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世故圓滑,軍政兩道神自閑
第五十六節 英雄氣短

喬夢郎堅決道:「將軍不必瞞我,夢郎對將軍的死一直就抱有疑惑,只是苦於沒有證據,所以多次打聽將軍被虜的過程經歷,發現其中疑點重重,夢郎還從西夏商人那裡打聽到,有關於新上位的西夏狼主的一切有關蹊蹺事件,所以夢郎大胆的做了一個假設,蒼狼念將軍之才,不忍殺害想佔為己有」。
易寒趁熱打鐵,第三日上席府拜訪了席幕德,將打算將鎮西軍舊部調到京城的想法說了出來,席幕德並沒有立即發表意見,而是思考了其中的利弊之後才道:「此事關係重大,依我二人之力恐不好辦,需要慢慢從長計議」。
只見喬夢郎關好門,轉過身來,突然變得十分嚴肅,那表情絲毫真的有點打算動手的樣子,易寒臉上依然掛著微笑的看著他,心裏卻暗暗提防。
有風徐來,是冷風,但願今夜無夢……
夜色漸濃,起風了,風聲啾啾,似乎呢喃著如約而至,天上一月如環,蒼茫凄迷正是世人口中的傷心色,儘管寧霜此刻孤獨無奈之極,還是渴望冷霜化雨並和著屋檐落下奏起音符,就像易寒彈奏曲子一般。
喬夢郎頓時大喜,站了起來,對著林薄暮道:「薄暮,你聽見了沒有,他果然就是麒麟,麒麟果真沒有死」,由於太高興,他直言直語,絲毫沒有表現出半點尊重。
寧霜一動也不動任他放肆著,就算他嘗試要品嘗她的舌頭,寧霜也沒有反應。
她忽然嗅到那件在易寒身上停留過的外套,她聞到了屬於男子年輕身體散發出來的氣味,這顧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味對她來說是那麼特殊,彷彿一切就心定了,這悲戚的殘夢也跟著煙消雲散了,寧霜內心被溫暖浸透著,這讓她疲憊的就想這樣睡下。
寧霜立即傳來斬釘截鐵的話音:「不能,你必須回答我!」
強行將心頭的影子抹去,集中精神看著眼前繁華,看著自己擁有的一切,看著這所以屬於自己可以隨意差使的奴僕,心卻反而如古井一般,波瀾不興,再沒有以往洒脫豪放,指點江山的暢快淋漓。
易寒朗聲道:「全營聽著,好男兒有錯就要認錯,切不可隱瞞逃避釀成大禍,男子漢應該有所擔當,你們應該以喬副總管為榜樣」。
直至天黑,三人這才散去,易寒心情不錯,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有的人一瞬間就能成為至交好友,有的人相處一輩子也成為不了朋友,易寒潛意識裡對兩人有種莫名的信任,或許是林毅岳和喬夢真的原因。
幾隻游螢在炫耀著自己最後的生命,這讓寧霜是多麼眷戀不舍,然而又讓她如此不安,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並不深刻卻也不虛無縹緲。
寧霜沉浸在詩情畫意的意境之中,絲絲縷縷的哀婉,凄涼從胸臆透出,融進m•hetubook•com.com這平靜的夜色之中,天地失色,芳心似灰,真的有那麼一瞬,寧霜想從這六道仙館前往下跳。
如今她已再不是以前的寧霜,原來她骨子裡也是個女子,只是這一些隱藏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一個男子出現來證明她只是一個女子而已,不是陰謀家也不是指點江山的英雄豪傑。
易寒卻沒有放在心上,喬夢郎能從尋找出破綻看出他的真實身份,難保別人也能看的出來,任何事情都有破綻,他漸漸成為別人眼中的焦點,這件事情被揭穿是遲早的事情,易寒原來就沒有打算一輩子隱瞞身份,當別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那日,生米煮成熟飯,手握大權,想扳倒他可要掂量掂量。
就在寧霜回身要入屋的時候,一道身影映入她的眼幕,寧霜心頭一顫,永遠也無法想象他對自己的影響力竟是如此之大,他的到來,夜月白風清,整個天地瀰漫著清爽的氤氳之氣,她默默的看著那個身影闊步走進「六道仙館」,她立即轉身看著樓梯口,等待這個絕對會出現的一幕,卻好久好久,那踩在樓梯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敲打她的心房。
全營齊聲回應,喬夢郎道:「易總管,請回屋內去,屬下有話要說」。
易寒訝異,負荊請罪,這喬夢郎又想搞什麼把戲,天寒地凍,他赤|裸上身,背後被荊條磨的一道道鮮紅的傷痕,他為人闊達,也沒多想他在搞什麼把戲,問道:「你犯了什麼罪,為何要負荊請罪」。
喬夢郎又道:「在剛開始的時候,夢郎還未發覺將軍就是夢郎心中崇拜的麒麟將軍,還是薄暮提醒了我」,說著看了看旁邊的林薄暮一樣,「將軍晉陞之快實屬稀有,背後沒有強大的支撐是絕對做不到了,夢郎又藉以此線索,調查將軍的出身來歷,將軍竟是平民出身,只因豫州駐軍表現突出,才得到庄老的舉薦進入席府,豫州駐軍最高指揮乃是易元帥的舊部,遠在天邊之外的庄老卻為何認識你,且破例舉薦呢,種種,讓屬下堅信易中天就是易寒,也就是聞名天下的麒麟將軍」。
兩人感慨,這才是大將之風,也就是這種胸襟廣闊的人才值得他們誓死追隨。
易寒大喜,連忙道謝,起身就要道別。
接著閑暇時間,去御前侍衛營走一趟,這是他的習慣,隔幾日就返回這裏看一下,畢竟御前侍衛營還是歸他統管,侍衛們見了他都表現的很尊重,那夜京城大亂乃是殿前兵馬一聲齊呼引起,早就傳遍所有的人耳中,讓人感慨這易總管連一支幾萬人的兵馬都管的服服帖帖的,幾百人的御前侍衛營在他眼中更是小菜一碟,而且這個上司可是大有來頭,手握京城禁軍大權。
易寒微笑道:「信任是彼此之間,並不是m•hetubook.com•com單方面的,寧可別人負我,我也不負別人,我有什麼理由不信任你們呢?」
喬夢郎朗聲道:「以下犯上,不服從命令」。
易寒頓時錯愕,心中閃過千百個念頭,驚訝神色一閃即逝,哈哈笑道:「夢郎你到底在說什麼,我雖姓易,卻是易中天可不是天下聞名的易寒」。
這是一封沒有稱謂,沒有落款的信,信上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刺殺殿前兵馬都指揮使」,寧霜苦笑一聲,「你為何要如此張揚,還是你天生就是如此張揚」,她將那封移動到燭焰之上,直到這份信化為灰燼,皇帝赦殿前司為天子親師,賜番號「龍吟,此事很快就傳到了有心人的耳中,西王感覺到威脅,他要絕了將來的後患,西王爺也許並不算聰明,但他身邊有一個聰明的軍師,師傅的聰明在於她將潛在的危險都扼殺在萌芽之中,到底要與師傅反目還是殺了易寒,寧霜到了必須決定的時刻,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也許在以前她能毫不猶豫的殺了易寒,可是如今卻讓她變得如此矛盾。
他想延續這種好心情,並沒有返回殿前兵馬大營,而是半醉半醒的遊逛在街市之上,心頭那種人生愜意非常又蔓上心頭,他又成了那個放誕不羈的公子,他從那群姑娘包圍中逃了出來,又吃了一碗面,那個老闆依然認真這位公子,他很熱情的招待一番,還是那個小男孩給他端來面,一切似乎時光在倒流,什麼也沒有變。
喬夢郎也跪著下來,兩人看著易寒目光堅定,一臉期盼等待易寒的回應。
寧霜感覺自己置身於千年古墳之中,那些繁華的喧鬧聲充耳不聞,周圍只有空寂無聲,她感覺是那麼的孤單沒有人可以訴說作伴,她感覺自己是那麼的恐懼,想像小時候緊緊的縮在被窩之中,寧霜很痛恨這種感覺,她將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希望打破這殘夢非夢的意境。
易寒笑道:「我們三人還沒同席,不如今日暢飲一番可好」。
林薄暮昨夜當值,今早才回營,沒睡多少時辰,被人叫醒顯然非常不悅,冷著臉瞪著一臉欣喜的喬夢郎。
這讓易寒一頭霧水,他佯裝深沉道:「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喬夢郎卻不打算讓他睡下,吼道:「起來,大白天睡什麼睡,這事少了你不成」。
易寒出現了,他懶洋洋的,走了兩步才發現,寧霜站在不遠處凝視著他,四目接觸,他立即停下腳步,這一刻就好像定住了,兩人彷彿都知道,這一刻難能可貴,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這一幕了,有這樣的情韻了。
易寒臉無表情一直掛著微笑聽著喬夢郎講述。
兩人大喜,站在易寒的身邊,一直打量著他全身上下,希望能看出他有什麼hetubook.com•com特殊之處,一個仰慕已久的人就站在自己身邊,這種喜悅全身浸在陽光下那般痛快淋漓。
林薄暮無可奈何,只好起床穿衣,押著五花大綁的喬夢郎走出房間,被人綁著得喬夢郎卻笑開了花,讓林薄暮無奈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易寒手掌摸著她比男子還要英俊的臉,嬉皮笑臉道:「不要崩著臉,我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三人回到屋內,喬夢郎關上門窗,吩咐不準任何人靠近,易寒從容的坐下,莫非兩人想藉機殺了自己不成,全營士兵都看見他們在一起,這喬夢郎該不會這麼愚蠢吧。
「你要讓我改變主意嗎?」寧霜又問道。
喬夢郎看見易中天出現,一臉欣喜,安排屬下繼續,不要怠慢,自己卻匆匆跑到林薄暮的房間里,生生將熟睡的林薄暮給叫醒起來。
易寒笑著看著他,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喬夢郎到底想幹什麼。
林薄暮點了點頭,心中雖然欣喜,臉上卻沒有怎麼表現出來,卻朝易寒跪下,「林薄暮願誓死追隨易元帥」。
寧霜那柔軟的嘴唇優美的顫動著,「我不捨得讓你死」。
席幕德挽留道:「中天,夜闌正在院子里操練那支娘子軍,你可以去指導她一下」。
喬夢郎哈哈大笑:「屬下沒有這個膽子了」,他們敬重易寒,乃是敬重他的那份情操,仕途難邁,他卻一心報國。
寧霜卻用她那雙深黑深黑的眸子凝視著易寒,她一言不發,這讓她憑添了幾分肅穆。
易寒眯著眼看著她,他將寧霜這句話當初她習慣威脅的口吻,卻無法與她情緒心境上達成共鳴,他放蕩不羈的時候是讓人感覺可喜又可恨的。
易寒視察營地,這地方清潔整齊也讓人心情不錯,突然看見喬夢郎赤|裸上身,背後還有荊條,人被五花大綁起來,林薄暮尾隨其後,心中訝異,這喬夢郎到底又犯了什麼錯,剛剛還見他好好的,這會的功夫又鬧事了,這林薄暮竟敢將他捆綁,不管因為什麼林薄暮敢這麼做,都讓他欣賞,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擺滿了破碎瓷器的房間內,裊裊薄煙繚繞,寧霜坐在桌子之前,透過那紅潤的燭光,一臉嚴肅的看著手上的那封信。
喬夢郎沉浸在自己的歡愉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林薄暮一臉不悅,自個高興道:「薄暮,快將我綁起來,我要想易總管負荊請罪」。
喬夢郎一邊脫衣服,一邊笑道:「不要理會那麼多,儘管綁就是,我自有說辭」,他連繩索也隨便好了,扔到林薄暮跟前,催道:「綁的越緊越好」。
易寒遠遠的就看去喬夢郎帶著幾個侍衛在清掃積雪,這就是易寒安排給喬夢郎的閑職,本來只是想治治他桀傲不遜的性格,卻沒有想到起到奇效,整個營地乾淨,屋舍明亮,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易和圖書寒笑了笑,這喬夢郎老給他惹麻煩,這不正經的事情卻料理的條條有序,難道他是當後勤部長的料。
易寒心知肚明,故意問道:「席大人,依你的看法該如何是好」。
這罪名說大很大說小很小,就看當事人什麼態度,易寒微笑道:「你既已知錯,我也就不再追究」,說著親手將他扶起,解開他身上的繩索,見他赤|裸著上身,解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說著喬夢郎睜大眼睛凝視著易寒,易寒沉吟良久,突然嘆息道:「皇上已經不再讓我用易寒之名」,兩人敢在他面前大胆的指出他的真實身份來,自然也不會心存對他不利,假如他要對付自己,大可以將此事大肆宣揚,又何必多次一舉,他又何不大大方方的承認。
卻怎麼也猜想不到,乃是喬夢郎負荊請罪,主要是喬夢郎留給易寒的印象是那種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來。
兩人來到易寒的跟前,喬夢郎突然主動雙膝跪在剛剛掃乾淨積雪的地面上,朗聲道:「屬下喬夢郎負荊向易總管請罪」。
林薄暮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將他綁了起來,又回床上躺下,他實在是太困了,自從易中天給喬夢郎閑職,他每夜晚上都要進宮當值,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這幾百個侍衛,大小事務均歸他一人負責,林薄暮都不禁懷疑到底是在罰喬夢郎還是在罰自己。
席幕德思索道:「若是別人來與我說這件事,我定是毫不猶豫的回絕,你可以想象,連我都持反對意見,別人豈會輕易應允下來,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我們不應該只是拘束于舊制,局勢不一樣應該有所變通,只是朝中人人自私,豈是人人都是這麼深明大義,而且他們有充分的理由來辯回此事,這樣吧,我先與楊、周兩位大人通通口風,聽聽他們的意見,事後你再親自登門拜訪以示尊重,你看如何?」
喬夢郎當場發誓,他會將此事守口如瓶,假如他將易寒的真實身份泄露,不得好死。
林薄暮來了精神,訝異道:「你何罪之有?」
望著同福樓的華麗,那些只不過頹敗,一戳即破的薄紙而已,心底能恆久不忘的是那曾經被溫暖愛護的時刻。
易寒心中的快樂要找人分享,他的暢快需要揮灑,而關係不明不白的寧霜就是最好的去處,他更想在拂櫻的面前,可是他不敢,恐怕能英雄豪傑心生畏懼的就是那些兒女情長吧,不是有一句話這麼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易寒笑道:「這一次你可不能摔桌子了」。
悲哉!冬來而春遙不可及,入眼,草木搖霜,白雪鋪地,征鴻已過,惟黃菊猶存酡顏卻近乎蒼老,臘梅獨放幽香卻無人共麗,寧霜將手中薄酒一飲而盡,可惜神色更顯憔悴無奈,什麼也不做,只是站立著,凝望「六道仙館」前並和*圖*書不搖曳的孤燈,為什麼沒有風,難道預示著平靜之後的狂風嗎?將來如何,過去又如何?都是那麼遙遠,也許此刻在以後也會變成遙遠。
寧霜突然露出微笑,這絲微笑與她以前漫不經心的微笑不一樣,是溫婉的微笑,易寒走了過去,自然而然的親吻她掛著溫婉的微笑的嘴唇,她的唇柔軟濕潤,洋溢著女性的丁香,甜甜的盪入心頭,他難道忘記了上一次的教訓嗎?這個女子不准他親吻她,然後有什麼讓變得放誕不羈的易寒不敢做的事情,就算再來一次利劍抵脖,他甚至沒有思考過後果。
三人坐在一起,暢飲起來,經過此事,易寒也了解到了喬夢郎並不似表面上那般魯莽,他是那種膽大心細的人。
立於欄杆之上,同福樓繁華熱鬧盡收眼底,然而她的視角只有「六道仙館」前冷清的院子。
易寒莞爾一笑,依席夜闌的性子豈容別人對她指手劃腳,他這段時間對男女情感畏之如虎,舊愛未了,豈敢再添新愛,他連淑德府都不敢回去,一想到自己與脫俗在享受相聚之樂,夢真卻在受苦,拂櫻是那麼孤單,他內心就湧起一個強烈的內疚感,既然如此,就乾脆都不見,至少能落得心安。
寧霜想起易寒來,她的目光她的心思從來就沒有在男子身上停留過,然而這些天她卻時不時會想起這個男子來,想想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性情處境,又想想自己,他那邊是銀河瀉銀,自己這邊卻是狂風驟雨,怎麼想都無法聯繫在一起,看來都是命。
當中易寒好幾次想向他打聽喬夢真的情況,猶豫良久終是沒有開口,自己向屬下打聽李家的媳婦成像什麼話,豈不成了貪花好色之徒,讓人聯想到下流不恥之事。
易寒本來就是個真性情的人,這些爾虞我詐本來就是被迫的,看到兩人熱切的眼神舉止,他豈能連兩人都不如,連相信他們的這點魄力都沒有,對他們不相信耍著心機,又如何讓他們毫無保留的信任自己,追隨自己,他站了起來,將兩人扶起,「謝謝兩位如此看的起易寒。」
易寒得手之後,腦袋一拍,「我忘記了你的警告了,因為你實在太美了」,這無賴的言語,是他習慣性自嘲緩和氣氛的手段,讓一切變得自然而然。
他出現在同福樓的後門口,敲了敲,就連敲門聲也變得如此悅耳動聽。
喬夢郎什麼話也沒有,眼神堅毅的看著易寒,身後的林薄暮微微露出笑容,這自傲的喬夢郎終於對別人服氣了。
林薄暮問道:「易總管就難道不擔心我們兩人將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猛然喬夢郎卻跪了下來,「喬夢郎見過麒麟將軍」。
喬夢郎喜道:「那是自然」。
他是個風流之人卻是一個痴情的人,不夠絕情絕義是沒有資格風流的,如今他已經深刻的明白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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