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與涉離以及他所認同和主張的理念背道而馳。
漢匈已經打了幾十年了,接觸的時間,更是超過了一百年之多。
在人極罕見的荒漠上,卻突兀的出現了一座遍布著殘垣斷埂的城市廢墟。
「偉大的引弓之民,高貴的孿鞮氏,神聖的單于奴才們,你們忘記了龍城的恥辱嗎?」
「你們可願跟隨我,踐此大業?」
衛律的謀划,看上去,似乎是很不錯。
如今,又被涉離鼓動,一個個都覺得,先祖和天神在注視著自己。
甚至,還打算送還扣押的漢使!
「奴才們誓死追隨!」數十人齊聲宣誓,紛紛拿起自己腰間的小刀,學著貴族男子的樣子,隔開自己的臉頰,任由鮮血流出,瘋癲至極。
對涉離來說,單于庭打擊日逐王先賢憚,只會讓單于庭得利。
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因為,這是匈奴人最神聖的儀式。
敗於漢朝,匈奴甚至還可以存續。
敗於烏恆的話,就真的是亡國滅種了。
匈奴,是一個韌性極強的民族。
然後才輪得到左賢王。
「很好!」貴族男子將手中沾染著自己鮮血的小刀,丟在地上,張開雙臂,道:「我,偉大的冒頓大單于子孫,天神與地靈祝福之人,日與月永恆照耀的屠奢,大匈奴的右賢王涉離,在此立誓,必復龍城之恥,收復河西之地,重回陰山腳下!」
更賄賂烏恆各部的頭人,送去牛羊馬匹和女子,企圖收買烏恆。
甚至,丁零王衛律還主張『攘外必先安內』。
這確實是一個美夢!
連烏恆人內部,也有許多人反對。
其次是領有西域的日逐王。
走出亡國滅種危機的匈奴人,漸漸的重拾了舊日的驕傲。
凝視著這個遺迹,一個身穿著狼皮襖的貴族男子,忽然蹲下身子,跪到冰雪之中,淚流滿面的磕頭頓首。
還嚴重侵害了他的利益,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轉正。
永不可能成真!
「沒有!沒有!」數十和-圖-書
人齊聲吶喊,撕心裂肺之聲,聲聞數十里。
在游牧民族中,匈奴這個部族,屬於異類。
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是漢匈都無法保證,定下來的協議,對方會不會撕毀?
但漢朝人,終究也只是佔了河朔、河套、河西這些可以農耕的地方。
即使沒死,也垂垂老矣,沒有了能力了。
龍城之辱,深入人心!
「很好!」涉離滿意的點點頭,道:「我已經打探清楚,漢朝使者任立政,將於明日抵達據此百裡外的烏恆營地,與單于庭奸賊的使者會面!」
對於匈奴人來說,特別是年輕一代的王庭武士們而言。
至於右賢王?
說不定,屆時只需要派出使者,說些好話,假意順從,就能從漢朝人手裡不費吹灰之力,不戰而得河西故地、漠南舊土,乃至於陰山之地!
然後,他們從龍城神聖的地下,將偉大的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以及軍臣單于的棺槨挖出來。
涉離此行,就是靠著幾個烏恆貴族的掩護,順利潛入了漠南腹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這距離漢朝上郡不足五百里的故匈奴龍城遺址,接近了漢、匈、烏恆三方談判的邊境榷市。
不僅僅是因為龍城之恥,更因為,其實烏恆才是匈奴的最大敵人。
現如今,匈奴國內,勢力第一的就是單于。
鮮血立刻流出,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雪白的狐裘上。
遠遠的望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冰雪之都。
握著手裡的小刀,貴族男子昂起頭來,將小刀對準自己的臉頰,從眼帘下開始,用力劃開。
而漢朝也不賴,高帝劉邦和項羽明明談好了楚河漢界,結果墨跡未乾就把項羽圍在亥下。
令他無法接受和認同!
匈奴單于和漢天子之間,也勉強能算親戚。
當然了,涉離相信,狐鹿姑和衛律,都只是想要對烏恆行緩兵之計,為解決先賢憚爭取時間。
但將來是多久?
本來,他們目睹匈奴龍城
www.hetubook.com.com廢墟,又見了自己的主子,以匈奴傳統的儀式宣誓,就已是亢奮不已。
貴族男子摘下自己戴著的狼皮氈帽,默不作聲的抽出自己腰間攜帶的那柄從漢朝走私來的鋼製小刀。
因為,搞成了的話。
如今,更是親自帶人來了漠南。
然後是四大氏族。
「在這曾被天神與地靈祝福,被日與月照耀,安眠著大匈奴數十代祖先的靈魂之地!」
「今天,在這裏,在這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軍臣單于曾永眠的神聖龍城!」
甚至,哪怕是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也依然能看到,有夯土的城牆殘骸,顯露在視野中。
至少,在今天,匈奴依然是這個世界的兩極之一。
反之……
「我們決不能讓他們達成協議!」
但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
搞突然襲擊那一套。
這些人,每一個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勇士,匈奴國內優秀的年輕人。
貴族男子,握著小刀,從眼帘下一直割到下巴處,忍著劇痛,不顧不斷流淌而出的鮮血與被寒風吹得生疼的傷口,轉過身去,面朝眾人,高高舉起自己手裡的小刀,大聲問道:「孿鞮氏的勇士和奴才們,你們忘記龍城的恥辱了嗎?」
漢家價值觀,也漸漸滲透,如今,很多匈奴人都已經接受漢朝的忠君思想。
所以,衛律也只是想的美!
即使是單于也不行!
道理是很簡單的。
不好意思,只是名義上排第三,實則每年的碲林大會,連個位置都需要拚命的擠才能擠得進去。
旁的不說,就算漢朝的太子真的失了智,漢朝的將軍和貴族,也不會答應!
瞬間寒光四射,耀花了眼睛。
於是,都跟了打了雞血一般,亢奮的吼叫起來:「必從屠奢,斬殺漢使、賊使!復興大匈奴,雪龍城之恥!」
若在過去,匈奴右賢王,確實位高權重。
「與會的還有烏恆的兩個使者!」
他恐怕得當一輩子傀儡!
和_圖_書然而……
漢匈百年交往與戰爭使得匈奴內部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漢文化。
匈奴就會與烏恆暫時弭兵,握手言和。
所以,在匈奴內部,與漢朝談判,沒有人有意見。
奈何,單于庭的事情,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這種事情,不止匈奴內部有人不同意,漢朝內部有人有意見。
說起來,也是搞笑。
貴族階級,穿漢服,說漢話,讀漢書,早已經不是新聞,而是日常。
更嚴重侵犯了涉離的利益。
這也是匈奴能撐到現在的原因之一。
別看現在漢匈打的熱火朝天。
連河西走廊這種過去屬於左賢王的直領地,也丟掉了。
眾人聽著,卻都是群情激憤。
聞言,各自看了看,然後紛紛振臂高呼:「願從屠奢,撥亂反正!」
甚至,還有人相信,只要僵持現有局面,等漢朝的老皇帝一死,那個文雅的太子即位,漢匈局面就要迎來劇變。
有史以來,還從未出現過像匈奴這樣,丟了漠南故土,丟了陰山、河西故地,還能生龍活虎,不失活力的游牧民族。
「漢使任立政,奸賊使者,都必須死!」
但與烏恆談判,卻沒有人敢做。
更有人主張,長城之外的事情,漢朝不要干涉。
廣袤的漠南草原,無數肥美的牧場,都讓給了烏恆人。
已是正月下旬。
尤其是,在漢朝的那兩個大魔王先後離世,匈奴人元氣恢復,先後在匈河戰役、天山會戰與余吾水會戰中,取得了勝利,打退了漢朝的戰略進攻圖謀,穩住了戰線后。
無論是西域的烏孫,還是漠南的烏恆。
但,在這個時候,單于庭卻趨於保守。
匈奴與漢、烏恆媾和、談判。
表露出來的訊息和放出的信號,每一個孿鞮氏的子孫,都已經接受到了——漢朝人其實並不想要匈奴人的土地和牧場。
兄單于狐鹿姑,丁零王衛律、右校王李陵,都堅持休養生息,坐觀時變。
「更不能讓他們順利回國!」
但塞外依舊寒風凜
hetubook.com•com冽,大雪封山。
所以,涉離知道,自己要翻身,就必須奪回漠南。
既然,兩邊都不信,那自然只有戰場上分高下了。
領有幾乎大半個漠南,控制著河朔、河套之地,乃是單于庭之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即使是奴隸,在舉行這個儀式時,也不可打擾!
他們只想要匈奴人臣服和聽話。
涉離更是完全不相信!
真被衛律談出了成果,他這個右賢王,豈不是一輩子都得是個傀儡?
但……
這是奇恥大辱!
不要去騷擾他們。
當然了,在明面上,是沒有人敢這麼乾的。
同時也是與他一般,對烏恆人,充滿著敵意的人。
「在這個被人焚毀、挖掘和鞭笞的先祖之地!」
只有他們全部死了,才能破壞這次和談,才能逼得單于庭,將重心從西域轉向漠南。
連投降的漢朝降將,丁零王衛律和右校王李陵,權力都比他大!
再說了,真讓衛律他們搞成了,涉離豈不是成了擺設了?
夢想著重現昔日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榮光的年輕人,一抓一大把。
而漢匈之所以談不攏。
打著和漢朝談判的名號,暗地裡與烏恆的九部頭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
挫骨揚灰,鞭屍喂狗。
更何況,如今舉行這個儀式的人,乃是他們的主子。
所以,涉離一直在匈奴國內,興風作浪,上跳下躥。
他只是匈奴的右賢王。
「所以……」
但涉離清楚,這隻是美夢而已!
這事情,已然犯了匈奴的忌諱。
而那烏恆呢?
等到將來,若有機會,肯定會打回漠南,奪回故地。
畢竟,雙方的信譽都不好。
更是牢牢佔據了,匈奴北縮后的漠南草原。
企圖與漢、烏恆媾和,轉身去對付和平定在西域與單于庭唱反調的日逐王先賢憚。
自己將追隨主子,完成一項曠世重任!
但……
在他身後,數十名騎士,紛紛屈膝跪下來。
所以,涉離的話,數十名騎士大都都能聽懂,也能接受。
到hetubook.com.com那個時候,他涉離早已經不知道死在那個犄角疙瘩了。
都不是匈奴人的對手!
南方的漢朝之下,最強盛的帝國。
「很好!」貴族男子環視著這數十名騎士。
心裏面想著這些事情,涉離就舉著手中的小刀,對著面前的這數十名勇士高聲道:「想必,大家也都聽說了,如今單于庭有奸詐小人,蠱惑單于,欲行骨肉相殘,而與外敵媾和之事!」
甚至,漢朝內部還有人主張『莫如和親便』,打發匈奴人一個女人和不值錢的絲綢黃金糧食,讓他們安分下來,比什麼都強!
至少讓匈奴,在漠南獲得牧場。
這幾十年來,漢匈打了談,談了打,邊打邊談,談了再打,打了再談。
所以,對匈奴人來說,漢朝只是競爭對手。
現在,衛律為了集中力量,對付先賢憚。
他是右賢王,漠南本是他的地盤。
匈奴與烏恆的仇恨,大於其他任何一切。
就像當年冒頓大單于鳴鏑奪位,帶領匈奴崛起一樣。
匈奴這邊,從冒頓到尹稚斜,屢次撕毀和親協議。
在現在,匈奴帝國早就丟光了所有漠南牧場。
所以,匈奴就算失敗,也不失漢朝公卿之位。
他們深信,自己也將成為傳奇的一部分。
「屠奢,還請節哀……」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但臉頰卻被風沙吹的枯黃的年輕人,湊到自己的主人面前,低聲勸道:「此地,如今已是烏恆人的地盤,切不可讓烏恆人發覺,屠奢來了此地!」
這讓烏恆人吃了一劑大補藥,人口從不過三萬邑落,迅速膨脹到現在的二十多萬邑落,幾近百萬人口。
看著他的動作,幾乎所有隨從,都恭敬的膜拜在地,深深俯首。
但,對涉離來說,卻是折磨了。
「你們告訴我!」
三十年前,在此地,漢朝的大魔王,那個冠軍侯驃騎將軍,那不能提名字的男人,驅趕著烏恆的奴才們,將神聖的龍城推倒,將匈奴人數百年來祭祀先祖與天神的祭壇摧毀。
甚至,還是可以談判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