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怔了怔，目光看著他。大冬天的，馳一銘和學校里體面講究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穿著一條棉褲，花的。

直到十二月的時候，學校開始格外重視起他們初三。畢竟每一屆初三的升學率就是學校名譽的保障。

姜穗幾乎又回到了曾經被「大名鼎鼎臭脾氣」的馳厭先生罵哭的場面，她抿了抿唇，看見他半邊臉的血跡，咬牙往前走了。

馳厭站在巷口，一直目睹了經過，後知後覺他垂下了眼睛。

看著就……暖和。

這一年他十八歲，比起馳一銘花褲子的可笑，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風衣，寬闊消瘦的肩膀也落滿了雪。

她曾經就沒有考上，於是這次決定加倍努力。

姜雪眼淚突然就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然而憐憫和同情，是一個男人最不需要的東西。

然而他恨透了姜穗同情他。

或許有憐憫和同情。

馳厭也冷冷看她一眼，他說：「趕緊滾。」

姜穗拿著那幾張專輯，硬著頭皮來到了李子巷。

唇色嬌艷，好看得不行。

那聲音又遠及近，張狂極了，姜穗下意識抬頭看馳厭。

馳一銘端著一個膠盆子，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才塞進去，門就開了，露出一張俊秀乾淨少年的臉。

他身體搖搖欲墜，可她還沒碰到他，他就猛然wｗｗ.ｈetubｏｏｋ.cｏｍ•com後退了一步：「別過來！」

是姜雪放棄了的喜歡啊。

馳厭抬起眼睛，聲音有點兒冷：「上次是馳一銘招惹你，這次呢？你主動來招惹他嗎？」

他約莫二十歲左右，頭髮和衣裳都很整潔。見到姜穗他愣了愣，然後微微皺眉：「你和姜雪？」

她也許喜歡馳一銘，也許不喜歡馳一銘。然而他清楚地明白，不管喜歡與否，她的情緒都是給馳一銘的。姜穗的笑容是馳一銘的，討厭和煩惱是屬於馳一銘的，那麼馳厭有什麼呢？

他閉了閉眼：「別過來，離我遠一點。」

除夕的時候，姜雪好了起來。她從床下拖出一個箱子，從裏面拿出好幾張專輯和一張刻錄光碟。

多冷漠狠戾的話。

姜穗心中驚訝，她和姜雪是堂姐妹，然而長相只有兩三分相似。一眼見到自己能聯想到姜雪的人，那必定是對姜雪很熟悉的人。

他去姜穗班上演講的時候，臉上冷了一瞬，然後帶著謙遜的笑意，把學習經驗給大家分享了一遍。姜穗抬頭，發現馳一銘梗著脖子，盯著他們教室後面那塊黑板，一眼都沒有看她，這才鬆了口氣。

高均蹲在地上，撿專輯的手指僵住。那雙手指節蒼白，似乎拿不hetubooｋ.ｃoｍ•ｃｏｍ穩專輯。

大過年的，貧瘠的李子巷卻依然冷冷清清。這條巷子租金最便宜，卻也髒亂。

那天以後，姜穗再也沒有見過馳一銘。

那幾張專輯是她很努力才搶到的，是高均喜歡的明星唱的歌。而那張刻錄光碟，是很多年的時間，他抱著吉他在教室練習，她悄悄錄下來，剪輯又修音，為他做好的「專輯」。

她笑得那樣開懷，大雪溫柔地落下她身上。

沒有過人的天賦，總不能在努力上也輸人一步。年少時輕狂，長大了才知道學習的時間多麼寶貴。沒有好的出生，就只能自己用雙手開闢一條路。

他既然不糾纏她，姜穗也開始重視起中考了。她一直不是什麼天才，但她足夠努力，病好以後成績蹭蹭上漲。

他從來沒招惹過她，只是遠遠看著。

姜穗皺了皺眉：「你聽我說，我來李子巷是找另一個人。幫我表姐找的，和馳一銘沒有關係。」

而第一名的馳一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他伸出手指，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姜穗遲鈍地有些想笑，可是她下一秒反應過來忍住了。

她高中大胆喜歡他，被他拒絕說輕浮。

二月的風灌進肺里。

頭髮也是雞窩，穿著棉拖鞋，弔兒郎當的。

看著每扇門都像是他們和-圖-書家。

姐姐約莫是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人卻不喜歡姜雪。

馳厭發間落了白雪，咳了一聲，血從他嘴角溢出來。

姜穗轉身離開了。

她說：「我再努力半年，考上高中就好了。」

這是R城最好的一所高中學校。

他臉色變了變：「你給我轉過頭！」

姜穗再一次聽到他讓她不許靠近他的話，停住腳步站在原地。

姜穗愣住：「什麼？」她反應過來才明白，她出現在李子巷，本身就說不清。

一隻狸花貓，瑟瑟發抖從她身邊竄過去。她順著它受驚嚇的身影，看見出來洗完衣服后出門倒髒水的馳一銘。

姜穗回頭，少年倒在了雪地里。

那男生夢想是唱歌，她一有空就去給問哪裡能有一個上台的機會。

李子巷內，馳一銘換了褲子，用手抓了兩把頭髮，飛奔出門：「操！姜穗，你給老子站住！」

她走了幾步，身後重重咚的一聲。

姜穗從沒見過人吐血，她連忙跑過去：「馳厭，你吐血了，你得去醫院。」

他手腕也在滴血，一滴一滴，彷彿成了雪地里盛開紅梅。

姜雪糊裡糊塗握緊姜穗的手，還在念：「高均……」

回來她就病了。

吹得他清醒又疼痛。

姜雪生了一場大病。

他成績特別好，因此學校讓他去初三每個班發表演講鼓和-圖-書勵大家。

姜穗看到他時，笑容一下子僵住。

題能寫完了，得分自然高。

她淌過小水窪，不知道馳一銘住在哪裡，生怕他一下子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姜穗的目標是R城九中。

姜雪眼神黯淡了一下，又重新笑起來：「穗穗，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好在一路找到了紙條上的地址，她都沒見到誰衝出來嚇她。

馳厭衣服被磨得破破爛爛，半邊臉都是擦傷的血痕。

姜穗輕輕嘆氣，按照姐姐說的，她道：「是姜雪不要的垃圾。」

姜穗哭笑不得，可能她爸爸是唯一勸著女兒不要那麼努力學習的人了。

馳一銘講完就走了，他腳步聲特別重，出了教師門臉就臭了。

姜水生每次回家就都看到她在努力練習屋裡，他心疼地道：「穗穗起來活動活動，身體比學習還重要，學習成績儘力了就好。」

高均他……

姜雪從高中就開始喜歡他，給他寫情書，所有零花錢都給他買小禮物。她所有的戀愛腦、少女心，全部花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大雪落在她傘面，她把傘收了，二話不說跑得飛快，跑遠了才笑出聲。

全部的青春，都用來喜歡他了。

後來姜雪上了大學，每天早晨起特別早給他在圖書館佔座位，看見他來了就急匆匆跑掉，每hｔｔｐs://ｍ•ｈｅtｕbｏｏｋ.ｃoｍ.ｃｏm天黃昏跑步假裝偶遇。

一面施捨，一面讓人刻骨地求而不得。她以為他能忍住冷淡平靜的心情多少年？一年、五年、還是十年？

姜穗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她額頭，溫柔應道：「在呢。」

她在馳厭眼中，看見了几絲冷淡，他以為她對馳一銘欲拒還迎。

高均低頭，看著專輯：「這是什麼？」

姜穗依然在大伯家過年，擔憂地守著堂姐。姜雪瘦了好多，以往圓潤的臉頰一下子雙下巴都不見了，她發著燒，神智不太清醒。

一個人再多、再卑微的討好與喜歡，也是經不住折騰的。

後來大學默默喜歡他，他依然冷冰冰。直到前不久，他為了另一個女孩子，罵姜雪歹毒不要臉，姜雪怔然許久，才把手中苦苦求來的歌唱大賽名額表扔進了垃圾桶。

她問：「馳厭，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風雪吹著她的傘，造成了很大的阻力，她微卷的長發被風吹得些微凌亂。

這一年下雪特別晚，2002年的二月份，R城的大雪才紛然而至。

或許在高均眼中，姜雪輕浮無知又花痴，然而她真的儘力了。

天空在下大雪，姜穗撐著傘，呼出的氣息變成白色。她按照姐姐的囑咐，找到了地址也不敲門，從木頭門的門縫裡塞進去。

匆匆忙忙的學習中，很快就放寒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