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名士狂傲,各顯風騷博美人
第三十七節 無相寺之約

傅櫻檸淡道:「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公子乃讀書君子,卻三番五次口出非禮之言,實乃色膽包天,舍禮數于全然不顧,口中雖傾慕之言,卻是調戲之意,此乃七分不像,君子面卻浪子心」。
雪雁拍長空,天際秋雲卷,竹索纜浮橋,左右蒼綠翠,易寒采了一束鮮花,唱著小曲像要與跟情人約會一般,往無相寺走去。
小裟尼道:「易施主,你既然來了,何不去大殿參菩薩,拜聖賢,一會那位貴客來了,我再去尋你」。
易寒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能揣摩出他的話中之意,卻沒有想到她會直言道出,有意思,不但聰慧卻善辨,不語,等她續話。
「君子是為『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這徒子若不說出來理來,我便不會罷休」,那小姐又口吐連珠說了一番話來。
小裟尼道:「今日師父赴齋去了,命我守在寺中,這廂房你卻進不得,有位貴客一會要來」。
易寒訝異問道:「小師傅,你既認得我,卻為何要將我攔住,有勞你稟報靜明大師,易寒拜見」。
易寒心喜,既有這等好事,笑道:「那就有勞小姐」。
對於易寒的道出焦尾琴,傅櫻檸並不驚訝,在她心中,易寒琴藝高超,如何能不識得這傳世名琴,笑道:「公子,請坐好,聽我奏來」。
易寒踏入院子,門掩不住那高樹深廟,紅粉兒高牆屋檐,往上次與玄觀對弈的西廂房走去,剛到門口便被上次的那個小裟尼攔住了下來,「hetubook.com.com易施主請留步」。
傅櫻檸顯得有點緊張,喏道:「你卻不認得我了么?」
庭塔影圈,迴廊左側,花柳爭妍,春光美景,易寒無心欣賞,一個心兒掛在離他不遠的香人兒之上,饞口涎咽,似突然間染上那透骨髓的相思病。
此女何人,卻正是前禮部侍郎傅作藝之孫女傅櫻檸,當日莫愁湖畔作少女之妝,今日全嬌之態,易寒卻一時沒有認出來。
東風搖曳垂楊線,遊絲牽惹桃花片,珠簾掩映芙蓉面,惹得翩翩小生心難耐,景色雖美卻不如一逸幽香勾魂,這種能遇而不可窺視的氣氛,讓人身心愉悅,思緒變得活躍起來,易寒想起了西門慶的一句經典的台詞,「小娘子,請留步」,此話一出,曖昧十足,親熱之意顯形於表。
兩種不同的曲調像高山流水覓知音,相和相纏,易寒能聽的出來這奏琴之人便是當日與他合奏之人,心中一個欣喜的念頭湧起,「難道是寧雪」,此刻想來情景竟如此相似,兩股琴音似乎要與當日一般情意綿綿交纏起來。
易寒訕笑道:「習慣了,見了你這般美嬌娘,不吐不痛快」。
傅櫻檸嘆息一聲,不再說話,兩人進屋,只見她取出一把古琴,盤坐下來,易寒待見到那古琴卻驚呼出聲:「焦尾琴」,竟是古今四大古琴之一的焦尾琴,像這種珍寶,才是真正的千金難求,那夜明珠什麼的相比之下就遜色許多。
易寒夸夸其談道:「小姐絮雪月痕之姿,比著那月殿嫦娥也不恁般撐,讓在下眼花撩,魂靈m•hetubook.com•com兒飛在半天邊」
女子雙眸嬌柔似水,眼角兒帶梢,乃是百媚多情之人,眼神卻厲若閃電朝他射來,在見到易寒那一刻,櫻桃檀口微張,粉色瑤鼻兒一觸,卻立刻換了個表情,眉黛一舒,蓮臉生春,驚喜又驚訝。
嗔怨聲傳來:「你這登徒子為何偷聽我說話」,聲音清脆恰似那嚦嚦鶯聲。
傅櫻檸續道:「本來我應該完全不相信你,可你留給我的印象卻讓我有三分好感,這三分卻是因人而異,無理由來」。
傅櫻檸道:「我即做了,別人知與不知,我同樣感到羞愧,我節操稟冰霜,公子你且勿出輕浮之言,讓我難堪」。
來到一處廂房門口,傅櫻檸突然停下腳步,道:「我為女子,汝為男子,相近已是非禮,與你私處一室,豈不可恥」。
易寒明白小裟尼口中的那位貴客便是李玄觀,這女人待遇可真好,在無相寺還有專屬客房,笑道:「小師傅,我便是赴那位貴客之約而來」。
易寒正跪在墩墊之上,突聞旁側飄來淺淺細語,「此一柱香,願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易寒偷偷斜瞄一看,卻是一個裊裊婷婷的女子,側看鬢髮遮面卻瞧不見她的容貌,女子拜了下去,又聽她說:「此一柱香,願中堂長輩,身安無事!」,話畢又是一拜。
傅櫻檸沒有轉身,道:「我卻看你三分像,七分不像」。
易寒笑了起來,「哦!這又從何說起」。
易寒詫異,都走到了這裏了,難道她改變主意了,傅櫻檸續道:「為知音而奏,這可恥之名我卻甘願和_圖_書背負」。
易寒安撫道:「你不說,我不說,別人便不會知道,你勿要顧及」,話音之中暗帶督促之意。
傅櫻檸手指輕挑,悠揚的琴音漸漸響起,所奏的曲子竟是當日他在莫愁湖畔所奏的一樣,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雅若何,見之忘俗,神態竟模仿的與易寒如出一轍,更妙的是易寒聽著琴音好像置身於玉宇無塵,銀河瀉影長空之中,易寒記起她來了,她便是傅作藝的孫女,那個帶著書香氣質的傅櫻檸,多日未見她的琴藝大為長進。
易寒心中充滿期待,會不會是寧雪呢,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奇女子,寧雪,我來了,你在用琴音引我前去嗎?
易寒道:「有歌曰『有美人兮,四海求凰,孤處一人,思之如狂,無奈佳郎,不在東牆,欲訴衷腸慰彷徨』,小姐之祈,其音哀,其舉切,凄凄之態于表,故在下聞之,心中迫切,原為小姐祈禱」。
暮夏天氣,好生撩人,花落水流紅,閑情萬種,東風映的人嬌艷。
大殿門口台階之前擺著一個大香爐,插三根臂粗大香,周圍插了無數細若柳枝的小香,煙雲繚繞。
傅櫻檸邁著小步兒走在前頭,裊裊婷婷而行,穿過迴廊,易寒跟在身後靠近佳人。
易寒自言自語道:「小姐不祝這一柱香,我替小姐祝告」,彎腰,深深彎了下來,念道:「願她早日尋得一個如意郎君,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易寒正要問她名字,卻被傅櫻檸搶白,「讓我為你撫琴一曲,可好」。
與小裟尼拜別,往東面走,看法堂,遊了鐘和_圖_書樓,登了寶塔,將寺內迴廊繞了一圈,便來到大殿,準備參菩薩,拜聖賢。
「此處人雜,隨我到廂房來」,話畢,領路走出大殿,一婢女朝她靠近,傅櫻檸淡道:「你不必跟來,這兒候著」。
易寒直腰側頭朝她望去,娉婷嫦娥之姿,眉兒新月偃,斜侵入鬢邊,櫻桃紅綻,玉頰白露,眉兒淺淺描,臉兒淡淡妝,一臉宜嗔宜惱之態。
傅櫻檸與易寒都算是琴道高手,他自然也聽出來了,那琴音氣韻非凡,所奏之琴並非凡品,能與焦尾相和的就只有,「號鍾」、「繞樑」、「綠綺」三把傳世名琴,繞樑琴已經斷為碎片,號鐘琴音宏亮,激蕩長鳴,卻是不像,那剩下的就只有綠綺琴了。
今日的無相寺有異與上兩次過來,既不是香火旺盛,也不冷清,剛逢十五,廟門大開,金陵城內,三教九流,誠心向佛者,無不過來燒香祭拜,祈求家人平安,事事順心。
易寒想了一想,也好,在屋子裡乾等著還不如四處溜達,順便邂逅那解舞腰肢,千般裊娜,萬般旖旎的春光。
易寒捐了些香油錢,拿了三個細香,學著別人一般模樣,燃上,朝正中大佛跪了下去,一般燒香拜佛多為女人家的事情,像易寒這樣的一個大男子還是極為少見的,不時有目光朝他投射而來,多是好奇驚訝。
「此一柱香……」,她說了一半卻突然停了下來,似乎猶豫不決。
易寒正訝異之時,只覺得這女子眼熟的很,女子站了起來,俯視易寒,定睛看他,似乎要再仔細端詳一番,驟然檀唇輕啟,喜道:「居然是你」,此言和*圖*書此態卻是情不自禁,話剛出口,卻是滿頰兒堆著俏紅,轉過身去,留給易寒一個輕盈楊柳的背面。
「你這徒子,胡言亂語,教人恨匆匆,氣沖沖」,那小姐似乎被人道破心事一半,又羞又怒。
遠遠望去,琉璃殿相近青霄,煙雲繞直侵雲中,果然不愧名山福地,一處勝境,不時有小姐家的轎子從身邊經過,佩環聲漸遠,蘭麝香仍在鼻尖。
易寒看她一舉一動持冰霜之操,定是名門閨秀,先探探口風再說,禮道:「小生姓易,名寒,字子寒,年二十三歲,正月十七子時建生,並不曾娶妻」,不曾娶妻四字暗藏示好之意。
突然遠處飄來的琴音愕然而止,傅櫻檸手指獃滯一下,彈了一個破音卻再也彈不下去,停了下來,嘆息道:「我卻遠遠也比不上你,連她也不願意與我合奏,我有焦尾,她有綠綺,卻無法天和之作」。
琴奏一半,忽聞遠處飄來琴音,這股琴音繞著傅櫻檸調子而合,那所奏之人琴藝竟比傅櫻檸還要高出一籌,透、潤、圓、清、四色、韻味於一曲,其聲壯,似鐵騎刀槍冗冗,其聲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聲高,似風清月朗鶴唳空,其聲低,似聽兒女語小窗中竊竊而嚅。
粉香膩玉,翠裙鴛綉,紅袖鸞銷玉筍長的小姐們一臉誠心或正要入殿祭拜,或者手捧香蠟走到大香爐插香而去,撇下片片風韻,惹得易寒心中萬般思量,其中半老徐娘,入稀老婦也不在少數,雖風韻不足,卻平添幾分熱鬧的氣氛。
易寒坐了下來,笑道:「那我就見識見識一下焦尾所彈奏出的那種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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