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仰起頭,直起身,準備慷慨激揚的作詩。
「去拿一套試題過來給老夫看。」
薛田也有些愕然的盯著寇季。
他們的感官跟李迪、薛田二人的感官相同。
不是因為他們沒怨言,而是他們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去說。
「你敢取中……學生?」
先帝已經給了柳永『屬辭浮糜』的評價,誰取中柳永,就是跟先帝對著干。
他們三人要在貢院內待三天三夜,自然不可能十二個時辰都盯著學子。
他之所以撒謊,是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
李迪不顧形象的啐了一口,低聲罵了一句。
衙役答應了一聲,出了廳堂。
李迪當著所有人面,拆開了存放試題的箱子,然後開始發放試題。
他這個開封府知府,也是撿便宜撿到的。
學子們坐定以後,李迪提著一卷聖旨,陰陽頓挫的念了一番。
並且會褫奪你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
在他看來,不論是官家幫寇季頂替罵名,還是官家自願掛上了自己的名頭,都是一種恩寵的表現。
若不是他不計後果的發牢騷,噁心到了滿朝文武,說不定早中了。
他見李迪臉色越來越黑,就感覺到了不妙,想逃離廳堂。
朝野上下皆是先帝的臣民,視先帝為君、為父。
沒過多久以後,拿了一套試題出現在李迪面前。
柳永的才華他認可,但是柳永的處事方式,他卻不怎麼喜歡。
他顫抖的走到了寇季身前,對寇季深深一禮。
然後一臉愕然的看向了李迪。
學子們明顯已經拿到了試題,並且審閱了一番,所以他們才會出聲抱怨。
他又不傻,自然能聽出寇季話里幫他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被李迪一眼給識破了。
念完了聖旨以後,李迪又訓誡了學子們幾句,告誡了學子們考場的規矩。
在看完的試題以後,一陣頭疼。
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先帝壞話,那就是陷先帝于不義。
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我去巡視一番。」
寇季對皇宮和*圖*書的方向拱了拱手,淡淡的道:「你不必謝我。機會是先帝給你的,你要謝,也該謝先帝。」
寇季無奈的拿著試題,離開了廳堂。
事實上盯著學子的事情,也不需要他們三人負責,自有衙役們會盯梢。
內庭三宰不在意他,官家也不在意他。
只要不出意外,寇季以後必定能成為朝堂上的一位巨擎。
寇季出的試題,已經脫離了喪心病狂的範疇,更像是逼著人在刀尖上跳舞,能把人給逼死。
李迪在廳堂內坐定以後,衙役們奉上了茶水,他端著茶碗,側躺在座椅上,盯著寇季,哼哼地問道:「你小子說說,你出的試題發下去以後,有多少學子會罵娘?」
但你想要被取中,就得拿出一些真本事來。
能在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的人,果然沒一個簡單的……
試題自然是由衙役們去發放。
不只是柳永,鼓廳內的學子們,也一起盯著寇季,一個個皆是一臉難以置信。
先帝已經入土了,難道有人還能把先帝挖出來,問一問他的意思?
李迪哼了一聲,「那你去看看試題,再來跟老夫說話。」
李迪雖然不喜歡柳永,但也沒當場表露出來。
薛田聞言,肅然起敬的道:「李公真是深謀遠慮!」
「李尚書有何吩咐?」
寇季對薛田點了點頭,二人引領著一眾學子們穿過了鼓廳,到了貢廟。
他一片報國之心,日月可鑒。
縱然先帝復生,也會給柳永一個機會。」
柳永難以置信的盯著寇季,硬生生的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罵人的詩詞吞了回去。
官家明顯在有意的維護寇季。
先帝在位的時候,評價過的人多了,有好也有壞,但是沒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牢騷。
學子們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寇季攤開手,推諉道:「我可沒有讓官家幫我頂替罵名,是官家自願的。官家知道科舉泄題嚴重,所以就想掛上自己的名頭,看看誰敢泄題。」
聖旨的內容多是勸和-圖-書誡、勉勵學子們的話。
薛田苦笑著點點頭,讓人去取了一份試題,他仔細審閱了一番。
誰會喜歡一個陷君父于不義的傢伙?
然後讓衙役們帶著他們,進入到了號廳,讓他們按照自己的號牌,進入到了座號上。
柳永聞言,對著皇宮又是深深一禮。
寇季認真的道:「小子自己出的試題,小子自己當然能全部答對。」
最終只能喪氣的扔了筆,鹹魚一樣的癱倒在了座號里。
寇季在暗中觀察李迪的臉色。
一應物品發放完畢以後。
由於柳永比較年長,在士林里名聲又高,所以學子們自動讓出了首位,讓柳永站在前面。
寇季淡然道:「我又不會被罵……」
寇季盯著柳永,又道:「先帝給了你機會,你就應當拿出真才實學回報先帝才行。若是你沒有真才實學,那就別怪本官對你不客氣。」
「給老夫回來!」
李迪挑起眉頭,「嗯?」
然後,他宣了一聲『鎖院』。
他就不同了。
柳永直起身,倨傲的道:「定然不會讓先帝失望。」
寇季明顯簡在帝心。
朝廷為了維護先帝的威嚴,也會說你有錯。
柳永聽到了寇季的話,激動的不能自持。
李迪黑著臉,揚著手裡的試題,質問道:「這是你出的試題?」
李迪咬牙道:「老夫原以為,你出的試題,只有那麼兩三道喪心病狂的,沒想到一道比一道喪心病狂。」
李迪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你也不必覺得難為情,老夫能答對的,也只有百之二三。」
他等到了學子們到齊了以後,領著學子們祭拜了儒家先賢們。
此次秋闈的試題傳出去以後,挨罵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他的心情卻沒人在意。
裏面放置著坐凳、簡陋的書桌,在其後方,擺放著一個光禿禿的床板。
對自己的才華,柳永擁有絕對的信心。
李迪把手裡的試題拍在了桌上,惱怒的道:「你告訴老夫,這些試題,你自己都能答對嗎?和-圖-書」
他們只需要一個時辰,去號廳內巡視一圈即可。
有人不死心,提起筆開始作答。
號廳里。
柳永盯著寇季愣愣的發問。
寇季不著痕迹的抬高了先帝,順手把這個麻煩丟到了先帝頭上。
而且這種彈劾,一彈劾一個準。
寇季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他料到了李迪看完試題以後,不會放過他。
考場里的座號,像是由一個廊道,隔出了一間間小房子。
寇季在眾人注視下,淡淡的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柳永有心改過,甚至為此不惜改了名字,足見他的誠心。
也有人提起筆在硬寫,雖然不知道自己答的對不對,但他決定將試卷寫滿。
柳永參加科舉,一連三次不中,有先帝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回過身,他臉上的苦笑變成了燦爛的笑容。
薛田心裏感嘆了一聲。
有人已經放棄了,折斷了筆,揉了紙張,砸了硯台,躺在座號里,坐等秋闈科考結束。
座號寬約五尺,深六尺。
就算沒有被取中,說不定也會被朝廷補錄為進士,出仕為官。
可是提起了筆以後,猶豫了良久,也落不下一筆。
因為讀書人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去罵趙禎,所以只能把怒氣撒在他們三人身上。
薛田一愣,緩緩搖頭道:「下官倒是沒看過試題,但聽李公您的語氣,哪些試題恐怕不好答。」
李迪把試題拿起,甩給了寇季,喊道:「那你就給老夫答一答看看。每答一道,還要給老夫寫出相應的道理不可。
寇季一席話,不僅把柳永拔出了泥坑,他自己也沒惹上麻煩,不可謂不高明。
他們突然間覺得,十年寒窗苦讀,都白讀了。
寇季坐在李迪身旁,笑道:「大概……全部吧。」
薛田猶豫了一下,苦笑道:「百之二三。」
整個貢院被守衛的將士們封鎖,三天之內,不能進,也不能出。
薛田起身,沉吟道:「李公,寇季好歹是此次秋闈的副考之一,您讓他下
和_圖_書去做題,是不是有些不妥?」
聽到李迪這話,薛田一瞬間感覺舒服多了。
寇季剛出了廳堂,就聽到了一陣怨聲載道。
薛田神色尷尬的道:「十之一二……」
李迪、寇季、薛田三人,進入到了號廳里的一間廳堂內坐下。
一旦朝廷有了更合適的人選,他一定會被調離開封府,去一些清水衙門裡任職,又或者被外派到地方去。
薛田坐在一旁並沒有說話,但他臉上的羡慕卻難以掩飾。
李迪瞪眼道:「馬上就要被人罵了,你還好意思笑?」
寇季乾笑道:「有什麼不對嗎?」
李迪瞥了薛田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看過試題嗎?」
李迪一愣,他感覺到了可能有什麼不對,放下了手裡的茶碗,招呼了一個衙役過來。
其中很多問題,在他們眼裡,屬於無解的題。
李迪瞪起眼,冷聲質問道:「那你做還是不做?」
除非官家趙禎開恩,不然誰取中柳永,誰就得遭彈劾。
李迪在貢廟前的台階上站著,看到了柳永以後,也是微微一愣。
李迪繼續說道:「老夫之所以逼著那個臭小子去做題,也是為了我們之後閱卷考慮。你們二人身為考官,若是在閱卷的時候,連試題的答案都不知道,會鬧出很多笑話的。
「嘭!」
李迪破口罵道:「深謀遠慮個屁,你我二人這次要跟著那個臭小子一起挨罵了。」
薛田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寇季苦笑道:「李尚書,我已經是朝廷命官了,又是此次秋闈科考的副考,怎麼能因私廢公的去做題呢?」
李迪狐疑的道:「什麼意思?」
畢竟,朝廷有明文規定,參加春闈科考,三次不中者,朝廷可以補錄其為進士,出仕為官。
李迪問道:「能答對幾道?」
說完這話,掉頭就往外走。
李迪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全無。
既然如此,朝廷為何不能給柳永一個機會?
寇季盯著他,笑道:「您還沒看過試題吧?」
雖說他如今也算得上是朝m.hetubook.com.com中重臣,但一直處在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尷尬境地。
李迪一門心思的在審閱試題。
寇季從李迪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危險的信號,他哭笑不得的道:「做……」
「來人吶!護送寇侍郎下去,盯著寇侍郎做題。」
就算沒錯。
柳永在汴京城裡名氣很大,有人還曾經托關係,向他推舉過柳永,所以他認識柳永。
相反,他們會承擔所有的罵名。
寇季把一頂高帽子扣到了先帝頭上,誰也沒辦法說他給先帝扣上的這頂高帽子不好看。
薛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繼續苦笑。
那些離奇古怪的試題,別說是答了,光是看一遍,就已經很讓人頭疼了。
不然,老夫決不饒你。」
官家趙禎雖然頂替了出題的罵名,但是不代表他們三位考官不會挨罵。
傳出去了以後,你我二人的名聲可就毀了。」
你若是沒有真本事,只知道無病呻|吟的話,那本官一樣會罷黜你。
「呸!老夫信你有鬼。」
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李迪咬牙切齒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寇季卻搶先一步說道:「不過你要參加科考,本官不會攔著。你沒有惡跡,亦無夾帶作弊,本官沒理由攔著你。
寇季緩緩點頭,不在多言。
雖說所有的試題跟他們所學的文章都息息相關,可卻沒有一道題能用聖人文章直接作答的。
薛田有些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若不是試卷上有『朕親擬』三個字在,估計他們已經開口罵娘了。
李迪吩咐了一聲,讓人帶著寇季下去做題。
隨後,衙役們提著籃子,開始給學子們發放蠟燭、清水等物。
李迪越想越氣,他憤憤不平的道:「那個臭小子要是老夫的崽,老夫一定把他吊起來打。」
薛田粗略的掃了一眼,他覺得自己做不對幾道。
李迪抬眼往試題上瞥了一眼,臉色一黑,瞪著寇季,低喝道:「你讓官家幫你頂替罵名?」
但是為了不讓李迪覺得自己學問淺薄、見識太少,所以他吹了個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