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抬起胳膊指指河岸方向，胸有成竹地說：「打就打了，有那麼多鄉勇在，別說打姓胡的一頓板子，就算砍了姓胡的腦袋，他徐老鬼這會兒也只能打破門牙往肚裡吞！他現而今是無人可用，想奪我的職、治我的罪，至少要等到援軍趕到揚州之後。」
「拿回官印，讓他滾蛋！」
帶頭的綠營兵心想徐老鬼不好伺候，眼前這位年輕的老爺一樣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他是想打誰就打誰，連主人都不帶看的。心想要是不走，搞不好真會跟胡師爺一樣被打個半死，急忙道：「遵命，小的遵命。」
韓秀峰一邊招呼二人進屋，一邊苦笑道：「徐老鬼這官還真不是做上的，人家是考上的。」
「我看行，不過這事我們不能出面。」
「所以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等張光成和李昌經把鎮上的鄉約、保正和幾個甲長介紹給余青槐等帶兵的海安士紳，安排好四百多鄉勇晚上住哪兒吃什麼回到勵材堂時，胡師爺正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他的屁股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是！」原來秀才老爺的屁股一樣可以打，吉大從未如此興奮過，接過供詞就跑去讓那些綠營兵畫押。
想到剛打了胡師爺的板子，張光成擔m.hetubook.com.com心地問：「韓老弟，你勸我不要操之過急，可你剛才怎麼就沒忍住？」
「不但要讓他滾蛋，到時候也要連同士紳一起上書，告他目無王法，為所欲為！」
「韓老弟大可放心，這事用不著我們出面，收拾他還不容易，你看我怎麼給他來個牆倒眾人推！」
張光成很快冷靜下來，坐下道：「這倒是，這件事是不能操之過急。」
張光成越想越激動，緊攥著拳頭道：「家父還健在呢，家父才是泰州正堂，只要家父有一口氣在，泰州就輪不著他徐老鬼發號施令！」
「吉大，讓他們幾個在供詞上畫押，再摁個手印。」
「李兄有所不知，這龜兒子是徐老鬼派來的監軍，居然口出狂言要我的腦袋，竟敢以下犯上，你說我能輕饒他！」
「可我們最多只能讓他靠邊站，要不了他的命。韓老弟，我和李兄沒什麼好擔心的，家父這個官做不做無所謂，李兄反正已經被奪了職，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前途無量，不能就這麼斷送了前程。」
李昌經深以為然，一把抓住張光成的胳膊：「光成，韓老弟說得對，這事得從長計議。就算想拿回官印，也要等楊殿邦和張廷瑞棄城逃命，只有等他和-圖-書的靠山全倒了我們才能讓他滾蛋！」
「正是。」韓秀峰微微點點頭。
他帶來的十二個綠營兵丁顯然沒他說得那麼不怕死，面對幾桿自來火鳥槍老老實實摘下牛尾刀，排成一隊蹲在牆根兒下，雙手抱著腦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騙你做什麼，徐老鬼打算讓我們馳援揚州，說是馳援揚州其實是讓我們去阻截賊匪保泰州，可又不相信我們，竟派這龜兒子來做監軍，說啥子我韓秀峰要是敢臨陣脫逃，他就要砍我的腦袋，還說啥子亂世用重典，徐老鬼只能先斬後奏，斬完之後再跟朝廷請罪。」
「對，韓老弟說得對，他徐老鬼不是想拿我們的性命去換頂子嗎，我們為什麼不能給他來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張光成愣了愣，一臉無奈地看著二人道：「他是欺負家父抱病不能理事。」
想到徐老鬼這些天做的那些事，韓秀峰拍拍他胳膊：「張兄，以我之見讓他為所欲為幾天不是什麼壞事，畢竟無論令尊還是我和李兄都有守土之責，可不能跟楊殿邦和張廷瑞那樣說棄城逃命就棄城逃命，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得守。
張光成和李昌經大吃一驚，正準備問問到底怎麼回事，韓秀峰竟走到胡師爺身和-圖-書邊，看著正忙著畫押摁手印的綠營兵說：「徐老爺的話胡先生帶到了，徐老爺讓胡先生送來的兵器本官也收到了，這兒沒胡先生啥事，一樣沒有你們啥事，等會兒去找扇門板把胡先生抬回去，路上小心點，可別把胡先生磕著碰著！」
「差不多。」李昌經恨恨地說：「他一個清軍總捕同知算老幾，這是遇上了個膽小怕事甚至貪生怕死的張廷瑞的，要是擱其它地方，要是遇上其他府台，他徐老鬼一樣只能做個說了不算的搖頭老爺！」
「考上的又怎麼樣，就算他是進士出身也不能不遵朝廷法度！」
「嗯。」
「有啥不一樣的，賊匪已經鬧成這樣，這官有啥做頭。」韓秀峰想了想，接著道：「再說他想收拾我也沒那麼容易，只要能守住泰州，朝廷是相信他徐老鬼的一面之詞，還是相信泰州文武官員和士紳們的話？」
「官印自然是要拿回來的，但不是現在。」韓秀峰沉吟道。
「李兄，你這話說在點子上。」韓秀峰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問：「張兄，許樂群得意忘形也就罷了，畢竟姓許的沒見過啥世面，不曉得天高地厚，拿根雞毛就敢當令箭。剛才這個姓胡的跟許樂群差不多，只是徐老鬼為何也敢在我們泰州無法無天，為所https://m.hetubook.com.com欲為？」
在吉大吉二剛才揮舞著板子打胡師爺屁股的時候，韓秀峰也沒閑著，已經寫好了一封信和幾份供詞。
張光成喃喃地說：「楊殿邦和張廷瑞要是不顧守土之責棄城逃命，那他們就不再是漕運總督和揚州知府，徐老鬼也就不能再跟現在這般狐假虎威。」
「胡先生，別說了，我們趕緊走吧。」
「他也是狐假虎威！」張光成驀地站起身。
「那還蹲著幹嘛，趕緊把胡先生抬出去。」
張光成不解地問：「韓老弟何出此言？」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揚州城裡的情形打探清楚就動手，總之，不讓他滾蛋，我們誰也沒好日子過。不讓他滾蛋，我們早晚會被他給坑死。」
「令尊抱病，張守備可沒病，徐老鬼不一樣說打就打張守備的板子，說奪職就奪張守備的職。」韓秀峰頓了頓，又看著李昌經道：「李兄一樣沒病，可徐老鬼還不是一樣這麼對待李兄。」
想到可以出一口惡氣，甚至能把家小接出城，李昌經急切地說：「對對對，張老爺才是我們泰州正堂，他徐老鬼只是移駐泰州，又不是分轄泰州。」
李昌經猛然反應過來：「光成，徐老鬼之所以敢為所欲為，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他拿住了楊殿邦和張廷瑞的軟肋和圖書，他曉得楊殿邦和張廷瑞貪生怕死，所以他不管想做什麼事，楊殿邦和張廷瑞都只能硬著頭皮認。」
被一個師爺欺負到頭上，李昌經同樣鬱悶，恨恨地說：「姓胡的沒大沒小也就罷了，徐老鬼難道也不懂規矩，他真以為他是欽差大臣，真不曉得他這清軍總捕同知是怎麼做上的！」
「他娘的，他以為他是誰！」
……
「他……他敢這麼說？」
李昌經回頭看看被攙扶走的胡師爺，禁不住問：「韓老弟，你是這是做什麼？他可是徐老鬼的人，你怎麼能說打就打？」
「真是當局者迷，二位，我這就回泰州！」
韓秀峰點點頭，又微微搖搖頭：「是，但不完全是。」
「姓韓的，你等著，徐老爺不會饒過你的！」
「張兄，你回去做啥，現在又能做啥？」
既然想守就不能沒點準備，而做守的準備就不可能不得罪人，尤其不可能不得罪城裡的那些士紳和鹽商。徐老鬼既然願意去得罪，我們為何跟他搶？讓他先準備著，等他搞得天怒人怨，我們再出面收拾殘局，再讓他滾蛋。」
「你是說打姓胡的？」
十幾個綠營兵一刻不敢耽誤，急忙爬起來把胡師爺攙扶出院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老鬼欺人太甚！」張光成越想越窩火，忍不住踹了門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