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這才抬眼對徐爵笑道：「兄長別慌，你想出洋那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可這節骨眼上你出洋，張閣老要沒什麼大礙，你還打算回來么？」
徐爵走到哪都有一副螃蟹橫行的架勢，即使在北洋軍府衙門，坐在椅子上也沒個正型，腆著個大圓肚兒伸出懶腰打著哈欠道：「印璽在乾爹那，陛下沒法兒下旨，只能寫個手諭叫我送來。」
人張居正可是老老實實做了十年首輔的，這事他記得還挺清。
「雖說你沒得罪誰，但你做實事朝中誰都知道，考成法是實行了，但清丈天下田畝才做四省、戶部銀行才剛開始，還有那宗室外封懸而未決，閣老現在要離開，將來這些事你覺得還能辦下去？」
張居正父親若過世，他就得回鄉守孝，三年以後可沒人把首輔的位子給神中年留著，看徐爵這架勢，馮保也慌了——如今的得勢者誰都沒少得罪人，一旦朝廷重新洗牌，張居正真回鄉守孝等三年過後能不能做官還是另ｍ.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oｍ一碼事，別說首輔了。
「行，有你這話就夠了，能辦，絕對能辦！就是要卡好時間，不能先告訴你，等我傳信。」
「張閣老父親病倒了，老爺子今年七十有四，乾爹差我去探望……這可不是個好時候。」陳沐從來沒見過徐爵這麼發愁過，一張圓臉五官都擠到一處，兩眼發直道：「要是天年有限，朝廷且要亂！」
陳沐笑笑，他倒是想。
而馮保、徐爵，就是緊隨其後倒霉的。
「別管了，我有辦法，兄長過來不光是給我送手諭吧？」
靖海伯回北洋軍府第四天，上午陳矩的船隊從北亞墨利加返航靠港，下午徐爵緊跟著就從北京跑到天津，跟著太監來給他傳送皇帝手令。
徐胖子看樣子是把想辦的事辦完了，抬屁股就告辭，邁步走出幾步又回來把桌案上剝好的蜜桔塞入口中，這才轉頭對陳沐道：「對，陛下在宮裡嚷嚷好幾天了要看船，這事你要怎麼弄hetubook.com.com呢？」
這種事不關己的淡定令徐爵剩下的話憋在口中，手掌在身前轉了兩圈才接上話道：「那，那你就不打算做點什麼？」
「你說你這不是自討苦吃？手令上寫的啥？」
徐爵一擺手，眼兒眯得都快沒了，道：「萬一有事，你也不願閣老被人頂了吧，你這北洋根基未穩，若變了天，裁撤也在旦……」
「假的？真的也辦不了！」
徐爵愣了愣，擺手道：「我就那麼一說，哪能真在這時候走，不過你就一點不慌？」
徐爵手裡橘子才剝一半，緩緩放回桌案，搓搓手道：「銃炮船艦，都不止你能辦，咱武庫司宣府造、南洋造的物什都有，車馬漕運都督府也好辦，你的海船又跑不進運河……現在先不和你說，算哥哥求你，你要記得，可是答應了。」
說到這個陳沐就頭疼，他翻著白眼揉了揉臉，抬手按著太陽穴道：「先找手藝好的工匠做幾艘幾尺長的船，一模一樣，做些東西送到宮裡先和-圖-書讓皇帝看看，把皇帝拖住。」
「老爺子的命數、閣老守不守孝、朝臣什麼反應，這仨事，徐兄覺得陳某能辦哪個？我去辦！」
陳沐無可奈何地將手諭揣進袖裡，抬手搖頭道：「怎麼沒下旨？」
最關鍵的是，也就沒人說自己不是了。
陳沐手掌抬起，「說這沒用，我當然不想閣老被頂，但你得讓我心裏有底吧，能辦不能辦要讓我知道啊。」
嘿，這胖子還不說事！
五百年，別說五百年不改朝換代，就算如今的大明，想再撐二百年，教出個武宗遠遠不夠。
陳沐沒答話，低垂眼眸掐著手指頭算了算，眼下六部部堂與內閣次輔們，跟自己關係都不算壞，緊跟著才回過頭來感慨自己入戲太深。
「說吧借銃借炮還是借船？」
見徐爵不說話，陳沐微微抬手指指桌案上運河送來的南直隸水果道：「吃桔。」
陳沐理所應當地點頭道：「所以閣老不能走。」
說話間陳沐也剝了個蜜桔，他心無旁騖剝得要https://m.ｈeｔubｏｏｋ•com•cｏm比徐胖子快得多，兩瓣蜜桔放入口中，見徐爵被他直截了當的回復說的怔住，抬眼道：「總不至於要錢吧，太后剛罰了我仨月俸祿，我東洋軍府還沒開張，這會兒我也窮。」
「可別，你不說事我怎麼知道能不能辦？」
徐胖子眨眨眼，拿只蜜桔在手上緩緩剝皮，半晌上嘴唇合下嘴唇嘬出一聲，道：「過些時日，恐怕還真有事止你一人能辦。」
陳沐用力吹了口氣，桌案上兩隻手互相打架，過了片刻才說道：「皇帝讓我把四艘大船順著運河弄到通州去，船長跟衛河最窄處差不多寬，開進去根本動不了。」
陳沐表情又懵又怔地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徐爵這些話之間的關係，是因為守孝。
「東洋艦隊戰船出洋數萬里，會耗時數年為朝廷取得銀礦及大明在歐羅巴的影響，那是大事，到時候北洋軍出征前一定要有誓師，全軍向皇帝效忠，陛下、太后、閣老、督公自然都會到場，也就沒人能責怪皇帝貪玩了。」
「乾和_圖_書爹說了，別管上邊寫的啥，你別照辦就是，手諭沒用，假的，都是假的。」
「這個好，陛下總念叨，說皇帝要親自牢牢掌握軍權，說你說的，你出海前弄個誓師大會，就是不讓他看見船，他也能記掛你好幾年——不過你小心啊，你要是把當今皇帝教成武宗那樣，後人要罵你五百年的。」
「你有辦法就行，現在哥哥也顧不上這點小事，反正你哄著皇帝開心就行。」徐爵煩躁地接連搖頭，表情慎重道：「就這事哪兒能輪到我跑一趟，去江陵。」
徐爵飄忽的目光突然瞟到陳沐身上，道：「實在不行，你給朝廷上個手本，出洋把哥哥我帶上，給你調派一千錦衣，咱上大東洋瀟洒去！」
教出朱元璋那樣的是不指望了，至少也得教出個成祖皇帝才行。
七十多歲出個大病，誰能把人留住？
「你走以後，宮裡雞飛狗跳，皇帝嚷嚷著要看船，被太后一頓大罵，跪了半宿，太后急得都說要罷了皇帝叫潞王繼位了，再三叮囑乾爹最近不讓皇帝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