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並非第一次被攻破，只是上一次攻越，只是壓服越國，使其稱臣。
喉嚨中發出了聲音，勾陳的意思，老將軍工虎明白了。
每個字，都是用最虛弱最沙啞卻又最強有力的聲音念出來。
又起風了。
「臣工虎，參見大王！」
斷髮花白的老將軍捧著頭盔行禮之後，湊到了躺在那裡的勾陳耳邊，「大王，臣已備好車馬，即刻便往會稽山！」
一定能種很多稻米，也一定能養活很多人。
盯著那張紙，視力很是模糊的勾陳用盡了最後的精力，他看清了紙上那宛若塗鴉的文字，只有八個字，但是這個八個字，瞬間讓勾陳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說罷，老將軍帶人抬起了勾陳，前後左右一共四人，又一次用擔架將勾陳抬了出去。
年輕的時候，勾陳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他指揮大軍滅掉了越國，就把若邪溪收拾一下，就像五湖之北那樣，效仿祖先，在這裏開闢一塊大大的糧田。
「臣失禮！」
嗬、嗬……
此刻，大殿之中，吳王勾陳的臉色極為紅潤，但是這www.hetubook.com.com種紅潤，任誰看了，都知道不正常。
因為在吳軍渡河的那一刻起，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萬眾一心」這個成語，為何「萬眾一心」如此讓中夏之國驚慌失措。
喉嚨中的聲音，平穩了許多，顯然，工虎讓勾陳很滿意。
工虎見狀，眼淚頓時流了下來，但還是又哭又笑地喊道：「王上！王上！淮上呈報！李解為王上賀壽，特寫賀詞！」
王駕車輦離開會稽城的東城時候，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至於說天倫之樂，不存在的。
躺在那裡，這裡是最高點，山西的遠處，是會稽城，是個大城；山北的遠處，是若邪澤，有一條小河從會稽山流淌進入，然後匯入大海。
斷續的呼吸聲傳來，工虎低頭看了看勾陳的手指，食指向上抬了抬。
念完之後，勾陳的雙手死死地攥緊，整個人顫顫巍巍地發抖著，工虎見狀，正要上前攙扶，卻見勾陳竟然靠著自己的力量，隨時要倒地不起的模樣，一邊顫抖著，一邊卻和*圖*書又站直了身軀。
噠噠噠噠……
遠遠地看著，遠處的波濤是如此的壯烈，這等盛景，讓勾陳竟是無比地感動，他留戀于塵世的，不正是此情此景么？
「四！」
這條小河，勾陳以前來過，叫做若邪溪。
「淮……淮上！江陰子呈報！」
「大王！」
此刻，勾陳似乎是快要不行了，眼皮耷拉了下來，呼吸也逐漸紊亂，左右王宮宿衛，已經有人開始擦拭眼淚。
龐大的隊伍緩緩地前往會稽山，到了山頂之後，勾陳被工虎等人抬了起來，緩緩地放在了一張躺椅上，躺椅是江陰邑進貢的竹制躺椅，斜躺著很舒服。
勾陳不是一個人的君王，他是吳國的君王。
「宇……」
是「騎傳」吧。
一路上，隨處可見昂首挺胸的吳國士卒，甚至有些青壯民夫，也是與有榮焉地看著王駕車輦緩緩離開。
一言不發的王孫虒，一揖到底，恭送自己的祖父離開。
他已經說不出話，嘴唇翕張著，想要說什麼，但終於發不出哪怕一個音出來。
呵……
呵、呵……
他雙目圓睜，https://m.hetubook.com.com彷彿又恢復了一代君王的威儀。
張了張嘴，王孫虒沒有說話，他跟勾陳之間，並沒有什麼祖孫感情。
短促的喘息聲還是出賣了他的虛弱，但是周圍的甲士，卻沒有任何人認為這是軟弱，只會感受到那種到死亦不罷休的力量！
馬蹄聲又傳來了。
「舉。」
噠噠噠噠噠噠……
勾陳能感覺到，這是東南風，也一定是東南風，這個世界，本就應該刮東南風。
不僅僅是姑蘇王宮宿衛，還有那些原本人生已經徹底終結的公子寅舊部。
拿出了一張紙，工虎沒有去看，而是展開在了勾陳的眼前。
甚至在許久之前，他還偷偷地憎恨著自己的祖父，因為自己的祖父，逼死了自己的父親。
呼吸逐漸衰弱的勾陳，陡然振奮起來，耷拉下去的眼皮，再一次抬了起來。
跪坐在一側的王孫虒，正端著一隻銅盆，盆中血水不少。
「括……」
到了越國王宮門口，王孫虒還要繼續往前，卻見台階下兩個老將軍躬身抱拳：「少君留步。」
見到「騎傳」之後，工虎問道ｗwｗ.ｈｅｔuboｏk.cｏｍ.com：「何處急件？」
掠奪了大量財物之後，一切就算是畫上了句號。
呵、呵……
「包。」
擔架一側，王孫虒依然捧著銅盆，只是這一回，多了更多的人簇擁著王孫虒。
氣喘吁吁的騎士雙手高舉信件，單膝跪地大聲道，「此乃江陰子李解為大王賀壽之詞！」
離開越國王宮，離開會稽城，前往會稽山。
吳國的君王，並不僅僅是公子寅的父親，也不僅僅是王孫虒的祖父。
是海風么？
工虎一聲讚歎，接過信件，然後轉身匆匆返回山頂。
「囊……」
偶爾風大一些，木料燒焦的氣味，就會飄散的到處都是。
然而現在，此時此刻，他根本恨不起來自己的「殺父仇人」。
都是青空，都是藍天。
很快，工虎和另外一個老將，聯袂下山，迎接「騎傳」。
姑蘇形制的馬車緩緩地穿梭在會稽街頭，殘垣斷壁之處，還有斑駁的血跡，空氣中瀰漫著些微的臭味。
「海……」
華蓋也換成了紫蓋，紫色的絲綢，同樣是江陰邑進貢，很美。
終於站定之後，勾陳再也沒有顫抖，他面和圖書帶微笑，依舊只是看著前方，山海之間，江海沉浮！
心中想著，卻說不出話，勾陳眼珠轉動，工虎見到之後，立刻躬身抱拳：「王上，臣這就去迎接來人。」
「騎傳」的節奏，很熟悉，不管是聽多少次「騎傳」的馬蹄聲，似乎都不會厭倦。
連自己成為儲君，都是在莫名其妙中倉促受封。
會稽王宮的基台要比姑蘇王宮大得多，只是地面建築卻要小上不少，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原先安置巨木柱樑的位置，似乎是被修葺過。整個王宮，不過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縮小修建的。
他走到王駕一側，一邊走一邊道：「王上放心，臣這就命人去迎接『騎傳』。」
「內！」
「大王！臣工虎無禮，為大王拆封來信！」
馬車的輪轂緩緩地轉動著，華蓋之下，勾陳沒有閉眼，倔強無比地睜著，他看見了會稽城上的天空，和姑蘇城上的天空，大約是一樣的。
但是這一次，會稽的王宮被保護的很好。
滅越……做到了。
他在發抖，他已經油盡燈枯，再也沒有更多的氣力。
「李解，淳樸秉直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