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孤鴻天涯遠
第0476章 莫要騙我

「星雲宗被我連番圍剿,如今大不如前,理當乘勢而為,不給苦雲子喘息之機……」
百丈大殿,空空曠曠。巨石堆砌的供案上,並排矗立著兩座神龕。而神龕之中所供奉的神像,非人非怪,而是一黑一白兩幅石雕,皆形狀怪異而頗為罕見。黑者稍小,圓體之形,猶如黑色的日輪,孤懸長空。白者稍大,中空環狀,與前者迥異,卻又彼此遙遙對應。
之所謂,無咎者,無過也。而典籍又雲,不節之嗟,又誰咎也?
老者無意多說,吩咐一句,抬腳輕踏,大殿中頓時閃過一層光芒漣漪。與之瞬間,他已深入地下。而置身於暗空之中,又身形一頓,手扶長須,神有所思。
蛟奴答道:「一個來自玄武谷的元天門弟子,叫作無咎,羽士四層修為,未見不良企圖。不過……」他想了想,又道:「此子在青龍峰以靈藥換取兩百靈石,遭致同門的設伏算計。而兩個築基弟子,一死一傷,他本人卻是衝出重圍,安然無恙!」
無咎吐出一口氣,鼻尖的冰碴微微搖晃。他咧著嘴角,慘兮兮笑道:「嘿,兩位倒是悠閑啊!」
兩個月來,馮田與阿三日日前來陪伴。同門情誼,好像很不一般。
蛟奴如實應答:「本該當場嚴懲,被穆丁長老傳話阻攔,如今囚禁在玄武崖的冥風口,三年後再行發落!」
此處雖為峰巔,卻頗為平坦。十余丈方圓的地方,高高聳立在雲霧之上。所謂人在天外,萬里蒼茫,不外如和-圖-書是。而這雲霧之巔,卻用籬笆圍了一個小小的花圃。只是花圃內栽種的並非珍奇靈藥,而是凡俗間常見的野草,只因能夠果腹,還有個名字,叫作野菜,得益於靈氣的滋養,倒也青翠新鮮而頗為不凡。在花圃的不遠處,還有一截凸起的峰尖,像是雲海中的礁石,幾丈大小,卻又中空,有個過人高的洞口,儼然一個洞府所在。
青龍峰。
只是自從梳過頭之後,再也見不到醜女的身影。而峰頂之上,並不寂寞。每日都有人陪,這不又來了!
馮田,與阿三。
被稱作宗主的老者,對於四周的動靜,好像是置若罔聞,只顧俯身查看著他的花圃。而身後的兩人還要說話,他卻擺了擺手:「穆丁、阿隆兩位長老,不必多說。且將依附星雲宗的仙門剪除殆盡,苦雲子必有幡然醒悟那時!」
阿三趁機坐在一旁,不無誠懇道:「我的大哥、我的師兄,你我乃是瞰水鎮的同鄉,先後輾轉于黑水澤、千惠谷,如今又成了玄武谷的師兄弟。你有了好處,不能獨吞啊,切莫忘了兄弟,還請提攜一把……」
算起來,又被囚禁了兩個月,雖也艱難,卻漸漸習慣了冥風的酷寒。只要收斂心神不失,反而少了幾分痛苦。而皮肉的煎熬則是難以避免,好在每日只有四回,餘下的時辰里,倒也不乏苦中作樂。
老者兀自仰望著神龕石雕,微微頷首:「蛟奴,殿內外有無異常?」
辛卯四月,某玄https://www.hetubook.com.com武谷弟子,進入星海古境,兩月後出,前往青龍峰,兜售靈藥,返程途中,與五位星海宗弟子與六位玄武谷弟子發生衝突。對方築基高手加上羽士高手,共計十一人,一死四傷。而他本人雖然無恙,卻觸犯門規,囚禁在玄武崖冥風口,刑期長達三年之久。
馮田依然矜持高傲,卻變得活泛許多。他在兩丈外盤膝而坐,拱了拱手:「無咎師弟,你今日的氣色不錯!」
「嗯,老夫信得過你。且留意那個小子的動向,莫要讓他死了!」
那個外家的弟子,叫什麼?
無咎好像無意隱瞞,隨口應道。而當對面的兩人凝神聆聽之際,他又懶懶說道:「待我囚禁期滿,自當奉告!」
阿三則是背著雙手,四周閑逛,黑瘦大眼的模樣,透著慣常的精明:「無咎師兄,那個醜女為何不來看你?你連一個醜陋的女子都哄騙不得,有失威名啊……」
無咎趴在青石上,斜眼看著兩個走近的年輕男子。
無咎意外道:「何時動身?」
哦,無咎。
無咎的下巴抵在冰涼的青石上,默默打量著馮田與阿三。他像是一頭困獸,獨自面對著囚籠外的風景,或也狐疑,或也取捨。久久之後,他咧嘴怪笑:「嘿,真的假的,聽起來好像不錯,兩位莫要騙我……」
與之同時,又有兩個男子出現在洞口中。乃是一位老者,身軀粗大,隆鼻凹目,白髮披肩,神情陰鷙。另外一個,則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中年人,高大健壯,鐵箍束髮,臉色微紅,神光內斂,頗顯威武不凡。
在神龕供案之前,還有香爐,以及蒲團等祭拜之物。一個身裹獸皮的男子,赤著雙臂,黝黑粗壯,滿臉的胡茬,正在蒲團上靜坐,忽有察覺,急忙起身行禮:「主人!」
弟子打架鬥毆,遭受刑罰,原本尋常,而這位弟子的大名,以及他的彪悍兇殘,不僅玄武谷內人人皆知,還傳到了星海宗的各峰。
「提升修為,倒也簡單!」
毋庸置疑,此乃人族名諱。
「萬物養人,何故自輕呢……」
花圃前的老者卻是頭也不回,淡淡應道:「我自有決斷!」
萬丈峰巔。
穆丁長老,應該便是那位白髮老者,他長眉微聳,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阿隆,稍加沉吟,不以為然道:「苦雲子,在賀洲各地,暗中創立陣法,用意昭然若揭……」
馮田面帶不悅,卻又介於矜持,不便勸說,索性默不吭聲。
老者稍顯意外,默然片刻,接著又問:「蛟奴,你可知星雲宗,為何與我為敵?」
穆丁與阿隆面面相覷,卻好像早有所料,各自躬身行禮,然後退入洞口而相繼失去身影。
不節之嗟,又誰咎也?
此子倒也有趣!
老者感慨之餘,輕聲自語,隨即身影閃動,靜靜消失風中。少頃,他出現在一個巨大的洞穴之中。之所以稱之為洞穴,只因腳下黝黑,且深不可測,前後左右百丈,渾似一個深淵洞窟。而頭頂之上,則是四四方hetubook.com•com方,神龕供案俱全,分明一個大殿的模樣。他默默懸空,低頭俯瞰,旋即抬腳虛踏,暗空中浮現層層光芒漣漪,猶如水面泛波,卻又威力莫名而禁制森然。轉眼之間,景物變換,暗空消失,腳下凝實,方石鋪地,神龕高聳。他已站在大殿之中,旋即拈鬚抬頭仰望。
阿三心有不甘,抓耳撓腮道:「哎呀,師兄你又借口敷衍。何必等到囚禁期滿呢,或有轉機也未可知……」他看了眼身旁的馮田,轉而神秘兮兮道:「星海宗即將征討忤逆的仙門,我玄武谷亦將隨行。阿雅師叔讓我轉告與你,倘若立志參戰,便能將功抵罪……」
老者稍作沉吟,回過頭來:「哦,十二峰各有管轄,老夫從不過問。那個年輕人,姓字名誰,僅為誤闖,還是另有緣由?」
……
「一個羽士四層的小輩,竟能以一敵眾而全身以退?」
蛟奴低下頭,小聲道:「不知!」
老者抬手指向神龕中的石雕,嘆息道:「一切都是為了這座聖殿……」他話說一半,欲言又止,滿是皺紋的臉上,透著幾分莫名的疲憊。
老者似乎有了興緻,又問:「人在何方?」
馮田不待阿三出聲,搶先道:「九月初六,也就是一月後。此去莫測,生死有命,卻是你擺脫囚禁之苦的唯一途徑。無咎師弟,你意下如何?」
「穆丁?」
應該是秋季了吧?
兩人現身之後,躬身行禮,卻無回應,彼此默默換了個眼色,然後相繼出聲——
馮田的神色中稍顯尷尬,分說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咎師弟僅用兩月,便從羽士一層修至四層的圓滿,並以一敵眾,揚名玄武谷。其中必有感悟,殊為難得。我與井三相陪之餘,或能討教一二……」
叫作蛟奴的男子極為恭敬,躬身答道:「兩月前有個年輕人誤闖此地,被青龍峰守山弟子斥退。除此之外,再無異常……」
老者依然面對著花圃,欣賞著絕峰之上的這一小片的青翠。少頃,他俯下身子,輕輕採摘一株野菜,慢慢放在嘴裏咀嚼。青嫩入口,稍顯苦澀。而他卻是綻開滿臉的皺紋,彷彿回味無窮。便好像又回到了遙遠的從前,有個翻山越嶺的少年,于奄奄一息的絕望之時,遇到一簇能夠果腹的野菜。如今他早已脫凡成仙,雲遊天外,卻還是忘不了救他性命的野菜。於是便在峰巔雲端,種下這一小片青翠。或為緬懷,或也是種無奈。
這兩人陪伴至今,總是在藉機詢問不停。用意無非一個,那就是你無咎的修為如何突飛猛進?若說沒有奇遇,誰肯相信?
「穆長老所言極是,還請宗主決斷!」
……
叫作阿隆的中年人附和道:「苦雲子是要將我賀洲拱手送人,我星海宗又豈能坐視不理。除惡務盡,當如此時!」
蛟奴拱起雙手:「在下看守此地,不敢有一時懈怠!」
有人走出洞口,是個老者。其鬚髮斑白,滿臉皺紋,雙目深陷,頭結髮髻,身著灰布長衫,如同一個鄉間老漢的模樣。只見他一手拈鬚,一手背後,一步一踱,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慢慢走向他的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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