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人太小，不是年齡……」

語帶焦急，卻又似乎帶著對自己的鄙夷和厭棄。

難怪他一開始聽見她叫他大叔，是那樣一副表情，還試圖讓她放棄這個稱呼……

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還會需要像上次那樣，養上三個多月嗎？」

「深衣……」

陌上春眼珠子黑黑的，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方道：「好。」

「你十二歲的時候……去假裝十七歲的莫陌？」

她朦朧地伸出手去，囈語般道：「莫……」

深衣猛然反應過來，似他這般隨時刀尖上行走之人，無論如何都會留最後一手，絕境反擊。

深衣飛快地在他嘴上咬了一口，「噗嗤」笑出聲來，得意洋洋道：「你被我感動了！」

「……」

深衣琢磨著，等她回琉球時，是一定要拖點彗晶匣子回去的，這樣在家中做做雷火之類的，確乎是更安全些。

「……」

陌上春身子大震，兩條手臂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而艱難抬起來，雙手自她雪白脖頸而上，輕輕捧住了她那張精靈般的小臉，垂頭抵上她光潔的額頭，摩擦過她小巧鼻尖，似是喘了口氣，從喉中迫出模糊而哽咽的聲音。

洞中只有此前陌上春貯存的乾糧，雖然能夠吃飽，畢竟太過單一。深衣幾番想出湖覓食，陌上春卻孩子般地耍起了小性兒，每次深衣問他石室的機關，他便裝死矇混，總之就是不願意她離開一步。

深衣笑嘻嘻地貼上去，親親蹭蹭地撒嬌道：「裝一下嘛……就一下下……」

陌上春默拒。

然而一來二去的，深衣也就識出了他的花招，終於有一天揪住他，氣咻咻問道：「你是嫌我不夠漂亮，對我沒興趣和_圖_書么？」

原來他也就比自己大三歲！比莫雲蓀小，比紫川郡主小……比四哥都小一點點！

他循著水流打洞進去，便發現了這個數十年不見天日的石室。

而水晶匣子中，俱是硫磺火藥。只是放在石室多年，潮氣過重，這些火藥早就不能用了。這些狀似水晶的石材她此前在異物志上也讀到過，名叫彗晶，據傳是天外來物。這世上有用來製作她的匕首的南極玄鐵這種無堅不摧的奇珍，就也有彗晶這種堅不可摧的異寶。逆相韓奉顯然是擔心炸藥走火，故而覓來彗晶來盛裝。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求歡……饒是陌上春早就習慣了她出格的言語，這時也差點被激得吐出一口淤血來。語重心長道：「你還太小……」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原本以為他說著玩的，沒想到竟是真有……深衣惱恨：「採花賊！」

陌上春的臉色微變，訥訥道：「可是我……」

臉上很幽怨的樣子。

這是說誰呢！賊喊捉賊么！

他的眼神果然像黏在她身上似的，又緊張地追了過來。

他為了逃出一剎海，無數次地在湖底潛行。一次與闖湖之人搏鬥，無意中用長刀扎破湖壁，出現了一個小小漩渦。

深衣撲過去抱住他，愛嬌道：「陌上春……陌上春……你真好，我好喜歡你！」

他當日划傷自己的臉，那般的決絕。

「我什麼我！」深衣蠻橫打斷，「你既然是莫陌的弟弟，那肯定比他小咯！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深衣怨念地瞪他：「總有一天我會饞到把你吃了。」

深衣斜目乜了他一眼：「豆蔻梢頭，別有滋味，這和圖書是誰說的？」

深衣軟軟的手心輕揉著他的膝蓋，問道：「還是很疼嗎？」

深衣失笑，坐下來抱住他的腰使勁搖晃，蹭著他頸窩道：「好啦，我不會走了啦。」

她一時怔忡，陌上春意識到了什麼，陡然抬起頭來，慌亂道：「我從來沒有……」

陌上春不大和善地盯著她：「花非花的解藥。」

可是自己竟然叫了他那麼久的「大叔」！

陌上春無奈道：「我不知為何，從小便長得較同齡人高，若非那時打斷雙腿遲滯了兩年，恐怕現在還要高些。我七歲出道殺人，要裝一個比我大五歲的，也並不難……更何況靖國府的人，本就不怎麼在意我。莫世靖見到我時，我只需裝一個卧床不起的瀕死之人即可。」

陌上春被反咬一口，沒好氣道：「不是說過這上面有毒的么！」

記得第一次爬上他床的時候，他說她不過一團會動的血肉和骨頭……這句話，她可是一直耿耿於懷那。

深衣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陌上春像是受了驚一般推開她，「唉，你……」

深衣想起來當時她還嘲笑陌上春是湖心苑中最窮的人來著，其實他才是最富得流油的那個呢……

深衣見他順從，纖秀眉眼兒笑得彎成月牙，補償似的摸了摸他方才被她抻扯得泛出紅暈的臉頰，甜甜道：「真乖……你要是不聽話，我只能學我娘一樣，把你從中原拐走，從此天涯海角地雙宿雙飛去。」

他無可奈何地嘆氣道：「不是……我們尚未成親……」

深衣腦中暈暈乎乎的，緩了好一會兒，方敲著太陽穴悶悶問道：「你給我吃的什麼？」

陌上春拗不過她，無奈地垂下頭去，再抬起來時，已和圖書是長眉緊鎖，薄唇緊抿，一臉的陰鬱之色，老氣沉著。

他沒有再猶豫，將那藥丸納入深衣口中，輕托她下巴讓她吞了下去。

扶桑間諜亦從未放棄過尋找這六千把忍刀。

深衣心想他現在已經和莫七伯差不多高了，若是雙腿不曾打斷過，現在豈不是能長到九尺？

聽說中原不少有著齷齪惡癖之人，似他生得這般……上一回監兵一品言中之意，似乎是凌光一品覬覦他娘親的美色，因而對他也……

深衣只覺得心中忽然迷離，面前人的容顏幾番幻化，又還原成陌上春的模樣，竟是笑意晏晏，南風一般曛暖醉人。胸中湧起一種異樣而陌生的洶湧情潮，似乎有百雙千雙手生長出來，要將眼前這個人緊緊纏住，融合在一起。

深衣氣鼓鼓道：「我以為你騙張子山呢！你沒事在上面抹這種葯作甚？！因為有個春字么！」

深衣也有拿他束手無策的時候，自己摸索了一番，最終只能怏怏放棄。所幸那眼水泉似乎與外面暗河相連，其中能夠尋到游魚河蝦。陌上春便逮來給她吃。

陌上春怔了怔，惘然失落，低低道：「我……好么？」

花非花……這不就是劉戲蟾向他索要來調戲四哥的那種……春夢葯么？

「陌上春……」

想起南向晚說陌上春是個矬子，深衣不由得捂嘴吱吱笑了起來。八九品的時候……他那時才七八歲吧？

深衣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一隻小手柔柔地自他褲腳伸入，細細軟軟地將他枯樹皮一般糙硬的小腿一路揉上去，捲起他的褲腿，蝶棲般落下一吻。

陌上春再度失語，低垂了雙眸，不再說話了。

深衣偎依過去，環抱著他的脖子悄聲道：和*圖*書「我知道……」然後又捏捏他的臉，含笑說道：「你……哪裡我都喜歡，以後不許再輕賤自己。」

又親又抱地好一陣安慰，才聽見他似是踏實下來，輕輕「嗯」了一聲。

喔喔，好可怕。她才不要站著凳子和他親親。

深衣心中瞭然，卻喜歡這樣小小溫馨的靜謐氣氛，含笑並不捅破，起身爬下床去。

「我……」

深衣早已習慣了抱著陌上春睡覺，陌上春起初也差點被她八爪魚一般地纏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慢慢也就練就了一身好忍功。睡覺前，深衣是鐵定要與他卿卿我我一番才肯睡去的，只是陌上春甚是自持，死活不許她逾矩，被她鬧得狠了，便裝腿疼。深衣別的不怕，就怕他難受，只得乖乖。

深衣扶額哀嘆。這個問題她就不該問，問了也白問。上次她費了多大的勁才才從他嘴裏套出一句真話來，再這樣下去，她就成朱小色狼了。

她現在看他，怎麼都不再像之前那個「虛歲二十五的莫陌」了。她疑心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便搖著他的胳膊說：「你……你再裝裝之前的樣子給我看？」

陌上春運針療傷的時候，深衣便去研究那些忍刀和水晶匣子。

他搖搖頭。

她想了想，兩隻烏亮烏亮的眼仁兒望著他，鄭重道：「我是認真的。我想帶你去永遠都不下雨的國度，這樣你就永遠不會再腿疼了。」

陌上春像是中了內傷，悒悒然地別身向里，不理她了。

石室中的日子不知時辰，過得無日無夜。兩個人開始還能有點意識，漸漸也就只能餓了就吃，困了就睡。

陌上春拿了幾把忍刀出來做餌，引蛇出洞，順藤摸瓜，查出了賀梅村等一十三名扶桑間諜首領的底細，和圖書從而將之一網打盡，吞下了扶桑人的那筆巨資。

深衣捧腹大笑，笑得捶床。陌上春瞬間收了顏色，顯然是又被深衣打擊到了。

「我十六了。在你們中原，女子十五嫁人，十六都生孩子了。」

陌上春幽幽地看著她，道：「我昨天，滿十九。」

深衣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是中原人，不計較這些！」

深衣醒來時，人已經在床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還有他身上清新好聞的氣息。

陌上春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枚藥丸，就要餵給深衣。聽到這一個字時，手上忽的一滯。

陌上春噝地低抽了口氣，按住她手。深衣身手矯捷，一偏頭，又銜住了他的耳垂。舌尖感覺到耳垂背後的「春」字紋絡，不由得多吮了幾下。

「什麼！」

深衣開心地在他臉上輕啄了一下，「那就好！不管多久我都陪你。等我們出去，我爹爹和你爹爹就快要來了，然後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又搖搖頭，抿唇道：「這次……我有防備，應該不到一個月，我就可以出去了。」

陌上春慌忙托起她的頭，不許她繼續吻下去，她卻順勢欺身進來，小手在褲管里繼續摸了上去。

深衣抻著他帶著憂色的臉，撅著嘴道：「過去的事情，都不要想了。你這一回殺了鳳還樓差不多一半的人罷？三個一品都死了，還不夠么？剩下的人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去罷！我只想要你好好的，不許再讓我擔心受怕。」

深衣咬唇忍笑，強力將他身子扳過來，道：「喂，你幾歲啊？還耍小孩子脾氣！」

良久，他點了點頭。

他半倚在床邊，手中拈著金針。一對上她的眼神，立即做賊心虛地垂下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