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也看了他一眼。
裴川眼眶泛紅，他用骨骼分明的左手握住她冰涼的手。
「她小時候有一年，攢了半年的零花錢，以為我們不知道，最後給你買了一個模型車。」
貝軍看著裴川，嘟了嘟嘴。目光又落在裴川包紮好的右手大拇指上，躲到趙芝蘭背後去了。
貝瑤安安靜靜的，已經沒了意識。
霍旭帶著刀子去找裴川前，貝瑤把他撞開了。
裴川說：「小傷，沒這個必要。」
許許多多人都來了，然而貝瑤一直沒有出現。
「從小就沒覺得應該感激你，做同桌你要畫三八線，不許我坐你爸爸的車，玩小棒你小氣到一根都不給我留。」她恨不得掰著手指說他以前多不討喜，「壓根兒就不紳士。」
她的裴川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她抬起眼睛。
貝瑤吃力地抬眸，看著漆黑一片的監控屏幕。
她呼吸聲沉重，氧氣罩下的容顏已經徹底長開，踏過了十八年的時光，他依然記得小粉糰子捧著荷花雙眼亮晶晶看著他的模樣。
趙芝蘭說著說著就紅了眼，有些哽咽：「她也是個傻丫頭。」
趙芝蘭：「什麼事？」
他看著她：「我沒事，你疼不疼？」
貝瑤杏兒眼裡染上笑意。
貝瑤說：「你笑什麼，我說的是實話。」
只不過裴家棟哭成了淚人，裴川卻是從來不哭的。
有人愛他勝過愛生命。
裴川推開病房門，坐在貝瑤身邊。
窗外鳥語花香，陽光傾瀉了一地。她微涼的手在一隻溫暖的大掌中。
也或許，他這輩子的淚，都在小時候那一年流幹了。
門外露出趙芝蘭的臉，還有她牽著的貝軍，裴川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貝瑤咳了咳：「我想給你講講那張紙的事情。」雖然覺得怪怪的，但是怕他心裏有隔閡，總得解釋一下。
鄭航皺了皺眉，金子陽的反應就直接多了：「你和_圖_書們說貝瑤也太沒良心了吧，川哥傷成這樣，她也沒有過來看一眼。這是她老公！虧得川哥把她當心肝一樣。」
窗外夏花開得燦爛，她忍住笑意：「沒想過因為一張紙和你在一起，一張破紙算什麼啊，才不能左右我的人生。高中那年，你不知道你多帥，又溫柔死了。所以後來我覺得，看在他偷偷喜歡我這麼辛苦的份上，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
裴家棟嚇壞了，邵月眼中閃爍著暢快。
鄭航率先走進去。
他抬起眼睛。
裴浩斌至今難以忘記去三樓打開房間時的場景，貝瑤被手銬銬在床邊，身邊的血染紅了床單，她臉頰埋在膝蓋，痛苦地蜷住身體。
裴川低聲堅定地道：「沒有什麼紙，我愛你。」
他恍然間明白了第三個選擇。
她到了門邊，裴川站起來：「媽！」
趙芝蘭腳步頓住，回頭突然道：「裴川，相愛是很難的，很多時候，婚姻是我和你貝叔這個樣子。年輕時候沒有過多的激|情，後來慢慢地就變成了親情。我以前反對你和瑤瑤，經過這件事，我也算看開了。你為她做了很多，可我女兒……」
趙芝蘭說：「你回去睡吧，瑤瑤這裏她爸爸看著的。」
裴川摸了摸她的頭：「沒有紙。」
兩人四目相對，貝瑤清澈的眼中映出他的模樣。
霍旭闔上那扇門。
貝瑤醒了，不僅趙芝蘭高興了，金子陽他們也鬆了口氣。
在她推門出去前，裴川啞聲道：「媽，瑤瑤呢？」
六月中旬， 夏風和煦，趙芝蘭推開醫院的門，打開保溫盒中的飯菜，心中有些酸澀：「裴川，還沒吃飯吧，媽煲了湯， 過來嘗嘗。」
金子陽、鄭航還有季偉現在就坐在外面。
金子陽氣笑了：「吵架？昨天那麼大的事，即便吵架了不也至於看都不來看。川哥這還在養傷呢，你們和-圖-書是沒見到他昨天那個樣子，滿手都是血。」
他自欺欺人又若無其事地換了把刀，摸摸她的臉：「我解決完了他，就帶你出國。沒關係，我們以後好好培養感情。」
金子陽心裏也有些酸楚，還有點羡慕：「要是我未來媳婦肯為我做到這步，為她死了都心甘。」
她希望世上永遠不會再出現第二個裴川那樣命運的孩子，也害怕裴川再經歷這樣的事情第二次。
裴川搖頭：「媽你回去歇著吧， 我沒什麼事，過兩天就可以出院。」
她並不像你，有勇敢堅韌的軀體。她只有微小又頑強的力量，有時候這樣的脆弱的力量並不能扭轉什麼，可是十八年了，整整六千五百七十天，她沒有一天想過放棄你。
趙芝蘭別過臉， 擦去眼中的淚花：「不合胃口嗎？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媽給你做。」
等待了傍晚，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裴川一下子坐起來，走過去開門。
血染紅了床單，貝瑤慢慢閉上眼睛。
他呼吸一滯。
鄭航靠門邊，見病房裡的裴川盯著床邊的手機，他開口：「川哥，你和嫂子鬧彆扭了嗎？」
她詫異地看著裴川，他笑了笑：「媽說，相愛很難的，兩情相悅更不容易。愛情本身就是種複雜的感情，誰也說不清楚。我慶幸你是你，我才有這個機會和你在一起。」不管是什麼原因愛上他，都沒有關係。
這幾乎成為了擊垮他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趙芝蘭點點頭，眼眶泛紅加快腳步離開了。
裴川看著她。
其實他已經知道，永遠不會再得到她的愛情了。
趙芝蘭抹了抹眼淚：「你坐牢那年，她在警察局外面坐了一整夜，一定要見你一面。後來那一年，她去念大學，嘴上不提，卻一直在找你。我們不知道她為什麼學醫，後來我給她整理房間，看到了腿部按摩書籍。」
霍旭www.hetubook.com.com
眼中不可置信，他下意識抽出刀子扔開，臉上痙攣，把地上的貝瑤拉起來，鎖在床邊。
貝瑤鬱悶道：「我從四歲開始就記不清楚了，除了那張紙，世界對我來說沒區別。」她眨眨眼睛，「因為不記得，所以小時候看你還是好討厭的性格啊。」
貝瑤小聲道：「但是有件事還是想和你說清楚啊。」
季偉訕訕閉了嘴。
他鬍渣都長出來了，有些狼狽。同樣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累壞了。她虛弱地把他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他手指上。
「裴川，我的女兒她沒那麼聰明，小時候為了考好成績，一遍遍背書、做題到晚上。她也不勇敢，怕打針怕輸液。她有心事不會說，一個人默默想法子解決，怕人為她擔心。她這輩子做過最勇敢的事，約莫就是追逐你。」
「你爸媽離婚，瑤瑤那時候高一，每個月只放一回假，一放假就到處跑，每所學校都走一走，沒錢坐車她就走路，我問她是不是在找你，她說沒有。可是她和誰都處得來，就是不理你的繼妹白玉彤。我知道，她是氣曹莉他們的存在趕走了你。」
裴川低聲說：「我陪著她。」
窗外鳥兒躍上枝頭，貝瑤見四周沒人，沖裴川招了招手。
裴川吃完，夏天外面的空氣燥熱，趙芝蘭來回跑出了一身的汗。
霍旭的刀子插|進了她的腹部，當時就流了好多血。
幾個人只好離開了。
裴川從未走出過去那一天，裴浩斌因為緝毒放棄了自己。從那天開始，他似乎就在一直被放棄。
很多很多年了，她一直在努力地向你走過來。
裴川頓了頓，抬眸：「沒有的事，你們不用一直待在這裏，回去吧。我很快就能出院了，觀察幾天而已。」
趙芝蘭默默嘆息一聲，本來家裡兩個都是傷員，裴川也該好好養傷，可是她家傻閨女也不容易。
這虎頭虎腦的孩子沒和*圖*書有喊過自己一聲姐夫。
貝瑤這兩天沒醒，他們川哥嘴上不說，心裏急得不行。
他走過去，低聲問：「怎麼了？」
重生這件事， 如今知道的只有他們彼此。
昨晚開始， 就許多人陸陸續續過來看他， 裴浩斌來過，告訴他人質都被解救出來了。曹莉尷尬到沒進來， 裴川也見到了蔣文娟和那位醫生，甚至還有研究所的同事們， 都過來探望了他。
裴川似有所覺，睜開了眼睛。
貝軍憤憤瞪了裴川一眼。
那張紙已經被他銷毀了，裴川默了默：「沒什麼事。」
趙芝蘭收好保溫盒：「那我晚點再來看你，有什麼需要帶的給我打電話。」
最後，忍不住笑了。
他驟然濕了眼眶。用盡了所有力氣，才把眼淚咽回去。
趙芝蘭看著他們小夫妻，心中也無奈：「那我讓護士加個床。」
見趙芝蘭離開，三個人都打了聲招呼：「阿姨。」
腹部扯著痛，她別過頭，眼中同樣映出男人的模樣。
「沒什麼需要的。」裴川說，「您路上注意安全。」
他眼中染上笑：「笑你說我帥。」
金子陽他們有些尷尬，先前還說人家貝瑤怎麼薄情寡義，後面著實震驚又愧疚。
等她醒了，裴川才意識到自己這幅模樣多不修邊幅。他尷尬地洗了澡換了衣服，左手颳了鬍子。
貝瑤還沒醒，她的傷口比他嚴重許多，失血過多，幸好輸血及時，險些沒有搶救過來。
趙芝蘭說：「我看你中午沒怎麼喝湯，晚上做了點清淡的。」
季偉小聲說：「你聲音小點，讓川哥聽見了不好，他心裏會難受。」他猜測道，「可能他們吵架了。」
裴川走過來，他的手指才接好，現在只能用左手吃飯。
貝瑤呼吸漸漸微弱起來，她努力偏頭看裴家棟，這一年裴家棟五歲，和她的裴川那時候差不多大。
「欸，你爸把房子打掃了，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住m.hetubook.com.com。」趙芝蘭一直沒看他的眼睛，走得也匆忙。
貝瑤睡了整整兩天，第三天清晨，她睜開眼睛。
有人的愛情像岩漿，熾熱滾燙，有人的愛情像溪流，綿長又溫柔。
藏得最深的秘密揭開，她是默認不要他了嗎？他喝不下去，卻不敢問趙芝蘭瑤瑤呢。
裴川皺了皺眉，他心跳驟然加快：「瑤瑤怎麼了？」
所有刑警震驚地看著她腹部的傷口，連忙把她送去了醫院。
趙芝蘭去洗了個手：「晚上我住醫院，有什麼事情就喊我。」
夏天的夜風吹動窗帘，她躺在床上，唇色蒼白，長睫閉著。
「她在二樓的病房，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裴川抿了抿唇，盡量平靜道：「夏天了，上火。」
裴川猛然起身。
她還想告訴他，那些選擇都是很荒誕的。
她聲音很細，沒有什麼力氣：「裴川，你沒事吧？他是個瘋子，你別聽他的。」
裴川昨晚接手指， 今天是趙芝蘭給他做了飯帶過來。
鄭航還要說什麼，裴川打斷了他的話：「我想休息一下。」
季偉在走廊上看書，他才參加完今年的高考，也不知道這次成績怎麼樣。
趙芝蘭推門走出去。
裴川垂眸喝湯， 窗外綠植生氣勃勃， 他卻嘗不出有什麼味道。
只是那圈燎泡還在，貝瑤清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每天問很多遍醫生，平時那麼愛乾淨的人，鬍子也不刮，整天握住貝瑤的手，嘴上長了一圈燎泡。
裴川臉色青了青，那不討喜的，確實是自己。裴川咬牙：「對不起。」
可這個六月，空氣中很淡的消毒水味兒中，他走出了童年的陰影。
夏夜外面有輕微的蟬鳴聲。
他最後還是沒忍住，胸腔微顫：「沒審美的小笨蛋。」
鄭航吸了口氣：「那她為什麼不過來？」
她腹部的傷口有些深，得住院一段時間，等傷口長好。
貝瑤努力笑笑：「一點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