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快樂

清晨五點,日光冰冷,向歌拖著箱子打開房門走出來,一抬眼定住。
「對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剛剛我看你那個醫生小哥哥也是,那個臉白的,一點血色兒都沒有啊,跟營養不良似的。」
向歌手腕被抓著,生疼。
沒聲音。
周行衍走到她房間門口,裏面一片寂靜,悄無聲息。
周行衍先開口,他嗓子發乾,聲線又低又沙:「去哪?」
腳邊是她的劇本,攤開著,紙張被她翻得看起來已經有些舊的柔軟感。
他不說話,也不放。
周行衍喉結動了動,終於開口出聲,聲音低啞:「別走。」
一周過去,夏唯敏感的發現,她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夏唯一五一十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你什麼都知道,我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你。」
夏唯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出差滿世界的跑,向歌人到的時候她剛下飛機到家,時差還沒倒過來,正困著,開門一見到門口的向歌,就愣住了。
他聲音聽起來和剛剛有了些微差別,夏唯聽著,眉頭微擰。
周行衍手指僵硬,攥成拳,骨節泛白。
「我本來以為可以的,結果其實全都不行,我太自不量力了。」
「你什麼都知道。」她安靜地,一遍一遍地重複。
她害怕的時候,他在哪?
周行衍不敢想。
「好難啊。」
向歌抽回手,轉身進了房間。
「只有我自作聰明,像個傻子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以為自己演技完美無比。」
就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沉入水底,她能夠明顯的感受到向歌越來越www.hetubook•com•com孤僻沉默,越來越小心,偶爾會出現那種謹慎瑟縮的神情。
夏唯開了燈,進屋,走到向歌睡的那個房間,敲了敲門。
周行衍不說話,固執抿著唇,抓著她手腕不肯放。

「你是我爹還是我媽?你憑什麼管我啊?」
兩個人默默無言對視五秒,夏唯用眼神表示疑問,周行衍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抿著唇說,「我過兩天來接她。」
她倏地站起來,抬腳就走,擦過他的時候被一把抓住手腕。
夏唯看著男人紙片兒似的蒼白臉色,沒太猶豫,直接接過來打了一串自己的號碼上去,撥號,遞還給他。
夏唯看著她,應了一聲。
她去上班的時間,向歌就安安靜靜自己在家裡看劇本,一看可以看一整天。
周行衍沒辦法忘記向歌當時的表情,就像他沒辦法忘記很多年前,蜷縮在路燈下傷痕纍纍的少女,是用怎麼樣的一雙眼看著他的。
她是那麼驕傲的人,她怎麼肯說。
周行衍不知道,八年前他不知道,八年後依然愚蠢自私的陶醉在自己的情緒里,好像受傷的是他,委屈的是他,好像他遭受了天大的背叛,好像他才是被辜負的人。
不敢去想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在默默承受著這些的是時候,她數百上千個冰冷夜晚是怎麼度過的。
那男人看起來蒼老又脆弱,眉眼上都找得到她的影子。
周行衍點點頭,又緩緩地,小幅度傾了傾身子:「那麻煩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差不多半分鐘和_圖_書的時間,才重新開口:「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放手。」
周行衍在看完《繭》的劇本以後,第一反應是想見她。
「你全都知道。」
客廳茶几上,削皮切好的水果一塊一塊,漂亮整齊的堆在小盤子里,廚房裡火還開著,裏面咕嘟咕嘟小火煮著什麼東西,有淡淡香甜的味道飄過來。
是難堪。
就好像是最後一層遮羞的布都被人毫不留情扯掉,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難堪。
再然後的感覺是什麼?
向歌沒說話,提著箱子就進去了。
向歌沒說話。
「而且越來越不對勁。」夏唯有點猶豫說,「總覺得,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向歌沒回家,她去了夏唯家。
向歌睫毛猛顫了下,很快垂下,笑了一聲。
向歌獃獃的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突然說:「我做錯了。」
卻總覺得,她說的好像不止是電影。
他看完了她劇本的全部內容。
太糟糕了啊。
夏唯沒說話。
好像很簡單。
她眨眨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誒」了一聲:「怎麼回事兒啊這?」
她淡撇開眼,「放開。」
向歌暫時住下,夏唯剛好這段時間沒有什麼出差的任務,剛好可以一直留在本地。
房間里的女人蜷縮在床邊坐在地上,聽見開門的聲音如驚弓之鳥整個人往裡縮了一下,黑眼冷冰冰看著站在門口的她們,眼神戒備又小心。
客廳里沒人,沒開燈,一片昏暗。
向歌抬起眼來,哀求似的。
解釋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夏唯看著他轉身和-圖-書走,上了電梯,才關上門。
雙腳赤|裸,踩在地上,腳趾跟著蜷了蜷。
「我自作多情了。」
眼圈通紅,有晶瑩水汽氤氳開來,沾濕了眼角。
她該永遠明媚快樂,永遠自信張揚,在陽光下笑的懶散又漫不經心。
向歌肩膀睫毛都在顫,聲音很低,卻清晰,「我家裡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多麼簡單。
他想起她黑沉沉的眼,空洞又麻木,毫無生氣,想起她多年前嗚咽著從睡夢中啜泣驚醒,想起女生躺在病床上,臉色幾乎和床單一樣蒼白,又靜又淡說「希望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痛苦都能少一點」。
周行衍每天晚上都會發信息問她一次情況。
熟悉感。
空氣凝滯,客廳里寂靜的彷彿時間靜止,向歌垂著頭:「……你早就知道了?」
他站了良久,無聲離開。
就好像連最後一縷光都消失了。
「你別走。」
這次,向歌睜開眼來。
周行衍還穿著昨天那套衣服,白色的上衣襯得他膚色近乎蒼白,黑眼深濃,安安靜靜坐在餐廳椅子里看著她。
她甚至都開始覺得,他也是喜歡她的。她原本已經以為,他也許也是思念著她的。
男人頓了頓,從捏出手機來遞過去,「方便留個電話嗎?」
夏唯身子倚靠進沙發里:「鴿兒,有沒有故事給姐姐講啊。」
「除了這個。」
沒來得及把手邊的東西弄完,掛了電話以後夏唯沒猶豫,直接抓起車鑰匙背包就出了公司,一路車子開回家,周行衍人已經在她家樓下等了。
「說話啊!你啞巴嗎!」
周行衍和圖書一怔,手指無意識鬆了松。
結果呢。
她有多絕望。
唯獨他。
「我接了部電影。」向歌緩慢說,「但是不行,我演不了。」
首先第一感覺是什麼?
夏唯挑起眉來。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兩個人一起上了樓,夏唯翻出鑰匙開門。
周行衍站在她身後,垂著眼,直接抬手壓下門把,推開。
她他側過身來,揚起眼,似笑非笑看著他:「周行衍,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
周行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抿了抿唇,眼珠沉默安靜,裏面有讀不懂的情緒翻湧。
一進屋,就看見向歌人靠進沙發里,閉著眼。
她這個樣子,就和《繭》的女主角沈靜,一模一樣。
她看不到光,她只能靠自己。
向歌沒說話,近乎固執地看著他。
唯獨不想他是因為同情憐憫,不想讓他可憐她。
向歌也不想去懂了。
「你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太難了。」
是徹底恍然。
何其愚蠢。
剩下夏唯站在門口和周行衍面面相覷。
她一接起來,幾乎是立刻,周行衍那邊出聲:「怎麼回事。」
他態度開始慢慢軟化對她好,原來是因為這個。
什麼都解釋得清楚了。
「我送你。」
沉默良久,向歌突然笑了聲,整個人平靜下來。
「我以為的事情,全都是錯的。」
一切都像是對她自作多情的冷漠嘲諷。
那樣的茫然瑟縮的,強撐著孤茫倔強。
他妥協了。
原來如此。
男人消息又一次過來的時候,夏唯沉默了一下,還是把這件事情提了一下。
直到他在m.hetubook.com.com她家看見了那個男人。
夏唯故意「嘖嘖」兩聲,「你們倆怎麼回事啊,一起節食熬夜修仙啊。」
我所深深喜歡著的少年啊,我多麼希望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永遠沒有陰霾,永遠燦爛。
說不上來為什麼,不安就像是野原荒草,憑藉著極強的生命力蹭蹭的往上竄,讓人裝作沒在意都不行,無法忽視。
當時晚上五點,夏唯被老闆拉著在加班,還有兩份報告沒有整理完,周行衍一個電話直接打過來了。
一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痛恨自己。
「怎麼都可以。」他啞著嗓子突然說。
她終於崩潰似的大喊。
她該有多害怕。
她抬起頭來,眼角通紅,卻沒有一滴淚:「周行衍,你看我一個人小丑一樣的賣力演戲是不是很開心?」
周行衍沒說話。
「小鴿子,你這個黑眼圈是不是越來越重了。」
周行衍人僵在原地。
「夏夏。」
「這個不行。」
「什麼?」夏唯沒聽懂。
他力氣用的很大,死死地攥著她,向歌狠掙了兩下,沒掙開。
「你讓我靜一靜,行不行?」
一想到這些,周行衍覺得自己心尖好像被生了銹的的刀子硬生生的剜出個洞來,寒風灌入,冷意徹骨。
良久。
向歌閉著眼,沒反應。
再看見她身後的周行衍,什麼時差什麼瞌睡蟲全都跑了個無影無蹤,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啊。
夏唯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了,微微傾著身,打量她眼下的黑眼圈。
心裏有一個念頭就自然而然冒頭,漸漸形成一個模糊又篤定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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