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塊

「懿懿!!!」
他指尖落在她胸口滑膩的溝壑上方,停在裙子的抹胸邊緣,聲音很低,帶著情動時的沙啞磁性:「我們晚一個小時下去?」
她神神道道地來回走來走去,門口放著四五個大箱子,一看見陸嘉懿,瘋了似的衝過來。
初父這一嗓門兒給陸嘉懿嚇了個機靈,腦袋唰地一下又藏回到初梔身後去了,又好奇,偷偷摸摸看,對上初父好凶的視線。
初父沒搭腔,盤子放小朋友面前了。
初梔目瞪口呆,她沒想過他爹和陸爺爺是認識的,甚至從來沒聽初父提起過一丁點兒來。
初梔:「……」
隔著明亮的大客廳,陸嘉珩安靜地看著她。
站了沒一會兒,許久未見的粉襯衫和許策劃看見她,粉襯衫瘦了一圈,五官都英俊了不少,歡快的跑過來和他敘舊,後面還跟著葉康寧。
初梔老實巴交地仰著頭,一臉驚訝:「您怎麼也來辣。」
鄧女士樂了:「初雲飛,你女兒上高中以後就不愛吃這個了。」
陸嘉珩跟在他後邊兒,目光和初梔對上,看到她面前的初父,也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他。
鄧女士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初父看起來還想說什麼,視線微側,頓了頓,轉過頭去。
初梔一口起泡酒差點吐了。
在被告知陸老爺子也會在場的時候,初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情緒當中。
初梔:「……」
初梔憤怒地用她的八厘米高跟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十一月初,陸嘉珩關於臨市開發區的CBD工程建設召開新聞發布會,月底,景恆集團五十周年慶晚會,初梔被陸嘉珩以家屬的名義拉過去參加。
「幹什麼。」
初梔輕輕拽了拽耳垂,聲音小小的:「你能不能別每天就想著這些事兒……你工作這麼忙,你還有精力干這個呀?」
您好,您身體也好嗎,您養得鸚鵡怎麼樣了,花花草草呢?
一個穿著一身淺色正裝的男人。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你還要搶走我兒子,陸嘉珩,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狠?」

他沉默了三秒鐘,忽然垂頭,輕輕笑了一聲。
陸嘉珩一直沒說話,就這麼看著她,突然笑了。
一個男人。
粉襯衫他們也跟著轉過頭去,也白了。
都說十歲小朋友是最不乖不討人喜歡的年紀,陸嘉懿看起來似乎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
初梔有點兒緊張,也有點兒期待,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像是只討獎勵和誇獎的小哈巴狗,眼巴巴地等著他的評價。
蔣阮喊了一聲,看見陸嘉懿後面走進來的陸嘉珩。
陸嘉珩面露嘲諷。
陸嘉懿站在他家門口,抱著他的腰,眼睛又紅又腫:「哥哥,其實我知道我和_圖_書是怎麼出生的,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有一次爸爸和媽媽吵架我聽見了。對不起。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初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一開門,男孩兒抱著他哭得泣不成聲。
初父看起來受傷極了,一副傷心的很真實的樣子:「你之前跟我說,你要去參加公司的晚會。」
初梔:「……」
初父「哦」了一聲,點點頭,看起來是暫時信了,停了一會兒,又道;「我剛剛看見你在喝酒?」
初梔愣了下,抬起頭來:「唔?」
他沒說話,垂眼,拍了拍他肩膀。
陸嘉珩淡淡的看著她:「我不恨他,我以前嫉妒他,現在,我甚至有點同情他了。至少我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樣的人,而他的母親其實是個什麼樣——」他笑了,「你敢讓他知道嗎?」
初梔走進去,看見了不少熟面孔,旁邊侍者立刻端著托盤過來,初梔隨手捏了杯顏色最好看的酒,偷偷找了個靠窗的角落,悄悄喝了一口。
初父聽著那個「也」字微微頓了頓:「認識,您也認識?」
陸嘉懿看著他,眼圈紅了。
雖然初梔自己看鏡子覺得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而且黑燈瞎火,又是那種特殊的情況下,初梔也根本沒注意到那個上來就打人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
卻好像怎麼都不夠。
蔣阮愣了一下,表情變得歇斯底里,她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陸嘉懿!!上樓!!!」
小少年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似乎是因為說了和陸嘉珩笑,他看起來挺高興的,露出了一個有點羞澀的笑容。
周年慶晚會已經開始了,領導們大概也已經講完話了,宴會廳裡衣香鬢影,能看到有當紅的男女明星們端著香檳聊天。
程軼剛剛看著她的時候初梔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被陸嘉珩這麼上上下下的一瞧,她卻突然莫名的生出了一種不太自在的感覺。
她有點害羞地縮了下加幫,含了含背,垂下眼去:「我們什麼時候下去呀?」
——哪還有那麼好找的下家。
他把人按出去,關門轉身。
男孩兒抽噎著,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哭腔:「我希望我從來沒被生出來過。」
她不敢讓自己的兒子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也不敢想象他知道這些以後對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程軼給他們準備了臨時休息的房間,不小的一個套間,大落地窗,裝修風格偏向奢華,歐式的傢具加上大禮服群讓初梔有種錯覺,彷彿給她加個皇冠她就真的能變成公主了。
陸嘉珩沒說話。
老人家將她拉到書房裡去,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瞧了她好一會兒,最後一句話都沒說,把人放走了。
蔣阮唇瓣發白,顫https://m.hetubook.com.com了顫:「那你讓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陸泓聲現在一無所有了,他連房子都是他爸的,現在出了這種事——」她抬起眼來,自嘲似的笑了笑,「你會給我們母子倆活路嗎?」
這女人在家裡靠別人養了十年,現在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不是怎麼養她兒子,而是她找不到另一個願意養她的男人。
「你在逗我?」他側著頭,眼神彷彿在看什麼神奇的又陌生的生物,「我本來以為你只是不知道什麼叫廉恥,沒想到你還真不是啊,你根本沒有。」
陸嘉懿很茫然地看著他,黑溜溜的眼眨巴眨巴,乖乖巧巧地朝他點點頭:「叔叔好。」
廚房裡,初父和鄧女士結束了今天的日常大戰,正相親相愛做著晚飯,鄧女士來幫她開的門,剛要說話,就看見她身後漏出個黑漆漆的小腦袋瓜兒。
陸嘉珩微微揚了揚下巴,虛著眸看她:「不要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你,才是偷東西那個。」
男孩回過頭來,看向陸嘉珩。

上一次見到陸老爺子,還是幾年前。
而陸嘉珩小王子,此時正垂眼看著她。
因為那男人也看見她了,正朝她走過來。
他垂下頭去,乾巴巴地:「哥哥……」
而那下面的風景,他已經看到過了。
初梔:「……」
他一邊領著他們上樓,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初梔,十分不雅的爆了句粗:「不是,梔妹子,許久未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人已經走過來了,站在她面前,指尖順著修長的脖頸滑到纖細肩膀,鎖骨的線條流暢好看,往下是大紅色禮裙包裹著的胸和細腰。
「你帶他去哪兒了……」
陸嘉珩挑起眉來,湊到她耳邊故意壓低了聲音惡劣道:「有啊,精和力都給你留著。」
鄧女士看起來還有點兒驚魂未定:「他這眼睛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陸嘉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家沒什麼吃的,初梔也不會燒飯,想了想,把陸嘉懿帶回了家。
男人剛好走到她面前。
初父冷哼了一聲,「我喜歡什麼?你少來跟我來這些歪門邪道!你現在和那小子在一塊兒都學壞了。」
淺褐色透明糖漿裹在蘋果上,夾起來一塊兒拉出絲兒來,越拉越長,越拉越長,陸嘉懿瞪大了眼,手臂舉得老高這個絲兒也沒拔完。
走到門口,他開門,淡淡叫了他一聲:「陸嘉懿。」
陸嘉珩:「……」
蔣阮沒聽見,她表情還有點恍惚
「大學呀,」初梔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也垂下頭,看著小少年笑嘻嘻地:「他小時候我見他還是個小包子,長大了和他哥哥還挺像的啊,除了眼睛。」
他視線轉開,推門進去:「別怕,你有和圖書哥哥在這兒。」
初梔也跟著轉過頭去,然後臉白了。
初梔見到過他這個樣子很多回了,瞬間秒懂了這個人的意思。
她肩膀縮了縮,往後躲開他的手指,開始狂搖頭:「裙子會亂,妝也會花。」
陸老爺子笑呵呵的:「是我孫子的小女朋友,也是我未來孫媳婦兒。」
蔣阮對上他的視線,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樣匆匆移開:「你在說什麼……我是真心喜歡他的,我沒偷東西……」
陸嘉懿藏在初梔後面,只露出半張臉,黑眼明亮地看著她,眨巴眨巴。
陸嘉珩垂頭看著他,唇角耷拉著,沒什麼表情看著他:「別怕,」
她站在初父身後,安靜如雞地看著這兩個人像是相識多年一樣寒暄了一會兒,陸老爺子終於側了側頭,看了她一眼:「這姑娘你也認識?」
陸嘉珩:「……」
陸嘉珩勾起唇角:「我倒是沒想到你會帶著陸嘉懿走,畢竟你一個人比較好找下家。」
陸嘉珩抬手,指尖輕輕落在她右邊眉尾的地方:「妝化早了吧,下午偷偷睡覺了?眉毛被你蹭掉了半截。」
鄧女士趕緊走過去:「這小陸他弟弟。」
蔣阮走了。
陸嘉珩拉著初梔往自己身後一藏,阻隔了他掃視的視線,順便抬手推著他的腦袋往外按:「行了。你哪那麼多廢話,滾吧。」
等到她起來的時候,陸嘉珩人已經下去了,初梔爬起來緩了一會兒神,又跑去洗手間補了個妝,才慢吞吞地穿上鞋子下樓去。
蔣阮恍恍惚惚地看著他,緩慢地消化了一下他的話,微微睜大了眼:「不行——嘉懿是我兒子,我的孩子……沒有他我以後怎麼辦……」她突然反應過來,怨毒地瞪著他,「你恨他,你恨他,因為你沒有媽媽,所以你也想讓他沒有媽媽!」
陸嘉珩呵出了一聲,輕聲道:「你廢了。」
初父手裡的大馬勺放下,表情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唇:「她弟弟你領回來幹什麼?」
她尖叫:「上去!你現在馬上給我上樓!!」
她希望自己在兒子的心目中永遠是值得尊敬的人,最溫柔美好的母親。
初父也笑呵呵的:「那您說巧不巧,這是我閨女。」
當天上午,她很焦灼的給林瞳打了十好幾個轟炸電話,很焦灼地跟著她去做了頭髮和美容,並且由據說從什麼米蘭回來的造型師給她化了個比畢業典禮的時候不知道精緻多少倍的妝。
蔣阮不敢。
「你搶走了我的家,我的老公,你現在還要搶走我兒子……」
陸嘉珩挑眉:「陸泓聲一出事,你就這麼急著找下家了,你這個真心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啊。」
陸老爺子笑稱初父「初總」,初父很自然地叫了聲「陸叔」。
而此時,陸老爺子已經走過來了https://m•hetubook.com.com,初父迎上去,很熟練的跟他打招呼,順便聊了一會兒家常。
初梔一看,拔絲蘋果。
她猛地停住了腳步。
初梔也跟著眨巴眼,一大一小兩個小人兒瞧著他:「帶回來給您玩玩兒,我感覺您會喜歡他。」
會場選在程軼家的酒店,初梔跟著陸嘉珩去,自然也就早到,程軼一看見她,扒著門框子爆了一句粗。
陸嘉珩沒說話。
陸嘉懿捏著筷子,乖巧地吃飯,安安靜靜也不怎麼說話,吃相干凈又斯文,瞧著那盤拔絲蘋果,小心翼翼地伸了筷子去夾。
許策劃彷彿看見了她英明神武的總經理頭上有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初梔看著這倆人對視,也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鄧女士一臉驚恐地往屋裡掃了一眼,又神秘兮兮拉著初梔出了房門,伸出手指來,抖啊抖啊的指著陸嘉懿:「初初初初梔你給我解釋清楚了,這這這孩子——」鄧女士臉色煞白,壓低了聲音,「初梔,你跟我說實話,你和那小陸到底什麼時候認識的?」
陸老爺子穿著一身淺色唐裝,頭髮花白,看起來卻精神抖擻,背著手逛大街似的走過來。
初梔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合格了沒有。
然後,就跟童話故事和電視劇裏面的一樣,當初梔穿著大紅色花瓣兒裙擺抹胸長裙出現在陸嘉珩面前的時候,陸嘉珩被她的美貌驚呆了。
陸嘉懿跑上了樓,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蔣阮驚恐又憤怒的看著他:「你要幹什麼……」
半個小時后,陸嘉懿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滿滿的菜,初父把紅燒肉和糖醋排骨都放到了小朋友面前,人折回到廚房,忙活了一會兒,又端著個盤子出來。
半晌,他突然沒頭沒尾道:「程軼說的對。」
初梔眨眨眼,貼的長長的假睫毛撲閃撲閃的:「我變化很大嗎?」
陸嘉珩抿了抿唇,微眯了下眼看著她:「小梔子,你自己算算你又讓我吃了幾個月齋了。」
初梔和領著陸嘉懿進屋,初父剛好拎著個大勺轉過身來,大勺里的紅燒肉裝盤,一抬眼,看見初梔手裡領著的小朋友,手一抖,大勺差點兒掉了。
蔣阮目光空茫茫地看著他:「我今年三十多歲了,我跟了陸泓聲十年,整整十年,哪還有——」
陸老爺子晚年性格孤傲,成天養花逗鳥,基本上不是以前相熟的人不會交談理睬已經眾所周知,所以見他此時聊得臉上褶子都笑開了,注意到這邊動靜的人都有些意外。
晚飯過後,陸嘉珩上門接人,初父站在門口瞪了他好半天,突然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再來?」
她知道自己酒品爛,不敢多喝,只抿了一小口嘗個味道,有點像水蜜桃混雜著什麼熱帶水果的起泡酒。
下一秒,初父嗷地一聲大吼:「初梔和_圖_書——?!」
初梔欲哭無淚,覺得時隔幾年以後的第一次亮相,她怎麼也應該好好表現著才是。
鄧女士垂著頭看他,也眨巴眨巴。
三天後,陸嘉懿再次出現在陸嘉珩家門口。
他微微俯身,拽著他的手腕拉過來,領著他上樓。
小朋友吃飯慢,初梔和鄧女士都吃完走人了,初父還始終沒走,就坐在餐桌前和他聊天,起初的時候還板著臉,後來不知道小朋友用了什麼辦法,把初父逗得和顏悅色笑靨如花,陰沉了幾天的臉色終於轉晴。
初父被萌到了。
這怎麼回事啊,這兩個人什麼關係啊,著發展方向有點不對勁啊喂!
初梔想了想,「我不記得他媽媽長什麼樣了,我只見過一次。」
門關了,陸嘉珩垂眼,看著他:「你來幹什麼?」
陸嘉懿站在旁邊縮了縮,沒動。
他垂著眼看著她,唇角耷拉下來,表情無波無瀾:「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你,但是陸嘉懿姓陸,老爺子不可能會讓你帶他走。」
陸老爺子:「……」
「媽媽要帶我走了,她今天發了好大的脾氣,把家裡的東西全砸了,她是不是瘋了……」陸嘉懿紅著眼,又仰頭,大眼裡含著淚,「哥哥,我不想走,她說她要和爸爸離婚了,我以後會沒有爸爸嗎?爸爸會不要我嗎?」
初梔一邊跟他們說話一邊小口抿著酒,還沒來得及喝幾口,一抬眼,就看見一個人朝自己走過來。
旁邊的粉襯衫他們聽著這越來越詭異的對話有點懵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也沒插話。
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依然保養的很好,相貌英俊溫和的男人。
她看起來完全配得上她兒子「快瘋了」這個形容,往日的精緻不復存在,長發凌亂,偌大的房子里空蕩蕩的,看起來空了不少。
離晚會開始還早,初梔在陸嘉珩房間里睡了半個小時。

初梔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將手裡的酒杯悄悄地放在旁邊小桌上,往甜品的盤子後面推了推藏起來。
「我也不太形容的出來,」程軼頓了頓,眼一眯,上下掃了她一圈,摸摸下巴神秘道,「五官明明好像沒什麼變化,氣質上完全不一樣了,感覺像是從一隻小白兔,變成了白兔精。」
少年抬起頭來。
下一秒,初梔八厘米的高跟鞋再次招呼到他的鞋面上。
陸嘉珩帶著陸嘉懿回陸宅的時候,蔣阮正在收拾東西。
「沒有的,我不會喝,我這麼乖。」
初梔反應快極了,一本正經地看著他,眼睛都沒眨一下:「躍馬和景恆之前有過合作,現在也有長期合作的意向,景恆五十周年當然也會邀請我們。」
現在想想,她當時又呆又不會說話,嘴巴也不甜,就那麼跟老人大眼扒小眼的對著瞅,能被喜歡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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