現這裡是一個陷阱,一個將自己的記憶不規則切成多份,然後一點一點丟棄的陷阱。
至少在這一場對決里,唐閑一輸再輸。
但關於顏小鈴的記憶消失后,唐閑好像變了。
唐閑做了一個夢。
他恐懼這種感覺,走入到了廢墟深處,伊甸之主的險惡用心才慢慢體現。
我們逃吧,這個世界變得怎麼樣都沒有關係。
唐閑則是完全是出於敵意。
整個人又變得疲憊不堪,彷彿老了不止十歲。
女人的語氣帶著君臨天下的霸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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