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月一愣，道：「我還以為那個年輕人既然選擇了上訴，就是想以法律為武器，沒想到他還是觸犯了法律，動了私刑。」
李耀臉上浮現出了神秘的微笑，「法不追溯，他們的謀殺罪名在終審中已經裁定為不成立，又怎麼可以在成立一部新的法律之後，再制裁過去的罪名呢？」
「就連圍坐在光幕前面觀看這場庭審直播的所有聯邦公民，都開始深深思索所謂『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但是現在，在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金心月卻是陷入了沉思。
「在《人鬼平權法案》頒布之前，這些犧牲的戰友，都不算是法律意義上的『人』，又怎麼判他們『謀殺罪』成立呢？」
「假設這個臨界點，是50%。」
「那麼，在10%和99.99%之間，一定存在著某個臨界點，人和非人的臨界點。」
「在《人鬼平權法案》尚未頒布之前，星耀聯邦並不承認鬼魂的人權。」
「年輕人的這些戰友雖然都被起訴，但最後也都是無罪釋放，他們的謀殺罪名，同樣不成立！」
「畢竟，人生自古誰無死，死後都有一定幾率變成鬼，大家都要為將來想想。」
李耀道：「這名憤怒的年輕人，真正想問的就是，人，究竟什麼才算是人？」
那時候，金心月可以用聯邦法律來很容易地回答他，算！
李耀道：「動私刑倒是真的，但觸犯法律卻未必，聯邦軍是國家的捍衛者，自然也是法律的捍衛者，又怎麼會知法犯法呢？」
「修真者的神魂堅固，自不必說，就連聯邦軍，也都是血氣方剛，神魂健旺的年輕人，他們在死後保和-圖-書留鬼魂，轉化成鬼修的概率，比普通人更高。」
「這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年輕人，在長達十年的官司中，他自學了關於聯邦法律的全部課程，掌握了高超的辯論技巧，亦在『鬼修為人』的思潮激蕩之中，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在社會上凝聚成了一股新的勢力。」
「他在抵禦『獸潮入侵』的戰鬥中英勇作戰，不幸被一頭『獨角酸蜥』的酸液噴中，左眼、左臂和左腳嚴重腐蝕，左半邊身體，不得不換上了靈械義體，以一名『傷殘軍人』的身份退伍。」
「這個數字可以無限縮小，直到徹底歸零為止，所謂的『臨界點』，究竟該劃分在什麼地方？如果說，還有0.00000001%的腦細胞存活著，就算是人，否則，就算是鬼，那不是太荒謬了嗎？」
李耀道：「明白了么？年輕人的這些戰友，都是在戰場上奮勇廝殺之後，壯烈犧牲，卻留下了神魂的鬼修！」
「他直接用冰冷的機械左臂，戳著自己硬邦邦的胸膛之中，那顆人造水晶心臟，發出疑問——我是人么？」
「經過一百多年的融合，現在，聯邦的生者和死者，已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再也不會出現歧視鬼修，將鬼修當成異類的事情了。」
「具體細節，不用多說，反正最後，『鬼修非人』派和『鬼修為人』派，就在最高法院展開了激烈的辯論，而這也是一次向全聯邦公開的庭審直播，幾乎所有聯邦公民，都非常關注這次審判。」
「所謂的『鬼修』，不就是渾身100%器官都損壞，替換成了靈械義體的人嗎？那麼，他們和圖書和渾身99.99%器官替換成靈械義體的人，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道理很簡單，即便大荒初步平定，但聯邦軍和妖族的小規模衝突仍在持續，未來甚至還有可能面臨和血妖界的大戰，所以聯邦軍和修真者都是聯邦中死亡率最高的一批人。」
自從變成人之後，她的情感似乎越來越豐富了。
「如果不是0.01%的腦細胞，而是0.001%，0.0001%呢？」
「而這名年輕人除了斥諸法律之外，還不斷拜訪傷殘退伍軍人協會的高層，最終爭取到了整個傷殘退伍軍人協會，甚至是整個聯邦軍的支持！」
「在終審判決，謀殺罪不成立之後，這個年輕人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如果超過一半呢？」
「很顯然，這種說法太過荒謬，這樣的『臨界點』是不可能存在的，既不可能在50%存在，也不可能在90%存在！」
李耀繼續道：「那麼，像這名年輕人一樣，英勇作戰，不幸負傷，身體幾乎一半，包括心臟都更換成了用靈能驅動的機械，還算是人么？」
「距離小女孩病死，已經過去了十幾年，昔日小女孩的弟弟長大成人，成為了一名聯邦軍士兵。」
金心月點了點頭：「肯定算啊！」
「則，像他這樣的傷殘退伍兵，如果渾身上下有49.99%的器官都替換成了靈能驅動的機械，他還算是個人。」
金心月：「啊？」
「在最後的庭審上，這名憤怒的年輕人，就拋出了我剛才拋出過的問題，不過他問得方式更加激烈。」
「這個案子前前後後鬧了近十年，因為在聯m.hetubook.com.com邦法律中，關於『謀殺』的定義，的確是『非法剝奪自然人生命』，而法律沒有明確規定鬼魂屬於『自然人』，且鬼魂又的確沒有『生命』，再加上當時支持『鬼修非人』的勢力十分龐大，連很多普通公民都沒能扭轉過來舊的觀念，所以官司打到終審之後，這些邪修的謀殺罪名，還是不成立，只是以幾項微不足道的輕罪入刑。」
「好吧！」
「他直接起訴了聯邦政府！」
「如果大家覺得，一名裝上了假肢，身體10%為機械的人，算是真正的『人』；而一名全身99.99%都被改造成機械的人，就不算是真正的『人』。」
「如果一名聯邦軍士兵為了祖國，奮勇廝殺，卻不幸犧牲，化作鬼修，結果卻喪失了一切權利，別人可以隨意蹂躪、折磨、奴役他，卻不遭到半點兒法律的制裁，那不是太可笑了嗎？」
「如果很不走運，當初那頭『獨角酸蜥』再朝他多吐一束酸液口水，很可能他身上就有50.01%的器官，要換成靈械義肢，那他就不算是人了？」
「事實上，他們被判定有罪的幾項罪名都很輕，在《人鬼平權法案》出台之前的一年，他們就出獄，重新逍遙快活了。」
「鬼不是人，所以殺死一隻鬼，並不是『謀殺罪』，這就是那些邪修被被判無罪的依據。」
「但現在，是新時代，是法治社會了，講究的是依法治國，修鍊宗派也要依法辦事，依法修鍊，依法行俠仗義嘛！」
李耀笑眯眯道：「沒什麼故事，只不過這幾個人渣在出獄的大半年後，也就是《人鬼平權法案》頒布的一個月前，就和*圖*書被那名年輕人的幾個戰友給殺死了！」
「假設一名傷殘老兵，傷勢實在太過嚴重，只能保留0.01%的腦細胞，其餘所有身體部分，都被替換成了靈械義體，按照剛才的理論，他是人，可以享有正常人的權益。」
「那麼，從99.99%，到100%之間，有這樣一個臨界點嗎？」
「兩年後，聯邦政府出台了《人鬼平權法案》，第一次從法律意義上，將擁有獨立意志的鬼魂定義為『自然人』，同樣是聯邦公民，享有一切權利，承擔所有義務，被聯邦軍和修真者保護！」
金心月聽得入神，不由點頭道：「當然了！」
「問題來了，人殺鬼，不是謀殺，鬼殺人呢？」
不過，她又覺得師父笑得很是詭異，心中一動，道，「這裏面還有故事？」
李耀道：「當然不是！因為，從技術層面上來講，在《人鬼平權法案》正式頒布之前，年輕人的這些戰友，都是鬼，不是『人』。」
「就連大腦，亦不可能成為判斷人和非人的標準，因為當時聯邦的晶片修補大腦技術已經十分發達，很多人受了嚴重的腦損傷之後，都會在大腦里植入修補晶片，他們當然也是人。」
「沒有。」
李耀道：「如果身體的51%都是靈械義體呢？如果身體的99%都是靈械義體呢？如果是99.99%呢？」
這個問題，他剛才問過。
金心月皺眉，不知為什麼，對這件一百多年前的舊案有些遺憾。
「所以，聯邦軍和各大修鍊宗派，都陸續倒向了年輕人這一邊，而整個社會的思潮，也逐漸扭轉了方向，支持『鬼修為人』的公民越來越多，『鬼修和*圖*書非人』派慢慢變成了極少數。」
金心月不明白：「為什麼，是法院迫於聯邦軍的壓力嗎？」
「這件復讎案發生之後，人們再回過頭來看聯邦法律，才有些驚訝地發現，聯邦從建國以來，就一直在和妖族作戰，將妖族當成了最根本的威脅，所以針對妖族的法律條款多如牛毛，卻是沒有一條針對『鬼殺人』的！」
「最終，在這場官司中，聯邦政府敗訴了！」
「這一結果，激怒了很多人，包括小女孩的弟弟。」
「如果一個人的手指頭壞死了，換上了一根金屬假手指，他算是人么？」
金心月聽得心潮起伏，忽然想到一件事：「那些害死小女孩的邪修呢？這下，他們的謀殺罪名該成立了吧？」
「這名憤怒的年輕人，一連串的質疑，說得整個法庭都啞口無言。」
「這也很好理解，即便古修世界，官府也不可能制訂什麼『鬼殺人』該怎麼判決的律條，對不對？那時候，都是由修真者來肩負『斬鬼除妖』的職責，惡鬼殺了人，自有和尚、道士、修真者去剷除他們。」
「所以，周身器官99.99%替換成靈械義體的人，也還是『人』！」
「作為『傷殘退伍軍人』，他的生活在物質上沒有任何問題，然而姐姐病死之後，神魂卻遭到他人如此利用、折磨和毀滅，而對方在干出了令人髮指的勾當之後，竟然被判無罪，這樣的不公，卻是令這名年輕的傷殘退伍軍人怒火中燒！」
「這場官司，深刻影響到了後來聯邦一系列法律和政策的制訂。」
「隨著技術的發展，各種法寶和神通的提升，越來越多的人，用靈械義肢來代替損壞的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