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塊

初梔又抬起腦袋來,剛想說話,人定住了。
陸嘉珩一滯。
然而初梔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裏,看視頻的時候就覺得他瘦了,此時這麼一看真人,比視頻里還要瘦。
陸嘉珩:「……」
她不敢出聲,悄悄地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腹肌。
初梔想立刻轉身開門,撒腿就跑。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便秘了沒有?」初梔繼續道。
陸嘉珩挑眉:「我什麼味道。」
「……」
陸嘉珩想不明白陸泓聲到底有什麼可圖,值得一個甚至和他年齡相仿,未來無限可能的女孩子絞盡腦汁爬上他的床。
初梔僵住了。
初梔紅著臉,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食指指尖。
陸嘉珩面無表情地扣著她後腦把她小腦袋重新按進自己懷裡:「過個年你怎麼變這麼皮了?」
陸嘉珩喉結滾了滾,心底一片柔軟。
她的聲音軟糯又清晰,帶著她特有的那種柔軟的溫吞,種子似的一字一字輕輕落在他心底,然後抽芽,開出花朵來。
她跟著陸嘉珩送走了陸爺爺,人一走,陸嘉珩反手啪地關上了門,抿著唇:「老爺子跟你說什麼了。」
在她在她的葬禮上跪著哭的真情實意的時候。
最終陸爺爺一句話都沒說,反而笑了。
初梔沒想到一回來就見了家長,還是爺爺這種量級的。
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身子骨十分硬朗,此時正沒什麼表情的看著她,眼神銳利審視,像x光一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她整個人掃了個遍。
初梔皺了皺眉,抬起眼來,「但是我已經成年了,是大人了,大人不能那麼自私,也不能只顧著自己高興,」
初梔本來想說,什麼也沒說的。
初梔悄悄調整了一下呼吸,緊張的情緒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初梔:「????」
鶴髮童顏的老人,看起來分明像一把出鞘的劍,是銳利又堅不可摧的。
當天剛好周六,初梔蹬蹬蹬地跑上樓,按陸嘉珩家門鈴。
初梔微微垂下眼睫,等了www.hetubook.com.com一會兒,才慢慢搖了搖頭:「我不想的,我想讓你陪著我。」
陸嘉珩注意到,輕輕牽起她冰涼的手。
x光射線來來回回地在她身上臉上掃,就好像她是什麼病毒的攜帶者一樣,連空氣和呼吸都有感染的可能性,需要一層一層一遍一遍的消毒以後才可以靠近或者跟她說話。
陸嘉珩中考那年,陸泓聲資助了一個大學生。
初梔視死如歸閉上了眼,皺巴著一張小臉,委屈巴巴地,聲音聽起來快要哭了:「爺爺,您給我個痛快吧!反正我是不會和陸嘉珩分手的!」
半晌,他低聲問道:「你想讓我去嗎?」
陸老爺子悠哉道:「怎麼著,怕我嚇著你的小女朋友?」
初梔緩慢地繼續道:「你要出國讀研嗎?要幾年呀?好不好考的?你還讀金融這方面的專業嗎?」
又轉過頭來,看向老人:「您孫媳婦兒。」
她一年也見不到爺爺奶奶幾次,不敢當著她們的面表現的太急切,生怕傷到了老人家的心,可是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懷裡的小人緊緊地環著他的腰,陸嘉珩下意識將她抱住,垂眸,有點詫異:「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越安靜,陸嘉珩就反而越有些不安。
陸老爺子年輕的時候雷厲風行太多年,到了晚年反而變得十分佛系,兒子眼界極窄,能力平庸,老爺子甚至已經做好了以後景恆不姓陸或者十年破產的準備了。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裏面的人開門。
陸老爺子:「……」
陸嘉珩身後,一個老人正背著手站在客廳里看著他們。
陸老爺子還是很好奇,這個突然之間出現讓他孫子從一個天天醉生夢死就他媽知道炒股和玩的紈絝小混蛋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神奇人物。
他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後退一步,抱著手臂:「十分鐘。」
他皺眉。
小姑娘白著一張小臉hetubook.com.com兒,像是即將被宣告死刑了似的,低垂著腦袋跟著老人進去了。
從那以後,陸嘉珩日子過得一直有點荒唐。
剛開始,他對自己這個兼職家教是沒抱有什麼好感的,結果相處下來,發現她安安靜靜的,倒也不討厭。
就這麼平安無事的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也就差了四五歲,亦師亦友,又經常抬頭不見低頭見,後來熟悉了,關係甚至可以說是還挺好的。
再而且,她剛剛當著大家長的面抱著他黏糊了那麼長時間。
初爺爺笑眯眯地:「我們小公主這是想家了。」
眼神有點詭異,有點高深莫測,有點一言難盡,有點欲言又止。
「你想去嗎?」初梔反問。
初奶奶笑眯眯地:「想什麼家啊,小梔也是大姑娘啦,不一定想的是家還是那個小男生呢。」
起初,陸嘉珩抿著唇抓著她,神情很嚴肅地看著老人家,一副堅決不同意的樣子:「您要說什麼在這說就行了。」
初梔愣了一下。
陸嘉珩:「……」
初梔心裏彷彿有一千萬個小人在抓她,她忐忑又不安的揪著手指頭等。
年初四,初梔和父母回了帝都。
小姑娘起了個大清早,坐了一上午的飛機,下了飛機人依然還生龍活虎地,一點都不累的樣子,回家放下東西連衣服都沒換,說要跟朋友出去玩,又跑出去了。
初梔癟了癟嘴,想到他大年三十還在辦公室里吃泡麵,想到他之前說和父親不太好,母親也已經不在了,想到之前的那一巴掌和他複雜的家庭矛盾。
明知道陸嘉珩會誤會是陸爺爺跟她說的,她就直接地乾脆問了他,企圖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罪惡感變得稍微少一點。
從小到大,初梔幾乎沒有說過謊。
初梔:「……」
她還不如來勾引他呢。
八周。
上一位女主人百天忌日還沒過,陸家新的女主人已經光明正大的睡在了她的床上。
老人家也不說話,負www.hetubook•com•com手站在窗前看著她。
「就是陸嘉珩味兒。」
他母親屍骨未寒,他已經有了一個同父異母八周大的弟弟。

老人閉了閉眼,有點無奈的樣子,朝她擺了擺手,嘆息一般:「去吧,小姑娘。」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地小眼瞪老眼瞪了十分鐘,初梔從最開始的冷汗滲出來好幾層,到後面,她已經開始神遊了。
而且他親她的時候,她好像確實還未成年。
她剛成年沒一個月,好像也沒有錯啦。
陸嘉珩:「……」
她用腳尖蹭了蹭書房地面的地毯,又等了兩分鐘,她終於忍不住了,咬咬嘴唇一臉大義凜然地抬起頭來。
「就是陸嘉珩味兒呀,哎呀你怎麼這麼煩。」
陸嘉珩被他那眼神瞧的嘴角一抽:「她成年了。」
除了一副人模狗樣的皮囊,還有錢。
不就是想要錢,他也有啊。
陸家的家庭關係其實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她猜不出來。
初梔沒說話。
沒想到陸嘉珩突然像被人魂穿了一樣,主動提出要來公司。
陸老爺子大哥做習慣了,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即使表情看上去十分佛系,卻也依然擋不住壓迫感。
初梔也不掙,順勢重新黏上來,像個小狗似的一直往他懷裡鑽,鼻子蹭啊蹭,他好笑,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幹什麼呢。」
初梔:「……」
可是他想說什麼呢?
大年初二一過,初梔迫不及待地開始旁敲側擊問父母什麼時候回家。
陸老爺子見狀,以為真的被自己猜著了,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家孫子,沒說話。
初梔沒有想到,她見到的陸嘉珩第一個大家長,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簡單的地方無非就是狗血爛一套,常說電影電視劇都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有些時候狗血劇還真的不一定能高於生活。
初梔鼻子抵著他柔軟的線衫蹭了蹭,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答非所問:「陸嘉珩,我好想你。」
兩個m•hetubook.com•com人疊在一起站在門口,像兩個二傻子一樣樂此不疲地味道來味道去,陸嘉珩輕笑了聲,半拖半抱著她把她弄進門裡,關上了房門。
她想起剛剛在書房裡,陸爺爺緩慢閉上的眼。
初梔鼻尖又酸了,她快步往前走了兩步,手臂張開環住他的腰,腦袋埋進他懷裡。
姑娘愛學習,成績又好,名校大學生,文靜漂亮。可惜家裡條件不好,陸泓聲資助她,也就寄宿在他們家,順便給陸嘉珩做了家教。
有點像小的時候和小朋友玩的那個遊戲,一二三四我們都是木頭人,誰都不許動。
那個時候他分明是有話想跟她說的。
所以她耍了一點小聰明。
陸嘉珩才終於有了點反應,緩慢地放開她,轉過身來,平靜地介紹:「我爺爺。」
她根本就什麼準備都沒做,直接被陸爺爺拉進書房裡去了。
陸嘉珩掰著她肩膀把她掰起來了,俯下身去,湊到她耳畔低聲道:「別緊張。」
陸嘉珩眸光微動,沒說話。
初梔站在門口,翻出手機來,剛想給他打電話,裏面門開了。
十六歲的少年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人在慾望和金錢面前,原來真的可以喪盡一切的良知與人性的。
初梔繼續蹭:「聞你的味道。」
「陸嘉珩味兒是什麼味兒。」
初梔:「?!?!?!」
「……」
直到陸老爺子人走了,初梔都沒反應過來,不太明白自己被叫進去,然後對眼看了十分鐘是什麼意思。
陸老爺子好像鬆了口氣,喃喃道:「成年了好啊,成年了就行……」
遠在中國南部的初梔打了三個噴嚏。
初梔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七上八下的,她感覺自己剛剛的行為那麼輕浮,抱著人家孫子就不撒手了,陸爺爺對她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很差的。
老人穿著一身淺色唐裝,料子看上去就價格不菲,上面綉著精雅別緻的花紋。
再然後,陸嘉珩休學,他母親百天忌日沒過,兼職小家教懷孕了,孩子八周大。
除了初父問到男朋友和圖書的時候,這種特殊情況外。
初梔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試探性地道:「你要出國去嗎?」
陸嘉珩敷衍地勾了勾唇,沒什麼笑意:「是啊,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呵護。」
初梔心虛地垂下頭去,覺得十分對不起爸爸。
初梔鬆了手,人想往後退,卻仍舊被陸嘉珩抱得緊緊的。
他穿著淺色線衫和休閑褲,高挺的鼻樑上架著個眼鏡,無框,一雙桃花眼藏在鏡片後面,斂了絲輕佻,多了一點矜貴。
陸嘉珩站在門口,有點錯愕的看著她。
陸嘉珩從小就不是個好相處的小朋友,而且那個時候正處於中二期。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緊張的渾身發僵,從頭到腳都在抖。
陸嘉珩垂眼看著她,眸色沉沉的,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可是在那一瞬間,眉宇間卻帶著一種疲憊感。
初梔抬起頭來,手臂還抱著他的腰不放,仰著個小下巴,神情嚴肅:「你跟我說實話。」
他聲音輕柔沉緩,像是一顆石子,緩慢地沉入水底。
她有些心虛,有點愧疚,有種罪惡感。
她鹿眼烏黑明亮,安安靜靜看著他:「我想讓你一直陪著我,可是我也想你能變成更好的人。」
初梔吞了吞口水,彈簧被折了下去一般突然低低鞠了個躬:「爺爺好。」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陸爺爺,老爺爺也正看著她。
「……」
初梔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有點崩潰,羞恥的紅著耳朵垂下頭去。
她仰起腦袋來,看著他微微向下垂著的嘴角。
好半天,老人家才側過頭去,看向陸嘉珩:「成年了嗎?」
初父也笑眯眯地,十分傻白甜地深信不疑道:「不可能,媽,初梔說了,她沒男朋友。」
初梔仰頭,朝他眨眨眼。
有些緊繃,看起來像是在緊張或者擔心些什麼。
後來,陸嘉珩母親去世,這資助生兼職小家教也到了,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我見猶憐,哭得跟面前躺著的是她媽她媳婦兒一樣。
「你想讓我去嗎?」他重複問道。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