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元詡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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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說述讓胡容箏迷戀,她好奇地問道:「本朝女將不多,你母親是誰家的夫人?」
「臣……叫楊白花。」少年侍衛猶豫了一下,仍然坦言相告。
「是!」
「回稟娘娘,臣是父親的長子,將來自然會繼承他的侯爵和官職,臣並無奢望,只想永遠能守在娘娘的宮殿門前,看著娘娘分勞國事……」楊白花頭一低,有些羞赧地回答道。
忽然間,殿門前響起了兵器相交聲和驚呼聲,胡容箏心中悚然,放下了筆,正待詢問,卻見殿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名侍衛從外面一頭栽了進來,滿身是血,廊下,有人大聲喊道:「有刺客!」
「回稟娘娘,臣的母親生臣的前一天,還在宛州騎馬作戰。戰事結束后,她看見疆場外飛著滿天白色綿軟的柳絮,如北風狂雪,柳絮中,春燕雙雙、蝴蝶翩翩,景色奇麗,遂為即將出生的臣,起名為楊白花。」楊白花娓娓地回答。
胡容箏深思起來,作為京城,今年冬天,洛陽城裡不可避免地收容了許多一擁而入的河北災民,但洛陽是首善之地,向來倉廩豐足,怎麼也不至於告急!
胡容箏忍不住停下批改奏摺的筆,笑道:「好名字!楊白花,這三個字中蘊藉無限風流華彩,既見得款款溫柔,又帶著幾分瀟洒不羈,是誰給你起的?」
「臣的父親叫楊大眼,是皇上的鎮南將軍,臣母親姓潘,她不願在洛陽城居住,常常隨著臣的父親出征作戰,在軍中號為『潘將軍』。」
一份是南陽太守請求賑濟的奏章,胡容箏批道:「准,開太和*圖*書倉粟五十萬石賑濟災民。」
少年侍衛有些惶然:「娘娘,他服毒自盡了!」
「哼!」黑衣人大聲笑道,「我一介草民,賤軀不值半文。受人深恩六年,早該一死以報,今日恨不能取你這賤人性命,報答我主公的深恩!」
胡容箏這才抬起眼睛,好好打量了一下那武藝高強的少年侍衛。這人身材修長,穿著一身青色提花的錦襖,精幹利落,相貌十分俊美,令人一見就起好感,但渾身卻透著一種無法掩飾的稚氣。
這兩個月,大魏國的大小事情似乎特別多,與南梁交戰,汾州叛亂,恆州、肆州地震,河北大災,因連年水旱導致盜賊蜂起、拐賣人口成風,朝內外戚和宗室爭權,諸般事情,都需精心布置對措。
元恪幾天前染了寒症,已經卧床三日了,偏偏案上堆積的奏摺如山,胡容箏只得硬著頭皮對付。
「你今年多少歲?」胡容箏淡淡問道。
黑衣人嘴角浮現了一絲輕藐的笑容,忽然間,他的頭向左一側,嘴角流下了一絲黑色的血,整個身體陡然間伏在了那少年侍衛的劍上。
「哦?那就是要取本宮的性命了?」胡容箏仍然沒有抬頭,「如今你落入我手中,倘不將主謀說出,只怕你自己性命不保。」
子夜的殿外,一派寂靜,北風悠長,寒意深沉。
「是誰遣你入宮刺殺皇上?」胡容箏沉靜地坐在案后,一邊頭也不抬地批折,一邊問道,「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素來膽大的胡容箏也覺出幾分恐懼,看來,這刺客是為她而來https://m.hetubook.com.com的,而且,只怕是內外勾結,由高皇后秘密派遣!既然是高家的刺客,想必手段格外高強,平常侍衛無法抵擋,自己就更不是對手了。
「我不是要刺殺皇上!」滿臉血污的黑衣人大聲斥道。
胡容箏站起身來,在有些寒冷的桂殿中踱步片刻,回到案前,疾筆寫下:「頃水旱頻仍,京中災民人滿為患,朕念茲民生艱苦,有酸懷抱。天下非朕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詔下,朕當率後宮、宗室減食削衣,輸糧賑災,其餘公卿,亦當步朕后趨。著大司徒高肇于洛陽城起千人粥棚六座,日夜賑施,輸錢百萬助濟。洛陽京兆尹李平,職當分內,理應助濟,著如高司徒善舉,減半施行。」
聲音清朗,言語有禮,想必這個侍衛是出自名門的子弟,胡容箏心下一寬,登時對這個侍衛大有好感。
「稟報娘娘,這刺客不是宮外來的,他……他竟然從後門闖入了桂殿!」少年侍衛連忙跪下回稟,「桂殿的四名侍衛,一死二傷,只有臣僥倖。」
胡容箏環視桂殿內,只有幾排書架還能藏身,但也是權宜之計,桂殿並不大,只有前後兩進,後門通往高皇后的乾清殿,那裡更不安全。
初冬的夜晚,長風尖利地在桂殿之外嘯叫,雖然坐在薰籠之側,身邊放滿了暖爐,胡容箏仍然覺得手足冰冷。
過得很久,胡容箏才定了定神,接著埋頭看起各地文書來。
今夜若非這侍衛所救,她恐怕早已身首兩處了!雖然自己也會一些武藝,但畢竟是個女子,hetubook.com.com而且徒手空拳,怎是那高明刺客的對手?
胡容箏不驚不怒,微微一笑,抬起頭來,長嘆道:「你這個蠢材,枉稱英雄俠義,實質上只是個一勇之夫。唉,可嘆本宮為國理政多年,總是不為人理解……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我問你,主使你的人,是不是姓高?」
窗外,雞鳴五鼓,天要亮了。
在她的極度恐慌中,刀劍相交聲忽然消失了。
皇宮內院,皇上批覽奏摺、讀書的所在,竟然會闖入刺客!
「娘娘,這刺客如何處置?」見胡容箏長久不語,楊白花催問道。
胡容箏深恨自己是個女子,只能隱秘地在宮內看文辦事,若是當面能質詢大臣,想必好多事務不會如此傷腦筋。
「是。」楊白花答應著,將黑衣人橫抱在手,退了出去。
胡容箏看著那身材魁偉的漢子毒斃身亡后,嘴角仍然留著一絲詭異的笑容,不覺又厭惡又驚懼,皺眉嘆道:「七尺男兒,竟會為一點私惠輕棄性命!他既然有本事闖入宮中,又能斗敗皇家侍衛,想必也曾苦學過多年武藝,可惜,只為了一些不足掛齒的小恩小惠,便以一身能報效家邦的好武藝,來行悖逆大事……還自以為是荊軻、聶政之徒!」
殿門再次關緊,深夜的長風搖晃著桂殿的門窗,分外顯出殿中的空曠和寂寥。
「可見有志不在年高,」胡容箏嘉許道,「什麼時候入宮的?我怎麼一直沒見過你?」
看來自己今天要命喪此處了!胡容箏聽著門外又傳來一聲慘呼,心裏越發緊張,桂殿夜間只有四名侍衛值和*圖*書守,只怕都不是那刺客的對手。
胡容箏沉吟片刻,才道:「將他拖出去,交掖庭驗屍搜檢后,掩埋了事。不必張揚此事,殉職的侍衛,我會命人妥加撫慰。」
「臣十八歲。」少年侍衛誠惶誠恐地答道。
「臣三個月前剛剛入宮做桂殿侍衛,夜夜都看見左昭儀娘娘在殿中苦思,臣連走路都屏住聲息,不敢打擾娘娘。」少年侍衛笑了起來。
說話的侍衛應聲而入,手中的長劍,架在一名黑衣人脖項間,那黑衣人的蒙面布早已被撕去,神態倨傲而倔強,昂首不語,十分強項。
胡容箏咬著下唇,臉色煞白地向門外看去,只聽錦簾外有人高聲奏道:「左昭儀娘娘,刺客已為臣等所擒,當如何處置,請娘娘明示!」
跟著的還是一份請求賑濟的黃綾摺子,是由河北的宗室親王寫進的,附著河北四鎮太守的聯名,胡容箏深思片刻,提筆寫道:「河北倉廩已空,著免除一應租賦,災民就食燕州、恆州。詔下,燕恆二州太守各建千人粥棚八座,分置城門內外,以除災民今冬饑寒。」
也許直到這時候,胡容箏才恍然明白,為什麼元恪會喜歡十五歲的曹貴人,因為,只有涉世不深的少年人才會有一種真正的簡單和純凈,而她一向引以為傲的心胸智術,早令她變得世故圓滑、難露真容。
天,這比她小八歲的少年,話語中竟帶著幾分纏綿不舍之情,看來這個小侍衛鍾情於她已非一日!
批完了這三份最難考量的摺子,其餘都不在話下了,胡容箏的嘴角浮出了一絲疲倦而自得的微笑。
今天從中www.hetubook.com.com午開始,已經批折到午夜了,仍然沒有辦完。
太倉粟本來就是備飢荒的,裏面存了近百萬石糧米,此時大災,當然應該發放。
「原來是名將之子,難怪,自古虎父無犬子,你父親堪稱本朝武將第一人,你母親,我也聽說過,曾在宛州之戰立下過赫赫軍功,朝廷還曾特地下旨嘉諭過。」胡容箏贊道,「楊白花,你今日救我一命,我必要有以回報,你想當什麼官?」
高肇,他遲早會栽在她手中的,現在,不過是牛刀小試罷了。
那笑容年輕而充滿魅惑力,胡容箏的心陡然一動,她旋即克制住了自己,也笑道:「是么?難怪我眼疏。你叫什麼名字?這身好劍術是跟名師學的,還是家傳武功?」
這個面貌英朗的少年,是如此活潑開朗、生機勃勃,那份英氣和單純,是城府極深的元恪和清河王元懌都不能相比的。
不知道為什麼,胡容箏已經將剛才的險情完全忘懷了,她不能忘懷的,竟是楊白花年輕、單純而熱情的笑容,他的容貌和那清朗的眼神,在胡容箏面前的奏章上若隱若現,令她有些心移神馳。
胡容箏不但沒有覺得好笑,反而心下震動。
「將刺客押進來!」胡容箏沉聲吩咐。
洛陽京兆尹李平是高肇門下的人,為人貪鄙,家中蓄有金帛千萬,只怕是故意乘機報缺,以中飽私囊也未可知。
第三份依然是告急求賑的摺子,出乎胡容箏的意料,這是洛陽京兆尹寫進的。
她已經是個罕見的理政捷才了,仍然要花費這麼多時間,真不知道元恪那麼多年來是如何把政事都辦得井井有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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