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清遠衛
第七十六章 炸膛

倆人一大一小跑出去幫忙,陳沐這才坐到床邊看到關尊班的模樣,肚子上敷著草藥模糊一片,粗略一眼就能看出傷口不小,從腹部到大腿衣服血跡斑斑,看得他眼皮直跳。
關尊班嘴唇發白,滿頭虛汗,痛苦之餘的臉上卻帶著犯了錯的委屈,話沒說完就被陳沐止住。
太多話陳沐無從說起,末了才拍著腦袋想到關家父子的工錢他自己都還沒給齊,七口子人指望著吃飯,哪兒敢拿錢瞧傷病,趕忙說道:「錢你別擔心,剩下幾兩銀子晚點讓人給你送來,老二給我做銃被炸傷了,診金我來付,歇到痊癒再做工。」
讀書、開蒙,這個事在五個小旗心裏幾乎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出了這檔子事,別說關元固這樣的匠人對膛線必然會生出抵觸之心,就連陳沐心裏都不舒服,「關匠試過了,有膛線的兩桿銃,會准一些么?」
「看過了,衛醫沒法子,取了些內服外敷的草藥。」對手藝傲氣衝天的老匠人此時無力地像沒了收成的老農,不開口和*圖*書就滿是唉聲嘆氣,「廣城醫生診金太貴,總旗……不敢傷啊!」
隨後自己也跟著出去,拉著關元固到一旁道:「付元騎快馬,廣城醫生最多三天就能過來,讓衛醫看過了?」
陳沐自是滿口應下,哪兒知道第二天一早,千戶所便……準確的說,是他總旗下轄,出事了。
「總,總旗,小人……」
「老兒做的新銃按總旗說的銃尾加厚,慢慢鑽,七八日鑽出一桿,現在鑽了兩桿試銃都打了三發,什麼事都沒有。」關元固說到這事時滿臉的埋怨,可陳沐還是看見老匠人埋怨內的心疼,「人炸個好歹,他再快有什麼用啊!」
陳沐的腳步頓住,看老匠人惶恐又急切的神情,割裂感再度潮水般湧上心頭。臉上的急意褪去幾分,看著老匠人有些佝僂的背,擰起眉毛沉聲道:「你把陳某當什麼人了!」
飲酒至夜,三人分別,白元潔叮囑陳沐這段日子照看好清城千戶所,他要跟張永壽一道去廣城忙碌。
三天,三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足夠要命。
「會!確有準度,老兒鑽了兩桿,兩桿都照總旗說的刻出兩條線,原本能打准三十步的銃,能打到四十步還不偏,應當是更准也更遠出八九步遠,不過……」
不小心命都要丟掉。
「罵他不聽啊!咱做匠人的,祖宗的手藝明明白白,可他心懶,心懶能做出什麼好東西!」
兩鬢斑白的老匠人關元固立在門內,見陳沐來了趕忙行禮,兩眼通紅嘴上卻不忘謝天謝地,朝床榻上望了一眼這才說道:「小兒萬幸只是被鐵片傷了肚子,沒傷到手,勞煩總旗挂念。」
「唉,老二腦子活、想省懶事,嫌打出新銃鑽膛再往銃管里鑽線太慢,他是做木工的,做出個鑽床,從衛里收上桿別人用好久的舊銃,半天把線鑽出來。」
陳沐一直記掛著這事,就是剛回來還沒歇歇,旗下的匠人就出了事。
火急火燎帶人跑到溪邊的匠人鋪子,屋裡婦人抱的孩子被嚇得哭得像條狼,推門進去陳沐就被濃重的www.hetubook.com.com藥味嗆了一下,兜頭便道:「付元去廣城請程老頭了,尊班怎麼樣?」
陳沐漫不經心地擺手,沒走多遠,便見官匠對地上擺著的丈長的木鐵大工具推拉著說道:「總旗,這是小兒做的鑽床,倒也精巧,反害了他,老兒稍後就燒了這沒用的東西!」
回還清城次日,白元潔在清遠城最出名的鵝樓擺酒,請了陳沐、張永壽及幾個僥倖活著從戰場上下來的百戶,席間雖陳沐官職最低,但諸多百戶都對他多有尊敬,吃得陳軍爺很是暢快。
「不敢傷?」
尤其是陳沐出錢給他們請蒙師。
「總旗!」
「尊耳留屋裡陪著你弟,其他人把門窗開口通風,都出去,別在屋裡擠著。」陳沐不是醫生,不知道這種肚子上的外傷究竟要如何施救,只能盡些人事,把屋裡的人都趕走。
關元固邊走邊說,欲言又止,在陳沐允許后才接著說道:「鉛丸不好塞進銃管,老兒裝鉛丸慢了三倍不止。打出幾銃,彈丸就有屑掛在銃里線上,很難清理。」
和圖書話梗在喉嚨,起身卻是對婦人斥道:「嚇壞了孩子,抱出去!」
關元固的次子關尊班依照著陳沐作戰時派人送回的書信依樣畫葫蘆,趕在陳沐回還問詢之前用一桿以前的老銃拉出膛線,試銃時銃管炸了。
難道說是這個時代的銃,根本不足以支持起膛線給銃管帶來的變化,所以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關元固千恩萬謝,陳沐卻受之有愧,連忙止住道:「別的都別說,把老二命保住要緊——銃怎麼炸了?」
傷了肚子?
「小八,外頭燒水,洗凈了麻布煮兩遍,正晏去幫忙!」
「老兒做不了主,還是總旗試過後再定奪吧。」
諸小旗有多感激暫且不論,帶起余丁收拾農田都更起勁。
這是歇一個月半個月的事?
陳沐聽明白了,問題沒出在膛線上,也不是老關匠說的鑽膛快的問題,而是因為老二從衛里收來的舊銃。舊鳥銃就算不鑽膛線也只是將就著用,更別說鑽膛線對銃管內部結構形成破壞了。
「怎麼樣,傷到哪兒了?」
「鑽出膛線的銃比以前的銃能強和圖書出多少,要是沒多大用,就不鑽了。」陳沐擺手邁步,道:「老二是用什麼東西鑽的,半日就頂七八日的工時?帶我去看。」
「等等!別燒!」陳沐看著木床幾近兩眼放光,探手指著木床叫出聲來,轉頭問道:「這,這東西老二怎麼做的?他,他是個人才啊!」
每個人在某段時期都必然會經歷心態與地位的變換,而陳軍爺手下這五名小旗,哪個接受程度都比他這個外來戶快。
陳沐咬著牙暗罵一句,可他卻不知該罵誰,是罵鳥銃斷片好死不死划傷了肚子?還是該罵關元固兒子性命堪憂卻謝天謝地只因為沒傷到手?
這話憋在陳沐心頭好久,他最想問的就是這個,好端端的銃管,拉出膛線來,就炸了?
就是個牲畜最柔軟的都是肚子,別說人了,陳沐看來這可比傷了手嚴重得多,本想推開擋路的關元固進去探望關尊班,卻聽老匠人拉著陳沐道:「總旗放心,小兒不會耽擱做銃的,至多歇一月,不,半月就行!」
「好好養傷,你死不了,少說話,別的事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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