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岑的敵意、吳鋒的暗示、邊城的強勢，壓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但只要葉楓含笑的一句知心話語，就如同在苦澀的咖啡中加進去的一塊方糖，他的生活立刻就甜蜜了，什麼樣的阻力，他都能扛得住。

「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我正在學著做蛋撻，你真有口福。」

「也行，你去洗吧，我一會把蛋撻拿到床邊，咱們邊看電視邊吃。」

既使葉楓一聲不響地走了，那股勇氣和力量有增無減，他認為那只是上天騰給他的空間和時間，讓他努力地走向一個高點，葉楓看到了，就會相信他的誓言，然後回到他的身邊。

出了電梯，他看到她公寓的門開著，裏面剛打掃過，潔凈無塵，不像她的作風，她是怎麼方便就怎麼隨意，不太講究。他公寓的門也開著，他聽到有聲音從陽台傳來，走進門，看到打碎的花盆。

葉楓並沒有和邊城有約，她是獨自在站台上被擄了。驕傲如邊城，不可能對葉楓死纏爛打，也許只是想悄悄地在遠方看著她。如果他少愛她一點，那麼，誰來救葉楓？

她回到這裏，他不意外。葉楓就是葉楓，從來就不隨意，但是她的心系在哪裡？

車流又動了，過了個十字路口，拐進一條岔道，交通不那麼堵了，又過了兩個立交，夏奕陽看著路邊的建築，閉了閉眼，拿起手機。

一出電梯，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顧不上沒打傘，就那麼衝進了雨里。在小區外的站台上，他看到了她，換m.hetubook.com.com了衣服，撐著傘，手急促地揮著，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

「行。」司機吹了聲口哨，很是自信。

她說她在西塘，擱了手機，他就去看地圖，想著現在去機場，幾個小時能看到她。就在拿起手機預訂機票時，他自嘲地失笑，緩緩合上手機。

艾俐上下打量了好幾眼，眉挑挑，突地「咣」地一下把門關上了。

可是，他的愛帶給葉楓什麼了？

電梯彷彿在下面停留了一個世紀，他急得都想跑樓梯了，才看到電梯門打開。

這個假期，她好像過得不是很愉快，身體上的、精神上的疲累，都快把她給壓趴下了。

如果她希望見到他，電話早就該打來了。

葉楓感覺鼻子好像撞到了門板，眼前金星直冒，還沒回過神來，門又開了。

「謝謝艾俐！」夏奕陽鬆了口氣。

「我洗個臉，想先睡，有點累。」

外面電閃雷鳴，風雨大作，葉楓最怕這種天氣了，而且光線也暗，她剛受過驚嚇，怎麼能獨自出去？

畢竟他和葉楓沒有一個堅實的基礎，所以他要付出得更多更多。

葉楓笑笑，進了洗手間。

這時，他還是自信的。

「在家！明天要回廣院準備開學，我抓緊時間放鬆放鬆。」

六年前，他窮得一貧如洗，工作也沒著落，也清楚她心裏留有邊城的影子，可是就在那個悶熱的筒子樓里，他卻生出無窮的力量、巨大的勇氣，他自信用自己一雙並不強壯的和-圖-書手臂，一定可以給葉楓幸福。

「請你了，好不好？」夏奕陽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懇求，「她現在很虛弱。」

她回北京的消息，還是從婁洋那裡聽來的。

「麻煩你跟上前面那輛車。」他指指打著左轉燈的計程車。

他看到邊城身上的血，看到邊城和她講話時臉上的溫柔笑意，看到邊城的體貼和呵護，看到邊城堅定的眼神……

「什麼？」

沒有狂喜，只是黯然地聽著，心冰冷，跟著胃也不合作了，疼出一身的冷汗。他和同事打了招呼，本來下午準備開會討論下一期的《名流之約》，他請編導挪后一天，開車回家。

「好啊，她來吧，我正要和她算賬呢，一聲不吭就出去度假，如果不帶點什麼土特產和紀念品來……不說了，門鈴響了。」

路燈已陸續亮起，其實時間不過是傍晚六點左右，正是下班高峰，車走一會停半會，像蝸速一般，這樣倒不容易跟丟前面的車。

「葉楓應該去找你了。艾俐，拜託你，什麼都不要問她，請你把她留住，給她做點吃的，看著她吃下去，然後讓她在你那住一晚。」

艾俐扁扁嘴，握著手機跑過去，一拉開門，外面站著面如土色的葉楓。

葉楓這才明白過來，「我……忘了，我有帶一把折傘給你，丟在公寓。」

她又瘦了，臉上好像就只有一雙眼睛還有些生氣，笑起來時，嘴角若隱若現几絲淺淺的紋路，挨得近，他看到她脖頸間不易察覺的傷痕。

「www.h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你真的什麼也沒給我帶，這算什麼同學、朋友！」艾俐很是受傷。

他氣自己，也氣她，又自責、愧疚，不舍、憐惜，無助、茫然……所有的情緒累積在一起，他控制不住自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冷漠而又無情，口不擇言。

「夏奕陽，你沒搞錯吧，你做不比我做更好嗎？她一直都說你的廚藝是六星的。」

巨大的關門聲，在空蕩的客廳內嗡嗡迴響著，夏奕陽捂著胃部閉了閉眼，灰白的面容不復以往的冷靜、從容。

葉楓走了二十六天，回頭看看，也不知是怎麼過來的。每天拿著根鞭子，催著自己工作、忙碌，從而才不會亂想。他知道她爸媽會把她照顧得很好，沒什麼可擔心的，但那種感覺還是如同生離死別般，心絞痛如割。

在那一夜，葉楓差點命喪歹徒之手，他怎麼原諒自己？

其實，邊城的愛從來都不會比他少。當初的放手，不是不愛，而是沒有能力愛。

艾俐手中的手機發出「咚」地一聲，有簡訊進來。「葉楓到了嗎？」夏奕陽問道。

他卻無顏回答，他為自己感到羞恥，他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溫和和理智。如果他對柯安怡冷得狠一點，話講得絕一點，嚴守界限，不給她接近他的機會，這些事就不會發生。那樣，蘇曉岑不會有誤會，他也能感受到葉楓的恐懼，接到她求救的電話……

葉楓問他玫瑰花、深夜在柯安怡的床上、陪柯安怡去診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很m.hetubook.com.com含蓄而又溫婉的，很少咄咄逼人，能這樣問他，他該感到開心，這是她在意他的表現。

似乎，他的真誠感動了上天，願望已經實現。

「如果王偉在裏面，我現在就走。」

夏奕陽嘴角掠過一絲苦澀的笑意，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他轉過身進了廚房，嘆了口氣，從垃圾桶里撿起蘆薈，小心地用紙袋包著。盆雖裂了，但蘆薈的生命力很強，沒有土壤的擁抱，也能存活幾日。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到他，隨即噤聲。

那盆蘆薈如同她，在孤單的六年裡，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你人在哪？咳……咳……」他摸摸脖頸，嗓子癢得忍不住咳出聲來。

「啪」，又是一記強有力的關門聲。

艾俐考慮了一會，伸出手，「這要看你的表現，東西呢？」

一路上，人像在遊離，似乎想了很多，卻又不知想了什麼。

他希望那個時間不要太長。

他苦笑，「麻煩你了。不要向她提我給你打過電話。」

艾俐一頭霧水，「她不是去度假了嗎？回來了？那你……」

這是葉楓的俏皮還是迴避呢？

葉楓不告而別，人間蒸發十多天，唯一的一次電話，是用邊城的手機打來的，他聽到心碎的聲音，意志一瞬間崩坍。

夏奕陽眉間蹙起羞惱，他抿住唇，神情凜冽。

她很努力地回報他的愛意，給他愛的安定感，可是他感覺得到她心中還在牽挂著邊城。他見過他們幾次見面，每一次，葉楓都表現得非常失態，音量提得很高，六神和圖書無主，慌亂得不知所措。葉楓說，遺忘一個在心裏面住了許多年的人，需要時間。

這樣的行為，這樣的語氣，連他自己都聽著討厭，何況葉楓呢？

「艾俐，我是牙套妹。對不起，能收留我一晚上嗎？」葉楓疲憊地笑著。

「前面車上坐的是誰呀？柯主播？」司機很八卦。

他趕忙也對著來往的車流揮著手。

「呃，大主播，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了？」艾俐狐疑地問。

「我瞧著像夏主播，嘿嘿，真是你呀！是不是在拍什麼公益廣告，連傘都不要？」他的運氣不錯，很快，有輛藍色的計程車滑行到他身邊，司機回過身，戲謔地笑著，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他。

但後面發生的事，他的自信徹底動搖，直至碎裂。

「喂，你哪位，我們認識嗎，你是不是敲錯門了？」艾俐昂起下巴，兇巴巴地看著她。

他怔了怔，掉頭就往外跑，電梯剛剛下去。他忙打開葉楓的公寓，果真人不在裏面，他匆忙關上門，猛按電梯。

心裏面殘存的一個支撐點也消失了，哀莫大於心死。

「嗯，看上去不算太壞。」

在他的身邊，葉楓像只鴕鳥，不肯面對他們的將來。在青台，他離她的家那麼近，他卻跨不進大門。他站在蘇曉岑面前，卻不知眼前的人是她的媽媽。對於一個男人來講，不知道該怎樣安慰自己心中的無力感了。

他的心疼得如同此時正在抽搐的胃。

「這還差不多，進來吧！」艾俐翻了個白眼，側過身子，讓葉楓進門，濕淋淋的雨傘丟在過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