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欲飲琵琶馬上催
第122章 狐

「去吧,姑墨王,去告訴溫宿、疏勒、莎車,大漢會讓西域結束相互攻伐,帶來和平,恃強凌弱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喊著這句話,姑墨王被迎入城中,接下來便是立刻將烏孫要的糧食統統補上,並讓使者向任弘承諾,立刻就會派人去通知鄰邦,一同入朝大漢。
任弘笑道:「我這狐狸之所以能在西域縱橫睥睨,哄得姑墨王團團轉,依仗的才不是烏孫這一戳就破的帛老虎。而是因為,在你我背後,是一條來自東方的土德黃龍,是強大的天漢!」
任弘十分友善,給姑墨王鬆了綁,賜座,還和藹地問了他這個問題。
「不錯不錯,我這隻小狐狸,已開始為這天朝之夢做貢獻了。」
韓敢當恍然大悟,嘴裏嘀咕著狐狸、老虎、黃龍的關係:
任弘聽后笑吟吟的,頷首道:「這兩樣只是小錯,姑墨之所以遭到進攻,是因為另一個大錯。」
但姑墨王想了半天想不出來,任弘便板起臉,將節杖重重敲在地面上,呵斥道:
「我……」
「我還想回去看看,姑墨等邦齊赴未央宮朝賀天子,宣告大漢完全收復西域北道的盛況!」
「狐假龍威,任君這說法真是有趣,等再見到袍澤們,我要與他們說道說道。」
姑墨王比任弘預想的強了點,沒有被貴族們射死在城下,而是假言他與烏孫、漢使達成了和約,若是自己死去,和約將會作廢!
漢朝以和_圖_書土德應黃龍見,而改了正朔,這麼比喻還真沒毛病。
任弘耐心地指點姑墨王道:「這幾日發生的事你也看到了,烏孫發兵數千,替大漢懲罰那些沒有向漢入貢,失了臣屬之道的城郭諸國。前日是溫宿,今日是姑墨,過幾天是龜茲,再往後,會輪到誰倒霉呢?」
姑墨王恍然大悟,當年漢軍攻大宛時路過過姑墨,所以姑墨也曾入貢漢朝,可沒多少年,漢軍就撤離了輪台,西域也鮮少見到漢使,北道為匈奴控制,請朝之事也就荒廢了。
任弘讓姑墨王起來,氈帳的門已經敞開。
溫宿是小邦,對烏孫人的予取予求不敢有任何質疑。而姑墨體量不大不小,幾個城加起來兩萬餘人,勝兵數千,所以不似鄰國那般膽小。
韓敢當倒是嘖嘖稱奇:「任君,我記得,賴丹就是勸了于闐、扦彌、精絕、且末四邦入朝,才陞官做了校尉的。」
「沒錯,多虧了任謁者,姑墨定會表述漢使的大功!」姑墨王擦著汗,還以為自己過關了,不曾想,任弘卻板起臉。
姑墨王見似有一線生機,立刻放下了倔強,朝漢使下拜,將自己的罪過一一道來。
「大漢已經重返西域一年多,在渠犁重新屯田也有半年,而姑墨國身為大漢曾經的臣屬,竟然遲遲不與匈奴斷交,派使節去長安入貢,求天子賜印綬,簡直是不忠不孝。你說,是不是大錯特錯www.hetubook.com.com!」
姑墨王瞅了一眼史伯刀,又道:「我還被巫師所騙,以為粟特人是導致今年姑墨乾旱的原因,想要驅逐他們,不曾想,粟特竟是漢使的人。」
他立刻朝任弘連連行禮:「我立刻派使者去大漢,請天子饒恕,可還來得及?」
「漢使只認我這個姑墨王!我若死,便會立刻攻城!」
「沙漠之狐!」
在西域,國王經常被推出來背鍋。昔日大宛殺漢使惹來討伐,漢軍第二次攻宛已破外城,大宛人畏懼,於是殺死了宛王而出善馬,祈求和平,大宛得以保全,但宛王的腦袋卻掛到了長安北闕。
左邊則是曾是自己階下囚的粟特商隊薩寶,史伯刀,此人正作為翻譯,將漢使的詢問轉譯成姑墨話,指著鼻子尖質問姑墨王。
其右邊站著個身材高大雄壯的漢人護衛,手時刻放在環首刀上,一雙牛鈴大的眼睛瞪著自己。
「姑墨王,你可知罪?」
「還有呢?」
任弘笑道:「我說什麼來著?你若能早點醒悟,派人入朝,佩上大漢印綬,城內的貴人又豈敢輕易反叛?」
他穿著一身謁者衣冠,手持八尺節杖,手指捻著染成紅色的氂牛尾輕輕把玩,笑容陰婺。
可烏孫人卻蠻不講理,忽然終止了談判,四千騎將姑墨城一圍,眼看就要進攻。
任弘摸著節杖笑道:「天漢的大門,永遠為迷途知返的西域遊子敞開,來得及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姑墨使者到了長安,要怎麼說?」
也不知老韓是從哪聽來的戰國故事,任弘卻越來越嫌棄這廝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任弘糾正他:「賴丹雖然壞了大事,陷吾等於險地,但只要他還活著,還在為大漢守土不退,吾等就要叫他一聲『校尉』。」
「唯唯。」
「這就夠了?」
任弘沒料到,他與韓敢當的這番對話,連同狐狸、黃龍的比喻,很快就會傳遍西域漢軍耳中。
……
和如今在姑墨發生的事,如出一轍,不過是正常操作。
「若真有人動你,那你死就死罷,我只需要和新登位的姑墨王,將方才那些話再重新說一遍即可,不麻煩。」
疏勒與莎車,位於後世新疆的喀什、葉城一帶,都是西域西部的大國,更是去往蔥嶺以西的必經之路。
「所以,姑墨得將這件事,告訴鄰居友邦們。姑墨王,你不會連姑墨與哪些邦國毗鄰都不知吧?」
姑墨王走一步一回頭,有些害怕:「漢使,城內貴人綁了我扔出來,若是他們不讓我進城,或直接殺了我呢?」
城內的姑墨貴人竟怕了,於是在姑墨王召集他們商量對策時,齊齊擁上,將姑墨王綁了,和烏孫人索要的糧食一起從城牆上扔了下來。
「姑墨已同匈奴斷交,攜帶細氈等貢品來朝,願永為大漢屬邦?」
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姑墨王被帶入營地后,才發現自己和*圖*書見的不是烏孫王子、右大將,而是眼前這位漢使。
「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
「我……我知罪!」
「姑墨王,天使任君問你,可知罪!」
姑墨王膽氣微壯,朝任弘道別後匆匆離去,他不知道,任弘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次日,姑墨城外烏孫人紮營的地方,狼狽不堪的姑墨王被推入氈帳,跪在地上。聽到聲音后抬起頭,就看到了面前笑眯眯的年輕漢使。
「是漢使任謁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才讓你幡然醒悟,重新歸漢的。」
姑墨王沒有忘記自己被背叛的事,姑墨貴族也戰戰兢兢,君臣的鬥智斗勇,城內的血雨腥風,才剛剛拉開序幕。
姑墨王又卡殼了,還是做翻譯的史伯刀實在看不下去,提醒他道:
烏孫人啟程的號角已經響徹綠洲,任弘催促韓敢當收拾甲兵:「距離龜茲國還有三四百里,若再不快些拿下龜茲城,解除輪台渠犁之困,吾等回到長安怕是要入冬了。」
姑墨王覺得自己前不久接待烏孫使團也算周到,便派人與烏孫王子元貴靡談條件,希望能將提供的糧食降一些。
「眼下任君不費吹灰之力,勸服了姑墨、疏勒等入朝,可比南道的幾個小邦大多了,功勞也比賴丹大吧?」
那幾國也在烏孫騎兵打擊範圍之內,被姑墨一嚇唬,再看看龜茲很快就要迎來的下場,應該會立刻重歸漢朝爸爸的懷抱。
他是為了自己么?是https://m.hetubook.com.com為了城內的貴人和邑民們,不用出太多血,能寬裕地渡過這個夏天啊。
他揮手催促姑墨王動身:「你只需說,漢使和烏孫只認你是姑墨王,與你達成了和約,我看誰還敢再動你!」
從而來給自己帶來此生的第一個綽號。
「你非要說,也是狐假龍威才對!」
倒霉的姑墨王想起這兩天內發生的事,頗覺荒誕。
任弘上了馬,哼唱起那首《西極天馬歌》來。
「韓飛龍,你真是個粗鄙之人,這計策與狐假虎威有何干係?」
韓敢當隨意地答應,而望著雖然秩序雜亂但光是人數就能嚇得西域城郭腿軟的烏孫騎兵,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任君的這計策,叫狐假虎威!」
姑墨王大驚,求救地看向史伯刀,他卻搖搖頭,這下連機敏的粟特人,都不知道任弘還有何不滿了。
「我誤信大臣,違抗了烏孫的要求,沒有提供足夠的糧食。」
姑墨王當然知曉:「除了溫宿、尉頭外,還有疏勒和莎車!」
任弘笑道:「然也,姑墨應該派人去勸疏勒、莎車、溫宿,勸他們派使者一同入朝。若不願,隨時可能被烏孫襲擊,而只要乖乖入朝,向天子稱臣接受綬印,那大家都是大漢的狗……不,是大漢的朝貢國、外諸侯,四海一家,便不必再相互攻伐。」
但任弘對這種蠻觸之爭不感興趣,烏孫得到了所需的糧食,又不想花幾天攻城浪費時間,等馬匹吃飽了綠洲河邊的水草,便準備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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