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新世界
第六十五章 皈依

第一縷陽光照在街上,武裝廣場商店街一副燒焦的房門被原住民幫工卸了下來,砸在窗台上半截燒焦的樹枝也被清理乾淨,任小左攥著毛刷蘸著青色染料粉刷著店鋪外牆。
正好似如今任小左對船旗的態度,要插在店門口不是一面皇明旗或明軍常用的鑲龍旗、青龍旗、朱雀旗,只是普普通通的黃底日月旗,可他卻視若珍寶,彷彿那是面皇明旗一般。
沒有部落,真正的西班牙人也從未接納他們,就沒有對自己合適的自我認知。
喝茶是件隨意的事,除了要往杯里放點東西、再倒點熱水等會兒喝之外,百無禁忌雅俗共賞。
秩序,必然存在。
說來奇怪,其實不論像任小左這樣的混血兒還是純血的原住民,這些生在城市裡的百姓最需要的就是認同。
現在整條街都是那種泥巴糊平的牆壁,唯獨到了這用青色的粉刷上一遍,看著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問他為啥一定要刷青牆卻不刷白牆,他說他姐夫說過大明和-圖-書都是青色的牆壁。
不同於生在城外的原住民,在那不論是純血還是混血,部落都能帶給他們認同與歸屬感,但生在利馬城裡的人不一樣,他們沒有部落。
一句話便喜上眉梢。
任小左因為跟外甥姓這個決定從進入大明區避難的眾多難民中脫穎而出,受命在城中經營黑市,他便如願以償得重新開起了自己的店鋪,還找回了幾個過去的工人。
但傳到那邊,形式與儀式皆被拔高。
「刷差不多就行了,這土牆你刷的再好也就是個土牆,先把旗子掛上去開張。」
牌匾可沒寫著黑市倆字,這家店可能是全秘魯開起來的第一家大明店鋪,它叫任氏典當行。
指派他來保護黑市的千戶就因為他也姓任,說他跟任平還是本家兄弟,就被派到這來保護東洋軍府的產業了。
即使被打破,新秩序也會從舊秩序的屍體上站立起來。
隨著小旗官連說帶比劃的命令,店鋪外兩名閑著的工人踩著凳子掛在和-圖-書門上。
要說好看的也有,奇觀一樣的大教堂、富麗堂皇的貴族府邸也有不少,以石質建築居多,外牆會刷成白色,上面還鋪著橘紅色的瓦,但那終究是罕見的少數。
但還是要寫,用任小左的話說,就當是教別人識字了。
對利馬城來說,明軍就是新秩序,且是這座城的中心,這並非地理位置上的中心,而是離明軍駐地越遠的地方就越靠近蠻荒。
他記得剛東征的時候路過日本,駐紮在那的旗軍說起喝茶這個事。
這面牆,任小左一刷就是一上午,整個是在以朝聖的心態在粉刷牆壁,而且一定要刷青粉,他越刷,任敞越覺得他們的黑市與這條街格格不入。
不過沒啥用,從牌匾到木牌寫的都是漢字,這座城裡大明區以外就壓根沒幾個人認識漢字。
任敞說著撓了撓頭:「可這一上午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你得想點辦法,別讓我們在你這白站崗。」
「也有白牆,南方白牆還居多,刷石灰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防潮,你姐夫是徽州人,徽州人做買賣但大多節儉,刷了石灰牆壁不易受潮將來就能晚些修繕院牆……可那是青磚牆,你這是土牆。」
任小左如今的舉動也是一樣,越是沒腔調的人才越強調腔調,真正融進骨血里的東西是隨意的,但如果這樣的東西是外來、是本身沒有的東西,人在潛意識裡就會提醒自己,才會刻意求工。
利馬城眼下都是西班牙式土木石混合建築,街面上最常見的就是灰撲撲的二層樓,就是用石頭壘個根基與木柱支撐、外頭膩平了是泥巴的原色,尋常人家也就住這樣的房子,除了四角屋子裡一般沒有支撐柱,所以室內空間都不大。
在旗官任敞的催促中,任小左回過頭來很是堅定地搖頭:「那可不行,大明的旗怎麼能掛在這樣的牆上,必須刷好再掛旗。」
名叫任敞的小旗抱著手臂在寬闊的街道正中站著,他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不必做,只要頭上盯著北洋早hetubook.com.com期鐵笠盔,穿著旗軍胸甲和紅色甲裙,再配上一桿靠在身上的鳥銃站在這,就能在混亂的城鎮中心起到凈街虎的作用。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這得看你能收多少東西吧,大明有功必賞,你要能立功,蓋個大院子應當不是難事。」
這家店鋪就是過去任小左的裁縫鋪,位置優越,最近的明軍哨卡在街道北邊三百多步,既不太近也不太遠,有突髮狀況給個信號就能看見,即便遇襲,來的人少了打不過據守屋舍的旗軍,來的人多了那邊一個總旗部也能儘快趕來支援。
「收東西多就是立功?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這在小旗任敞眼中,說不上是可笑還是可憐。
他們兩個小旗負責保護店鋪,他的旗軍在店鋪樓上樓下當值,另一個小旗分散在街對面兩間屋子,讓整條街周遭三十步都在射程之內,以防備突髮狀況。
任小左說著把刷子往下一丟,濺了一褲腿子青粉湯,左右環顧,最後道:「我,我去找幾個人幫我收!」
https://m.hetubook.com.com於西班牙人蓋的屋子遠比大明來得小氣,興許是西班牙多狹窄陰暗逼仄的小街,第一批殖民者又都是窮苦出身,即使到了地廣人稀的新大陸,他們所興建的城市除了武裝廣場那些公用型建築,屬於平民的住房與商鋪依然顯得擁擠緊湊,僅容一人通過的單扇門旁邊就是窗戶,過去也被當作商店的櫃檯,那櫃檯下邊還立著一塊寫著經營範圍與價格的木牌。
任敞一時口快,眼看著聽他說完,任小左一聲不吭盯著土牆,面上失望之色越濃,連忙安慰道:「你刷個土牆有什麼意思嘛,又小又破,只要把將軍交給你的差事辦好,待時局穩了,把這幾個房子都弄倒,你去常勝找匠人給自己蓋個大院子,要什麼樣兒的沒有?」
「我,我能把這都推到,在這蓋個大院子?」
任敞眨眨眼,看著混亂中被毀壞的裁縫鋪,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後只好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那行吧,你接著刷,那邊倆人先把牌匾掛上去,牌匾,對,掛到門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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