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讓羊舌肱詫異的是，雲軫甪居然只是淡然一笑，然後在車上遙遙一禮：「見羊舌君身體康健，老夫甚是安心。君乃大才，身體為重。」

負手而立的雲軫甪，信心滿滿，他知道的，只要羊舌肱出面，一切，就會不可挽回，新蔡必陷！

「州來君為楚人，何故為吳人驅使至此？」

這些蔡人的氣色並不算好，雲軫甪多年帶兵，自然明白這些守軍，士氣相當低落。除了士氣，他們的身體狀況顯然也不好，城內應該是在進行配給制，至於能撐多久，或許三年五年，或許一月兩月。

「負箭國士」斗師的威名，他們蔡人聽得最多。大別山在楚國，還有「衡山」的叫法，蔡國也多有稱呼大別山為「衡山」，而柏舉斗氏的主要力量，就是在大別山兩側。

但是不談，那真是沒得談！

羊舌肱臉色嚴肅，他原本頭髮還有黑色，現在，卻是白的厲害。

話音剛落，卻聽新蔡城頭，有個老卒突然「啊」的一聲，慘叫聲傳揚出來，就見那老卒捂著心口，一個踉蹌，竟是從城頭跌落下來。

「天意啊。」

現在的狀況，只是自救罷了，又或者說，是把損失儘可能地降低。

但是現在，後遺症就出來了。

羊舌肱看到氣色極好的雲軫甪，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楚人啊。

一個謀士目光鎮定，出列躬身，沖羊舌肱道，「君上巡視上蔡，必請救兵。如今蔡人弱，吳人強，唯有北地霸主，方能抗衡。只是……若要請來援兵，需要時日。」

之所以前往東南城牆，因為南城之外，一片泥濘，根本沒辦法行走。

畢竟，蔡國的「含姬量」高和-圖-書得多。

當初五路出擊，掠奪財富土地的時候，當然很爽。

「天意！」

至於說知道雲軫甪打算舉族投靠這個事情，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攻新蔡的第七天，主要的工作仍舊是攻心為上，隨著新蔡「衛城」的陷落，整個新蔡就成了典型的孤城。

以蔡美的才能，還能夠混到上蔡大夫這個位子，但更多的倒霉蛋，直接成了落魄士族，甚至在衛鄭、齊魯，多得是蔡國「游士」。

那處大夫、「負箭國士」，居然都被挫敗？！

更可怕的是，隨國居然跟李解結盟，而且必定是隨國上大夫曾善親自主持結盟事宜！

後來……後來吳人就來了。

大庭廣眾之下，這種嘲諷的殺傷力還是很強的，至少讓雲軫甪的傲然氣勢也要縮回去一點。

輸人不輸陣，手按城頭，羊舌肱看到雲軫甪之後，就直接開了嘲諷。

見羊舌肱一如既往的堅毅，諸謀士都是微微點頭，然後行了一禮，跟著羊舌肱前往東南城牆。

此刻，雲軫甪命兩個親隨帶著捲軸，神色淡然地看著新蔡城，這座城池，當年楚國不是沒有進攻過，卻沒有攻克。

「……」

孤城只能待援，但是，援兵會不會來，沒人知道。

蔡國本身，他們是真的無話可說，蔡侯這個沒種的東西，把守國重擔，居然全交託在一人手中。

說話的謀士又提醒了一下羊舌肱，緩兵之計只能靠他們自己，靠那些郡兵，基本沒戲。

「衡山國士」呢？死了？還是被楚國那個什麼太后弄死的？！

「何人可為使……」

之前新蔡貴族，還在嘲諷雲軫甪是「逃跑大夫」，當年在大別山橫和*圖*書行無忌的楚國名將，如今跟喪家犬一樣。

說罷，雲軫甪伸出左手，示意親隨上前，那親隨捧著捲軸，高高舉起，顯然，這就是郢都通傳各郡縣的通告。

總算，蔡人還是恐懼楚國大夫的身份！

薛侯這麼倒霉的傢伙，他死全家了嗎？

而雲軫甪，顯然也是嚇了一跳，差點蹲下來躲避暗算，但看到是蔡國的守城小卒，直接從城頭跌落摔死，頓時心中大喜。

他不是因為斗師、斗皇的失敗而震驚，而是在這樣一個場合，周圍如此之多的蔡人，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原本李解會用什麼方法，雲軫甪並不知道，但是現在，雲軫甪敢肯定，李解會用什麼辦法。

大政成敗授予一人，不管是欣賞還是倉皇，這種行為，就是不負責的。

「羊舌公！」

畢竟，水淹新蔡來得太快，新蔡平日里有沒有什麼準備，並不知曉。

因此斗師除了「負箭國士」之名外，還有「衡山國士」的頭銜。

以雲軫甪的資歷，要搞一份過來，並沒有什麼難度。

正要想著如此跟雲軫甪鬧掰，卻聽周圍蔡人已經在那裡惶恐不安地交談。

這番話，讓羊舌肱整個人都是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摁在城牆上的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抓出了三四道指痕。

城頭城下，兩人相隔的距離其實並不遠，互相都能看清楚對方鬢角上的白髮，還有額頭上的皺紋。

他看了看左右城頭相當數量的圍觀蔡人，正要下令讓青壯撤下，就聽雲軫甪高聲道：「羊舌君用兵，不知比之柏舉斗師，何如？」

謀士們眼中的蔡侯，完全是一個不合格的君主！

儘管此刻已經有人知道和_圖_書，雲軫甪被李解活捉，可具體後來又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有「義軍」內部才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

言罷，雲軫甪轉身伸出右手，「今日前來，便是兩件事。一是柏舉斗師為郢都太后所誅，君已知曉。另外一事，倒是跟吳國有關，不知羊舌君，可願知曉？」

雲軫甪笑眯眯地點頭，然後朗聲道：「越國無禮于吳國，吳王怒，盡起五湖英雄，南征滅越！」

雲軫甪語速很慢，但是聲音很大，他要確定城頭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前的謀士聽得傳訊，立刻抱拳上前一步，「君當斷則斷！」

還是兩回？！

羊舌肱並非是怕了雲軫甪，但是，羊舌肱的蔡國，怕了雲軫甪的楚國。

「老夫親往一會！」

「羊舌君從不插手楚國之事，自是君子之風。只是，如今吳國江陰子率軍前來，不知君能否視而不見？」

羊舌肱已經料定，今日雲軫甪前來，就是亂他軍心的。

羊舌肱猛地起身，整個人臉皮都在抽搐，他此刻感覺脊骨都在發冷，哪怕李解派蔡美過來，他都不會這樣，但是雲軫甪，這是不一樣的。

從水淹新蔡開始，整個新蔡城內，都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投降聲，連續鎮壓了幾個老牌貴族，都沒有把這樣的聲音壓下去。

「諸郡援兵，算算時日，此時本該抵臨新蔡，然則……」

原本到了城下，他還是有點害怕的，萬一蔡國有愣頭青，上來就是一箭，那他多冤枉？

像上蔡大夫蔡美，不過是前幾十年政治鬥爭失勢的一方。

一向冷靜而自製的羊舌肱，頭一次在家中焦躁不安不起來。

原本就脆弱的軍心，此刻徹底和圖書成了跌落在地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作為謀士，他們天然地都在動腦子，職業化地分析厲害，對於羊舌肱，他們是敬佩的，但是，這是針對羊舌肱，不是針對蔡國的大夫。

新蔡城頭，逐漸人頭攢動起來，除了甲士之外，還有大量的圍觀青壯。

現在，嘲諷雲軫甪的人，卻是半點話都說不出。

「雲軫甪！」

「投降派」們的想法很簡單，新蔡不是蔡侯一個人的新蔡，李解這個人名聲在外，只要談，就有的談。

「善。」

類似六國公子巴那樣的討飯公子，並不在少數，只是更加低調，更加不為人知。

只是現在，這個曾經赫赫有名的「衡山國士」，居然也被李解打爆？

誰不喜歡虐菜？蔡人也喜歡虐菜啊！

羊舌肱現在遇到的麻煩，還不僅僅是物資上的，人心不齊啊。

「四城皆陷，城外諸倉市已改吳人旗幟。」

「羊舌公，賤私以為，當立刻同吳人再啟和談。」

「楚國之事，我蔡國從不插手！」

甚至哪怕蔡侯信誓旦旦要去鄭國、衛國甚至晉國請來救兵，謀士們也是默認蔡侯成事不足。

沒有！

再拖下去，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羊舌肱一愣，正要開口，卻聽雲軫甪笑著繼續道：「如或不如，已無干係。彼時柏舉斗氏興兵過衡山，兩戰皆敗於江陰子之手。那處大夫權皇，為隨國上大夫所制，亦不得寸進黽關。前日，郢都傳訊，斗師擅開邊事，已為郢都太后所誅。」

「郢都騎傳，不知羊舌君，可要一觀？」

否則，雲軫甪不會這麼說。

「如何？！」

聽到下屬的回話，羊舌肱臉色凝重，這種消息是攔不住的，趴城頭就ｈｔtｐs://m.ｈeｔｕbｏoｋ•ｃom•coｍ能看到。守軍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新蔡國人。

咚！

關他們鳥事兒？自己都已經大賺了一筆，何必再去冒險，跟吳人血拚？

緩兵之計以前可能沒用，但現在總歸是有用的，尤其是吳人簡直噁心人，一點點一點點把新蔡周圍的力量全部拔除。

有些已經撈夠了的蔡國軍士，根本沒心思再去保家衛國。

城頭上，居然響起了竊竊私語，如此軍紀，讓雲軫甪頓時不屑，對蔡人的鄙夷，若非身負重責，大概就是要顯露于表。

「啟稟大夫！」

聽雲軫甪這樣一說，羊舌肱有心拒絕，但他不能拒絕，周圍如此之多的蔡人圍觀著，城外還有大量的「義軍」，他總不能說吳國的事情，是小事吧！

更何況之前蔡國五路出兵，掠奪的財富相當豐富，有多少進入了新蔡，又有多少被蔡侯帶走，不知道。

那一聲巨響，震得整個新蔡城頭都是死一般的安靜。

當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自然就該把這些爛攤子甩開。

一聲大喝，雲軫甪沖城頭哈哈大笑，「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

「……」

之前還嘲諷州來大夫雲軫甪是「逃跑大夫」，可至少雲軫甪還活著啊。

甚至現在，新蔡城內，已經不少人都知道，上蔡大夫蔡美和平輿司寇蔡夕，居然都已經投降了李解，並且很受器重！

「羊舌公！」

不等羊舌肱說完，就聽外面有人喊道，「吳人遣使前來，已至城下，來者乃是楚國州來大夫雲軫君！」

這是最為動搖新蔡城內人心的事情，要知道，蔡國的公族分裂，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持續了小一百年，中間還發生過「兄終弟及」「蔡侯絕嗣」等等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