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成是于秋水的親爹，自然聽過自家女兒和這位從美國安良堂回來的後起之秀的傳聞。
「誰？」胡守成下意識的問道。
看他在上海鬧出的那些動靜，就能判斷的出來，這根本不是地下黨的作風。
下午，中村如約而來，呂開山還叫了一個做陪的，說是警察廳緝私處的處長，要介紹給方不為認識。
呂開山知道方不為說的是被田立成指證這件事，他也很奇怪，方不為為什麼連臉型都能改變，而且還能不留痕迹？
眾人默默的點了點頭。
「好了，我要走了，你也保重！」方不為拍了拍呂開山的肩膀。
「嗯，要是危險了，比如身份暴露，或是被捕了，先挺住，不要急著交待，我會想辦法來救你！」方不為猶豫了一下，又嚀囑了一句。
「在這樣的人眼皮子底下，你行不行？」呂開山擔心道。
「用你做什麼？」方不為斜著眼睛，「我到南京來，就是來做生意的，你別故意給老子使絆子就行……」
江南多雨，一下雨，渾身上下都黏的難受，方不為極不喜歡這樣的天氣。
一聽這話，呂開山的肺都要氣炸了，他一指方不為：「老子要想升官發財，還能留在南京？我去你娘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取得陳公博的信任，騙著多少至交親朋一起跟我當了漢奸？」
於二君的嘴都給氣歪了。
於二君和胡文虎腦子又沒被驢踢，不可能把于秋水往火坑裡推，一直勸他死了心。
但看自家老爹從來不提這一茬，雖不澄清，也不阻攔，但暗底里好像很惱火，所以就連於大公子也搞不懂了：這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
這裏可不是南洋，真正的虎環狼伺，胡山真要敢胡來，就別怪自己不客氣。
他們都在擔心，胡山這次來，八成要和齊經理過不去了。換一種說法，即便沒有齊希聲，胡山到哪裡，哪裡的人都防他跟防瘟神似的。
跑單幫？
「投你妹，老子和*圖*書現在在跑單幫……」方不為回道。
也就是看在胡文虎的面子上，不然方不為早讓他死了一百遍了。
簡直是修羅場啊。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我干？」呂開山被嚇了一跳，眼睛瞪的跟核桃似的，「你不用我？」
太冒險了，甚至有些不計代價的意味了。
胡文虎今年五十九，親兒子有兩個，長子胡大虎，今年已經整四十了，可惜智力有點問題。
聽到胡山也來了，原本翹首以盼的胡守成，還有從南洋跟過來的那幾個夥計，心裏的喜悅一掃而空。
於二君什麼辦法都想過了，關禁閉，斷花銷，甚至還關過地牢，但壓根掰不過來。
但這王八蛋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也可能是誰給他扇的風點的火，一直把「齊希聲」當情敵，動不動就會找渣。
他不好評價這麼做是對是錯，但換成他自己，是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這樣的蠢貨，想必死了，胡文虎也不會心疼……
可問題是連馬春風都不知道他換了一個身份在國內攪風攪雨，那他這些強悍到極點，比軍統專門培養的殺手都厲害的手下，是從哪裡弄來的？
「這麼厲害？」呂開山猛的一驚，「我想到他肯定是高級間諜頭目，但沒想到來頭這麼大？」
老三胡好，老四胡山，老五胡蛟，養女胡仙。
方不為沉吟著，然後一呲牙：「先把你弄回重慶再說……」
「怕什麼？」方不為冷笑道，「不管他說什麼，你們都當放屁，想幹什麼，先攔下來再說……有什麼問題，都往我身上推……」
「做生意，呵呵呵！」呂開山面無表情的冷笑了三聲。
客人提著行李，陸續出了艙門。
「呵呵呵……」呂開山面無表情的冷哼了幾聲。
「這麼大個坎，不也照樣被我闖過來了？」方不為冷笑道。
「大公子，辛苦了！」方不為衝著于安成抱了抱拳。
不過他大致也能猜到方和*圖*書不為在顧慮什麼。
所以於二君才對於秋水這麼寵愛，就是因為她比他爹爭氣多了。
「你虎叔家老四！」方不為冷笑道。
呂開山掙扎了兩下，發現掙不脫，又冷哼了一聲。
與胡文虎相比，於家的人丁比較單薄，於二君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就是這位於大公子。
方不為雖然站的遠，但眼力比較好，遠遠的看到了提著箱子的一群人，眾星捧月一般的簇擁著于秋水下了船。
他知道的越少，對他來說就最安全……
他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他怎麼也來了？」看到緊跟著于秋水的那個青年，方不為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
……
呂開山看著隨風輕輕擺動的窗帘，冷哼了一聲：「跑單幫，做生意，糊弄鬼呢吧？」
為了當卧底，為了能取得汪系的信任，呂開山這是把家人也拖下了水，當成了籌碼？
「所以今天晚上的酒宴，要多留個心眼，哪怕全程板著臉，也比你突然對我大獻殷勤的要強！」
這就是為什麼中村那麼自信，認為齊希聲能夠鳩佔鵲巢，把持南洋的原因所在。
也就是知道打不過方不為，要不然他早撲上去了。
雖然也能算是自己人，但總歸不是一條線上的，而從方不為在上海的表現來說，他手下肯定是有一個極其厲害的小組在配合他的行動，肯定有極為完善的情報網路……
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在遠隔數千里之外，見到知己親朋，就跟見了爹一樣。
這是於家大公子于安成，也是于秋水的老爹。
方不為肅然起敬，把呂開山按到了椅子上：「好吧，沒想到你會這麼做，是我說錯話了！」
況且中村的身份這麼特殊，說不定方不為已經打入了日方內部，自己無法到的情報，他說不定都能看到。
二虎早夭，老三胡三虎，今年才十歲，和大虎差了整整三十歲。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呂開山竟然做了卧底？
「還有hetubook•coｍ•ｃｏｍ，小心中村這個人！」，方不為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中村的真實身份告訴呂開山，「他和板垣征郎、土肥圓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還有一個女兒，嫁到了大馬陳氏，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
幸好沒出事。
這確實是個老公子，喜歡玩，但不像胡山那麼沒品味，人家玩的是上流社會，玩的是閑情雅緻。
差一點就做了自己的刀下之鬼。
雖然下著雨，十六鋪碼頭依然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方不為不緊不慢的走在建築物的陰影里，一口接一口的嘆著氣。
總不能真的把家業傳給女兒女婿吧？
一艘大型客輪停靠在碼頭，幾個洋鬼子警衛打開艙門，跳上台階，開始維持秩序。
這麼一算，好像真的用不上自己。
方不為反正是挺佩服他的：性情恬淡的像個詩人！
確實可以這麼算，但在生死面前，誰的命又比誰的低賤？
騙鬼呢吧？
呂開山也就是故意這麼問一句，方不為應該不是投共了。
明明差著一輩，偏偏對於秋水心心念念，窮追不捨。
「顧好你自己吧，沒這個必要！」呂開山嘆了一口氣，「怎麼算，你的價值都比我大多了……」
方不為一腦袋的問號：兩位老爺子怎麼想的，怎麼把這個攪屎棍也派來了？
于安成的說法是：反正我就是這樣的性格，你要給，我就要，你要不給，我也沒意見，反正不管傳給妹妹或是女兒，總不可能看她哥或是她爹餓死吧？
「嘶！」方不為倒吸了一口冷氣，像是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他小翼翼的護著于秋水，像是怕被人擠到一樣。
養子而已。
如果有一天，有人拿家人的性命相要挾，呂開山應該如何抉擇？
方不為沒說話，他估計，胡山是追著于秋水來的。
「走了，保重！」方不為輕輕的擺了擺手，一口吹滅了煤油燈，攀著舊窗戶跳了下去。
他只希望，不管是他，還是呂開山和-圖-書，都能堅持到最後，全須全尾的活下來，見證勝利。
也只能這樣了。
這幾年來，他大部分的時候，都在江南打混，即便去美國，到南洋，也沒有留在國內的時間長。
呂開山一驚：「你真不用我？」
「我知道了！」呂開山吐了一口氣。
方不為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前兩天的那場酒宴：三個卧底，一個間諜？
呂開山也裝的很自然，即謙恭又不失骨氣，和方不為交流時也很自然。
呂開山懷疑，方不為絕對有一個配合無間，而且極其厲害的團隊。
而近期我也不可能接觸到汪精衛這一級，馬春風也不可能給我安排什麼高級別的任務，所以不會有暴露的風險……」
立馬有幾個夥計跑上去，開心的問著好，又從於安成的隨從手裡接過了行李。
胡山不但是被收養的，還是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極沒眼色，動不動就闖禍，要不是元配護著，早就被胡文虎開革出家族了。
雖然能增加在敵營中的可信度，但無形當中，也給自己留下了致命的軟肋……
其次也是想招個龍門佳婿，最好能改姓「于」……
這可能才是方不為最大的依仗和秘密。
沒有前期的跟蹤，偵察，信息收集，中期的物資武器，行動時的踩點，行動后的接應，方不為拿鎚子去行刺，每一次的行動都能成功不說，還次次都能安然逃脫。
「我用你個鎚子？」方不為冷笑道，「萬一你哪天暴露，叛變了怎麼辦？乖，去了重慶，保准給你安排個有油水的大官……」
方不為哪裡會對這樣的人物感興趣，只是禮貌性的客氣了兩句。
「放屁！」
「我明白！」呂開山點了點頭。
呂開山吐了一口氣，拉開了燈繩，一點一點的消除著方不為留下的痕迹。
……
看到于安成和于秋水的時候，胡守成指了指：「他們來了！」
這肯定也是方不為的秘密之一，呂開山沒敢多問。
「胡山？」胡守成眉頭一皺，和_圖_書瞅了瞅方不為，「這不是搗亂么？」
價植？
算了，用不上就用不上吧！
這是個典型的二世祖，吃喝嫖賭無所不會，無所不精，除了正業不務，什麼都務……
胡家青黃不接是一方面，家族中埋有隱患是另一方面，而於家這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於二君到底怎麼想的，所以盯住于秋水，這件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只要產生聯絡，就會有跡可遁，不管你用的是什麼方法……所以，還是要盡量小心謹慎……」方不為又勸道。
其實他還是有些得意的：能得到方不為這樣的人物尊重，可真心不容易啊。
其實那只是為了突出效果，上海灘稍微有些名氣的幫派份子，從來都是長袍綢褂。
「不要把你猜到的這些，包括和我有關的任何信息說出去，連馬春風那裡也不能說！」方不為很鄭重的交待道。
冷靜的差不多了，呂開山又說道：「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和馬春風是單線聯繫，就連他安排給我的聯絡員，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放心，我懂！」呂開山拍了拍胸口，又問道，「能不能問一句，你接下來要幹什麼？」
正是雙十好年華，于秋水出落的越發楚楚動人。
該知道的他已經知道了，該交待的也已交待過了，也該走了。
為了能卧底成功，向家人隱瞞身份也就罷了，還拖家帶口，勸著親朋好友也跟他做了漢奸？
他就是有些發愁，怎麼能給呂開山安排個好職位，還能不動聲色，不讓人懷疑到自己？
所以，方不為是不可能和呂開山合作的。
方不為一身黑西裝，外加一件黑色風衣，黑墨鏡，黑禮帽，像是電視劇中上海灘的許文強。
剩下的三子一女，都是胡大虎和胡三虎間隔的這三十年裡，胡文虎陸續收養的。
呂開山的身份和作為，也給他帶來了相當大的震憾。
但不喜歡也沒辦法，得忍著。
左邊是一個四十齣頭的男子，梳著大背頭，嘴裏還叨站個煙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