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老，告訴我，你究竟是一個人，還是有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天魔』，分別降臨到了所有同學的身上？」
李耀繼續控制著唐卡的喉嚨，說著模稜兩可的話，「放鬆，放鬆，把這包東西丟掉，沒事的，我們回去吧，我們都會成為『凈化者』的，你還有機會，相信我，相信眾神對你的祝福，眾神不會忘掉每一個孩子的。」
就像是隨著黑色的雨水流到了城市深處的窨井裡去。
如果他發現的不是邵傑，而是班長呢，如果是他的指揮官楚之雲要逃走，並命令他一起走，他會一如既往地服從命令嗎？
「所以，我們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當『凈化者』而挑選出來的，對嗎？」
「但如果你真的逃跑，那無論白天是誰對誰錯，你都罪無可赦了！」
「首先，我不是天魔，其次，就算你把我當成某種形態的天魔，我也是獨一無二的，放眼整個宇宙，都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樣的存在。」
唐卡的大腦波紋散亂而倉皇，堅不可摧的信仰漸漸崩潰，「究竟什麼才是真相，所謂『終極測試』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覺得短短兩天之內，所有人都漸漸失控，不斷滑落，變得面目全非，是不是我們遭到了大規模的『魔潮入侵』，所有人都被天魔附體，不能自己了？」
他的手腕晶腦「吱吱」作響，發出極度危險的紅芒，但疾風驟雨中，誰都沒注意到這一點，即便注意到了，都滿不在乎。
「為什麼！」
邵傑的力量在一和-圖-書點一滴地流逝。
而這兩名同學知道大限將至，卻是自暴自棄，肆無忌憚發泄著肉身的痛楚和內心的恐懼，把鞭撻的呻|吟變成了天魔的詠嘆。
李耀道，「如果我的感知和推測沒錯，你們的確不是被選中的『凈化者』，但根本沒有什麼『命中注定』這回事，沒人有資格決定你的命運，永遠都別說『永遠不可能』，你的命運由你自己來決定，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你就能成為什麼樣的人！」
「恰恰相反。」
唐卡感覺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要炸開，而每一顆細胞都被凍結。
「讓開！」
大隊人馬烏泱泱回到營地時，已是夜半三更。
唐卡沉默了很久。
邵傑瞬間從一條可憐巴巴的喪家之犬，變成了窮凶極惡的餓狼，右手死死按住了掛在大腿邊上的匕首，「唐卡，讓開！」
不等他反應過來，對面的邵傑已經發出了絕望的咆哮。
邵傑呼吸急促，攥著匕首的手臂劇烈顫抖，黑色的雨點在他臉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黑色紋路，閃電一道道在他頭頂炸響，炸得他越來越迷茫，「沒救了，我已經沒救了，徹底沒救了……」
「沒事。」
「如果一個本來應該被天魔誘惑而犯錯誤的孩子，卻一反常態，絲毫不犯錯誤，反而很奇怪了，對不對？」
唐卡不敢相信，「誰能在聖盟內部這麼做，難道導師和院長，還有至善上師都沒有發現么？」
「等等——」
「不用追了！」
「因為沒ｗｗw.ｈｅtuｂｏok.ｃom.ｃｏｍ
必要，相比于白天你和班長在超級市場里的事情，隱瞞邵傑的背包，只是小事一樁，而且更符合你『應有』的人物性格和心理狀態。」
李耀說，「我剛才摔了一跤，和大家失散了，又在路上遇到了邵傑——他跌到一個坑裡，把腿摔壞了，所以速度很慢，我正要帶他去找你們，再一起去追逐叛逃者！」
「您說什麼！」
聖盟人向來摒棄痛苦，認為痛苦亦是眾神賜予他們的考驗，唯有面對極度痛苦都無動於衷，才是真正的虔誠者。
也許，所有孩子在追捕叛逃者時，都曾經產生過和唐卡一樣的想法——趁著大雨滂沱，四下無人的時候，逃出去，逃離現在的生活！
甚至，他會和邵傑一起逃走嗎？
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和凌亂的燈光，成為摧垮他意志的最後一根稻草。
楚之雲的聲音混合著懊喪和另一種更微妙的情緒，「叛逃者已經被凈化部隊抓住，緊急任務結束了，快回營地吧！」
只是他們在接受鞭撻時發出的慘叫聲，卻比昨天那名偷拿玩具的同學要響亮和尖銳得多。
直到兩名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的叛逃者被導師拖走，剩下的人都被急促的哨聲驅散，回到各自的營帳中去胡亂洗刷和休息，鑽進被窩最深處，把自己和棉被揉成一團，唐卡才敢在雙手的掩飾下，長長出了一口氣，一口陰冷刺骨的氣。
包括唐卡在內，所有「聖光之子」都被他們的鬼哭狼嚎深深灼痛了神魂，ｗwｗ•ｈeｔubｏｏｋ•coｍ.ｃｏm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眼角不自覺地抽搐，瞳孔收縮成了針尖，而這針尖又一下一下扎著自己的大腦。
唐卡的大腦波紋變得極度尖銳和凌亂，「我們是『聖光之子』，是最純凈，最忠誠的聖盟人，是未來的凈化者！為什麼要用我們的身體來培養天魔，做這麼殘酷的實驗！」
李耀道，「別怕犯錯，那些人把你們弄到這裏，就是故意要看你們犯錯誤的，最終，絕大多數人都會犯錯，就像是邵傑、廖猛、楚之雲還有那兩個叛逃的同學一樣，或許會有一兩名心志堅毅、虔誠無比的同學抵擋住所有誘惑，不犯任何錯誤，但你覺得，那會是你嗎？」
「培，培養天魔？」
他們做了一場非常潦草的聖光祝福，所有同學依舊心潮起伏，空氣中彷彿有侵蝕人心的興奮藥劑在暗香浮動。
「有救的，我會救你，至善上師會救你，眾神都會救你的——只要你及時回頭。」
李耀沉思了很久，道，「但是，你的猜測也未嘗沒有道理，或許是有人在利用你們這些『聖光之子』，培養天魔，這些天魔並不是外來的，而是從你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植入體內，只不過在『終極測試』中，統統爆發出來而已。」
不過，唐卡卻收斂了全部的情緒，看著邵傑的眼神滿是平靜和淡漠。
李耀嘆了口氣，「只不過，有人在誤導你們，讓你們誤以為靈網中斷，沒人能監控和鎖定你們而已，所以，沒用的，就算你放他過去，他也會被埋伏和圖書在暗處的凈化部隊抓住，還會連累你也背負上『天魔污染者』的罪名，說不定會和他一起被送到聖殿去凈化——那就徹底沒戲唱了。」
「唐卡，邵傑！」
唐卡不知道，於是那沾滿了毒液的荊棘長鞭就像是一下一下抽打在他的背上，抽得他痛入骨髓，心驚肉跳。
照例，這兩名觸犯天條的罪人，要在鞭撻之後送到聖殿去接受凈化。
他會放邵傑一馬嗎？
唐卡不知道，當時如果沒有李耀的指點，他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邵傑深深凝視了唐卡一樣，似乎奇怪為什麼唐卡沒有將他的背包向大家指出來。
李耀道，「只有他們——你的導師、院長還有至善上師，才能這麼做。」
唐卡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道，「如果真有人在黑暗中監控著我們，豈不是看到了整件事，對於我的隱瞞，這些人會怎麼想呢？」
李耀只能臨時接管了唐卡的部分腦細胞和中樞神經，對邵傑道：「回頭吧，不要把事情越鬧越糟，很多同學都能證明是廖猛先打你，你才反擊的——保護自己的身體不受傷害，這同樣是至善之道的第三大法則，所以，整件事還有的救，未必那麼嚴重。」
唐卡的瞳孔再次收縮，腦電波激蕩出尖銳的高峰，「您是說，我和班長在超級市場里的事情，那些人也知道？」
這場持續到子夜的緊急任務，就像是雷聲大，雨點小，有了一個誰都不夠盡興，卻也理所當然的結局。
黑色雨幕中傳來楚之雲的聲音，班上的同和圖書學們遠遠近近趕了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行刑架再次高高豎起，他們才見到那兩名叛逃的同學的真面目——和他們一樣平平無奇的少年和少女。
「不知道，原因有很多。」
他發出一聲不知是悲涼還是絕望的嗚咽，將裝滿高能食物的背包摘了下來，狠狠甩到殘垣斷壁的最深處，然後，像是被抽掉了渾身上下所有的骨頭，失魂落魄地站著，任由唐卡發落。
「阻止他，趁他還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之前，或許你們都不會有事……暫時。」
「不對，靈網並沒有中斷，我能感應到。」
「對，也不對。」
唐卡悲哀道，「我們命中注定就是什麼……『培養基』，永遠不可能成為『凈化者』！」
唐卡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應。
「所以，或許『聖光之子』僅僅是培養皿中的培養基……當然還存在其他可能，誰知道呢？」
雨點冰涼，鮮血比雨點更涼。
李耀感覺男孩兒的腦海正在變成一口深淵，黑黢黢看不到底的深淵。
「……您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把邵傑的背包說出來？」
「我……我……我……」
李耀實在不想說，但又不得不硬著心腸道，「在醫學上，為了研究某種病菌，醫生會想方設法先在培養皿里，培養出大量病菌，並給予各種各樣的刺|激，促使病菌的擴散和變異——只有先深入了解某種病菌，才能徹底控制和扼殺它，對嗎？」
反正，靈網被暴風雨嚴重干擾，已經斷線了，沒人能通過隨身晶腦鎖定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