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不過去了，話一出口，變成了「我馬上就到。」
「煙這幾天也不要抽了。」
「醫生有沒有另外再開點葯？」
「在幹嗎呢？」艾俐想是輕抽了一口氣，語調小心翼翼的。
她握著筷子，有一絲絲局促。
「我現在開始輸液，估計一個半小時結束，你什麼時候過來？」邊城問道。
「邊城，我真的用不著。我是在幕後工作，不需要上台，沒機會穿這樣的衣服，平時我也不喜歡穿得太拘束。」她淺淺一笑，「現在還沒拆呢，退回去吧！」
她在愛丁堡時，住的是幢陳舊的老公寓，電梯經常罷工。有天她深夜回來，就被關在裏面，直到凌晨三點。雖然知道有人會來替她打開電梯，但是陷在那團黑暗中的恐懼和慌亂，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她沒落下什麼陰影，但一個人呆在電梯里，她都會緊張地豎起耳朵，讓自己清晰地聽見電梯上升時嘩嘩的響動，然後戒備任何的異常狀況。
站在空蕩蕩的客廳，夏奕陽才走了兩天，她發覺她已經有點想他了。
上午十點，明媚的陽光已經把北京城炙烤成了一個滾燙的火爐，空氣悶熱，沒有風。
也許這是老天的不公，可是，如果他不是這麼驕傲，結局將是不一樣的。
可能天熱，吃什麼都不香，她強逼著自己咽下半碗炒飯，就擱下筷子。邊城倒是把飯和排骨湯都吃下去了，碗筷扔在水池裡，他沒洗，也不讓她碰。
她咬了咬唇。
他一個人住二百多平米的複式公寓，基調是黑白色的，牆上掛著幾幅放大的風景照，像是巴厘島的熱帶風光，有日出、沙灘，還有雨林，裝飾櫃里擺放著幾件精美的瓷器，然後就是沙發、幾件家用電器，給人的感覺特別生硬、清冷，彷彿走進的不是公寓，而是一家展覽室。
住這邊？她震愕地瞪大眼，嘴巴張張合合，最後聳了聳肩，什麼也沒有說，起身告辭。
他曾經是生命里一座偉岸的高山，現在，她卻成了他緊緊相依的一棵大樹，鼻腔和胸膛塞滿酸痛的硬塊。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得知她的媽媽是蘇曉岑、爸爸是葉一州，當青台市市委書ｍ•hｅtｕbooｋ•ｃｏm•ｃｏm
紀與全國巨貪要犯相提並論之時，他會怎樣？
這天晚上，夏奕陽沒有打來電話，她想他可能忙於開展工作，也沒打過去。
現在是午後兩點，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刻，她斷然拒絕，他沒有太過堅持。
能夠在她最青澀的最純真的年華里，遇到他並相愛，已經是老天最大的讓步。
「早晨做過透視，肺部沒什麼異常，葯還需要再吃一周，我從藥房拿過來了。」
只是那各裙子是在動物園淘的，不過二百多一點，而且那時他們正相愛，矜持了一下下，就歡喜地收下了。
「我知道你爸媽捨得在你身上花錢，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不一樣。」兩個人剛剛交往，他第一次送她禮物，是一條漂亮的裙子，她臉紅紅地不肯收，也是這樣說不用，我有，他也是笑著這樣回答她的。
她有些想哭。
葉楓哦了一聲，把飯菜拿到餐廳。飯和菜都還溫著，排骨湯煮得很入骨，聞著就手挺香。
門鈴響了。葉楓跑過去開門，是個戴著廚師帽的男子，詫異地看看她，仰頭又看了看門牌號碼，遲疑地問道：「這兒是邊總的家嗎？」
「因為不是男女朋去，所以就不能收，是不是？」他自嘲地挑了下眉角。「我不曾給其他女人送過禮物，只是……心裏面歡喜得很，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你，僅此而已。」
他是驕傲的邊城，他還會選擇用絕情來遮掩他血淋淋的傷口。
只是，他是邊城，她是葉楓。
「等會。」他把幾個紙袋拿了過來，裏面有兩套女裝、一雙鞋，還有一個淺綠色的包包，「你穿九號衣服，我記得，試試，看看合不合適。包包的顏色如果不喜歡，我明天再換一個。」
打開電視，習慣地調到新聞頻道，恰巧是青台的專題報道，柯安怡主持的，介紹青台的歷史、文化、名勝景觀、街頭小吃。柯安怡沒有像往常一樣穿職業裝，而是修身的T恤、泛白的牛仔褲，特別的靚麗、青春。
他這次將自己脫弱的一面袒露在她面前，真的是達到極限。因為愛，他撕去了驕傲的外衣。
和*圖*書「會呀！」她對著他翻了個白眼。
「這點力氣我還有。」他拎起包，另一隻手去牽她的手，指尖仍是一片冰涼，她緊張地用掌心去摸他的額頭。
與他相比，她是幸運的，她已有夏奕陽。
從浴缸里站起來，水溫包裹著身體，額頭上被蒸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吃飯的時候，順手拿過手機，裏面有兩條簡訊，一條是小衛的，說身體不舒服，已經向組長請了假，該她準備的資料只好由葉楓親自做了，另一條是洗衣店的，通知她襯衫和西服乾洗好了，即時去取。都是夏奕陽的衣服，送去已經有幾天了。
她站在路邊等他的回答。
他抽出一張按在自己額頭和鼻尖，紙上透出隱約的水印，襯衫的腋下也是一片濕漉，她把目光挪向了車外。
「明天要不要上班？」她不想談這件事，岔開了話題。
「你不喜歡，我可以戒，這不是難事。」他用目光溫柔的撫過地緊蹙著眉結的臉龐。
心痛如割。
他沒有跟著下來。
那時是晚上十一點，在周日不算太晚，但對於一個病人來講，早該休息了。她無奈地吐出一口長氣，上樓。
電梯里的燈不知怎麼忽明忽暗，她倚著牆壁，定定地盯著燈，害怕它下一刻就不工作了。
嘴裏合著飯，翻出小衛的號碼，想問候一下，還沒撥出，艾俐的電話撞了進來。
兩人剛坐下，門鈴又響了。
「你是要上床休息，還是先吃點東西？」她快速地掃過相框，神情淡然。
昨晚告別的時候，她委婉地告訴他，今天晚上她要去電台上班，讓他打電話給秘書過來接他。
「邊城……」她嘆息。
他要送她。
「今天不想穿，那就擱在這兒。明天我讓人再把化妝品、內衣、睡衣什麼的都送來，以後你過來，如果住這邊，就不要擔心沒衣服換了。」他找了個台階下。
走出公寓，在烈日下回頭，陽光亮艷得她睜不開眼，但她還是看到他站在餐廳的窗前，目光追隨著她。
「喻師傅，麻煩了。」邊城從樓上下來，含笑招呼。
「什麼也不需要做，邊城。」她低下眼帘，不去看他痛楚的神情，「順其自和-圖-書然，好嗎？」
有時候，不是不愛，而是沒辦法再愛。
兩個成年男女呆在卧室里，面對著一張超大的床，多少有些不自在。他既然不休息，她下樓回到客廳。
他皺皺眉頭，「我在考慮。葉楓，我有可能準備離開華城，自已出來做出版，在這方面，我比較擅長。」
她怔住，「總經理……沒股份嗎？」她記得姚華提過，他的股份是百分之二十。華城是上市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身價應該是過億了。
她非常非常清楚，今生，他和她已經沒有可能在一起了，不是因為夏奕陽。
他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調皮。放心，為了你，我一定不會失敗的。乖，去把衣服試穿一下，不要折磨我。」
「有點餓。」屋內開了冷氣，他臉上的燥熱隱去，泛出几絲蒼白。
邊城對她的影響力，超出她想像的難以抵擋。他熟悉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點習慣，每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心裏面的一點點糾結。他看得清楚，這六年，她沒有改變。
屋子裡一團黑暗。打開燈，只見自己的拖鞋擺放在玄關前，夏奕陽的，她早晨收到鞋櫃里了。廚房裡沒有煮好的夜宵，冰箱里沒有冰著的蜜茶，沒有人催她快去洗澡休息，沒有人問她今天過得怎麼樣。
「這個牌子的中方代言人是華城的簽約藝人，合作很久了，東西還不錯。」吃飯的時候，邊城說道。
「在吃飯，一會做事。你要是想逛街或騷擾我，請改日。」她抿著嘴笑。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身邊。
「鐘點工每兩天來一次，由她整理吧！」他拉著她去客廳沙發坐著。
「你熱不熱？」她從包里翻出紙巾遞給他。
他像是鬆了口氣，笑了笑，「總經理就是一個高級打工的，就是有股份，以後拿分紅好了，不會受影響的。」
她沒有坐下來，彎腰把包包提起。「我晚上有直播，現在要回去準備準備了。」
唯有卧室里有點居住的痕迹，床鋪沒有整理，換下的衣服散亂的掛在椅背上，床頭柜上，一個相框依在檯燈旁，她笑得像撿到什麼寶似wｗｗ•hｅ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om的，嘴巴咧得很大。
他在邊向軍出事時堅決地推開她，選擇獨自承受一切，她那時小，也許看不透，現在，她明白了，他做出這樣的事不奇怪，因為他太驕傲了。驕傲的他，總是給她呈現最好的一面，無法看著喜歡的人因自己而蒙羞，無法讓她跟著委屈、受苦。
「沒良心的，去。」艾俐咳了一下，「今天上網了沒有？」
「叫快餐吧！」她實事求是地說。
「如果生意做失敗了，你會不會不理我？」
此時，她也隱瞞著她的秘密，他也隱瞞著，但是能瞞多久呢？
葉楓站在陽台上，她剛剛睡醒，意識有些不太清晰。
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擱在客廳里的手機響了，她光著腳跑了過去。
微波爐在「叮」的一聲后停轉，桔紅色燈光瞬間熄滅。她端出快餐碗，揭開蓋子，蓋內爬滿的蒸汽小水珠立時朝傾斜的方向流下去，連成一條一條線。
現在的他是華城的總經理，身家過億，他是怎麼從一個大學畢業生走到這一步的，他沒有對她提，而是用力地捂住。如果有一天被她得知真相，他會怎樣？
「不用了，我有衣服，也有包包。」這幾個紙袋裡的東西加起來的價格，是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數宇，作為謝禮，太過貴重。
「嗯，那你仔細考慮吧，這是件大事。」
即使沒有夏奕陽，即使她能堅定地抓住他的手，他會再次將她推開。
她低下頭，不敢朝電梯的三面鏡子看過去，她知道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將會是異常驚恐的。
他苦笑，「你讓我慌亂。」
她參觀廚房時，查看過冰箱，裏面就冰了幾瓶啤酒。
計程車緩慢地向後退去，尋找合適的方向原路離開。他坐在後座上拐下車窗，對她揮手，「上去吧，好好休息。」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引擎聲里，車子退出她的視線範圍。
她深呼吸，沉默不語，態度卻非常堅持。
「房間冷氣開得低。」他說道，感覺她的手又暖又軟，不由地握了又握。
廚房裡的器具一應俱全，件件能亮，可以照見人影，明顯地就是純粹的擺設。
他是坐計程車送她回來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上車。ｈetubｏoｋ.cｏｍ.cｏm
「你怎麼知道我有股份？」他比她更吃驚。
兩個人打車回他的家。
夾在上班的人流中，又是地鐵，又是公車，趕到醫院，他已經輸好液並辦好住院手續，病床上也已換上了嶄新的床單。他坐在木椅中，面對著房門，身邊擱著一個大的挎包，看到她，開心地站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不會在他身邊呆多久的，以後，他把她屏蔽在他的生活之外，她能想像他的孤單與凄涼，那時，誰來安慰他呢？
叫喻師傅的男子笑了，摸摸頭，「我還以為走錯門了。」他悄然打量了幾眼葉楓，接過邊城遞來的鈔票，轉身走了。
他點點頭，指指桌上的座機，報了一個號碼。她要了兩份炒飯、一份炒蔬菜，還有一份子排冬瓜湯。
她很少睡到這個時候起來，但今天實在太累了。昨天在醫院陪了一天邊城，今天一早又跑過去替他辦出院手續。
她心疼卻無力，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我是這家快餐店的常客。」察覺到葉楓的訝然，他笑道。
電梯門打開時，燈還在堅強地閃爍著，她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六年的出走，是她對這份特感的努力、執著，結果沒有任何改變。
她一驚，「可是你在華城有股份呀，走得了嗎？」
計程車里的空調好像壞了，似乎特別悶。
「沒，網上有什麼好玩的事嗎？」她問道。
「我來拿！」她伸手去拿挎包。
傍晚下了一場陣雨，白天還未散盡的濕熱氣息低沉壓下來，跟雨水碰撞出一片稀薄的白霧。樓下那些不知名的亞熱帶植物枝葉被雨水洗得發亮，在路燈下靜默成飽滿的影子。
邊城不說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然後，他怯怯地把紙袋放到板上，手指急促地從口袋中摸出煙，顫抖地想點燃，一抬眼遇上她的目光，他把煙折成兩截，疲憊地坐了下來。
「我去開。」邊城搶先站起來。
從地這個角度看不到來人，只聽到是個男聲，和邊城寒暄了幾句，邊城從外面接過幾個大大的紙袋，上面的字母是一家園際女裝品牌。這個品牌不僅是服裝，還有鞋子、包包。時尚網站上點評，北京的女金領和名門千金們極愛這個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