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幾個洞其實不難。」不等張光成開口，李昌經便指著遠處的蒲包道：「等炮洞開好就把那些裝滿土的蒲包搬過來，賊匪真要是殺到壕溝跟前，就用裝滿土的蒲包把炮口堵上，堵上之後再釘幾個根木樁擋住，賊匪一時半會鑽不進來。」
陸大明也覺得可惜，不過對那些炮手放出去的彈丸能不能打著賊匪不抱任何希望，扶著柵欄道：「二少爺，炮洞可不是槍眼，要麼不開，開就不能開小，可要是開大了賊匪就能鑽進來。這麼大事我做不了主，您還是去問問韓老爺吧。」
韓秀峰迴頭看看一臉緊張的鄉勇們，淡淡地說：「意料之中的事，讓他們過河吧，我們就這兒以逸待勞。」
現在守的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個淮水中的泥沙沖積出來的大沙洲，西邊是廖家溝，東邊五六里便是太平河，河上的橋早被李昌經派人去毀了，民船也找不著幾條，賊匪想過來只有架橋。
想到這些，韓秀峰突然覺得徐瀛有些可憐，移駐泰州之後得罪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準備，結果不但那些人全白得罪了，那麼多準備全白做了，連他自個兒甚至都被逼得去跟賊匪拚命。
「是啊，可把她們接出來只是權宜之計。韓老弟，家父在信里又說了，讓我們見機行事。」
牆上地方小，只能容三個人並排走。更重要的是木牆看上去很結實，炮架上去也沒什麼事，但經不住放炮引發的震動，只能加在用土堆的西牆上。
「我們攏共就百十號人，不能再分兵，何況我們還有其它差事。」吳文銘捲www.hetubook.com.com起袖子，指著壕溝邊的一個水塘道：「周先生守過江寧，見識過賊匪是怎麼攻城的，周先生說賊匪八成會火攻，不管賊匪往營里射火箭，還是往營扔火藥包，只要有地方起了火，我們就得趕緊把火滅了。」
今天的天氣好的令人髮指，真是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就算沒「千里眼」，站在牆上也能隱隱約約看到對岸河口的動靜。
「哦，我這就去。」
周興遠暗想你說得很輕鬆，但守起來卻沒那麼容易，因為這個位置太重要，賊匪一定會瘋狂來攻，能守住自然好，萬一守不住就只能跑了。
「也是，我們就像一根釘子，死死的釘在這兒，想拔掉我們他只能死磕，不把我們拔掉他會如鯁在喉。」
「陸哨長，你放一百個心，我們有輕重，怎麼也不會擋你們的路。」
張光成拍拍李昌經胳膊，旋即扶著梯子爬上南牆，緊接著又順著梯子爬上箭樓。周興遠和張翊國似乎曉得他有話說，很默契地順著梯子下去了，箭樓上就剩下他和韓秀峰二人。
韓秀峰在箭樓上聽得清清楚楚，打心眼裡覺得那十幾尊小炮不能就這麼當擺設，俯身喊道：「開幾個吧，不過每個炮口都得留幾個人守。」
張光成抬頭看看南邊，隨即回頭道：「韓老弟，家父已率一千多鄉勇到了白塔河。」
韓秀峰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問：「家眷呢？」
「曉得，我自有分寸。」
等韓秀峰順著梯子爬下箭樓，周興遠已問清楚了情況，迎上來道：「韓老www.hetubook.com.com弟，仙女廟那一路的賊匪到了杭李庄，正拆房鋸樹架設浮橋，打算從南邊過太平河。」
陸大明再次抬起胳膊，指指離牆外壕溝不遠的那幾樁：「這幾根樁是你們火器隊的記號，下樁時量過，離牆二十二步，賊匪衝到樁這兒你們的鳥槍就能打著。跟抬槍隊和快槍隊一樣，不許擅自放槍，要聽號令，要放就放排槍！」
「吳先生，我們是不是也分成幾隊，一隊協防一面牆？」一個生員問。
不過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做官也好做普通百姓也罷，首先得活下去。要是不把徐瀛趕走，包括他韓秀峰在內的所有人能不能活過這個月都兩說。正暗自感慨，張光成提醒道：「韓老弟，守自然是要守的，不過得做兩手準備。」
韓秀峰跟守在牆上的眾人一起看了會兒，隨即回頭苦笑道：「周兄，看樣子河上的樁白打了，劉金昌十有八九會在仙女廟那一路的賊匪掩護下先從南邊上岸，然後從岸上來攻。」
與此同時，吳文銘正在下面跟自願留下來幫著守營的幾個本地生員說道：「這些竹篙頂頭全削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賊匪真要是攻上牆頭，我們就領著青壯們用這些竹篙把賊匪捅下去！」
「有分寸就好，我先下去了。」
「遵命！」
「那些樁怎麼會白打，」周興遠抱著胳膊道：「要不是不打那些樁，我們就會四面受敵。賊匪折騰了一夜，發現這邊有樁從河上過不來，只能繞到南邊，我們就變成了三面受敵。」
上面和營里全在做準備，https://m.hetubook.com.com東、南、西三面以船為支架的牆下依然在忙碌，幾十個鄉勇正用斧子和鑿子在牆上開洞，李昌經一邊催促鄉勇們干快點，一邊仰頭喊道：「大明，一面牆給你開二十個槍眼夠不夠？」
不等守東牆弔橋的鄉勇細問，本就在牆上的周興遠跑過去說：「是自個兒人，趕緊放弔橋！」
「曉得，就打前頭的。」一個鳥槍手應道。
「全出城了，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到了海安。」張光成想想又補充道：「不光我的家眷全出城了，李昌經和張守備他們的家眷也出城了，不過他們的家眷沒去海安，有的去興化，有的去了清江浦。」
周興遠話音剛落，剛爬上箭樓的吉大就放下「千里眼」急切地喊道：「韓老爺，韓老爺，對岸有動靜了，南邊河口出來好幾條船，船上還有旗子！」
「看什麼？」老五糊塗了。
「看看李老爺幫我們開的牆眼外頭有沒有被什麼東西擋住，要是有趕緊清理掉，不然槍伸出去打誰？」
「下面的弟兄也給我聽清楚了，裝葯裝彈全給我麻利點，你們全在牆後頭，賊匪又打不著你們，有什麼好怕的，所以用不著慌！」
「再就是賊匪有炮，打炮可不是兒戲，民壯們大多沒見過那陣仗，一是不能慌，二是要記得躲避。來得及進壕溝就進壕溝，來不及進壕溝就趕緊趴下。」
上官說話居然敢插嘴，陸大明回頭瞪了那個沒規矩的鳥槍手一眼，接著道：「火槍隊的什長、伍長在不在？」
火器只有集中起來使才犀利，韓秀峰早在前天就把海安、曲塘、白htｔps://ｍ•ｈeｔubｏoｋ•ｃｏｍ•ｃom米和姜堰等團的鳥槍、抬槍連同槍手一道划入陸大明的甲哨，編成一支抬槍隊、兩支火槍隊和一支專使自來火鳥槍的快槍隊。
「陸哨長，放心，我們曉得怎麼裝。」
「行，我們全聽您的。」
「哦。」守弔橋的幾個鄉勇反應過來，連忙把橋放了下去。
「噢。」韓老爺和張二少爺他們全在箭樓上，大頭和吉大吉二等親兵也全擠在牆上，幾個什長、伍長不敢怠慢，連忙把手舉高高的。
大戰在即，他一刻不敢耽誤，站在南牆上指著營外那幾根不顯眼的木樁，扯著嗓子吼道：「全給我看清楚了，最遠的那幾根樁離我們這兒一百五十步。賊匪走到樁那兒抬槍隊和鳥槍隊才能放槍，全給我瞄準點兒，只打自個兒前面的，打排槍，別沖一個地方打！」
「下去吧，我等會兒也下去。」
「要是我們沒營寨，劉金昌倒有可能這麼干，可我們有這麼結實的大營，並且守在營里以不變應萬變，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又有何用？」
陸大明依然是哨長，他深感責任重大，吳文銘昨天從對岸一回來，他就跟吳文銘打聽過陳虎陳彪兄弟在對岸是怎麼阻截賊匪的，覺得一人專事瞄準放槍，一人專事裝彈的辦法好，昨晚又從海安、白米等團調來六十多個會裝彈藥的鄉勇，他的甲哨也由此變成了全營人最多的哨，跟一個團差不多。
「曉得，我早上也交代過。」
韓秀峰猛然意識到張光成昨天說他爹讓抄賊匪的後路，說啥子要給去犯泰州的賊匪一個東西夾擊，讓賊匪首尾難顧，全是說給別人聽的。張www.hetubook.com.com之杲其實自始至終沒想過跟賊匪拚命，而是打著不能只保城內百姓不顧城外百姓死活的幌子，名正言順地出城罷了。
「好，等會兒在槍上全繫上繩子，有繩子往下放方便，裝好彈藥往上拉也方便。」陸大明回頭看看守牆的其他鄉勇，接著道：「弟兄們，我們不曉得賊匪會從哪邊攻，說不定會從三面一起攻，總之我們使槍的弟兄不會只守這兒，牆上又只有這麼大點地方，到時候他們要去西牆或東牆勞煩你們讓個路。」
正說著，張光成打發走剛從宜陵送信來的鋪司兵，走過來問道：「陸大明，我們不光有槍，也有十幾尊炮。我估摸著賊匪不大可能從河面上攻，一定是讓仙女廟那邊過來的賊匪掩護，先上岸再合併一處從岸上攻，那些炮架在西牆上沒什麼用，要不要在下面開幾個炮洞？」
「這倒是，」韓秀峰忍不住笑了，想想又問道：「周兄，你說劉金昌會不會給我們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在南邊大張旗鼓吸引我主意，然後派兵從北邊悄悄渡河？」
「把手舉高點！」
「好，這我就放心了。」
「行，就這麼干。」
「在！」
鄉勇們一回營，大營里再次忙碌起來。
「嗯，以不變應萬變最好。」
「夠了，」陸大明扶著牆上的木柵欄往下看了看，又轉身過去看看牆外，隨即回頭道：「老五，你帶幾個弟兄出營看看。」
韓秀峰剛讓開身體，只見一個百姓模樣的漢子從南邊飛奔過來，邊走邊喊道：「別放槍，我是自個兒人，我是周先生的人！」
「出來了就好，出來了我們就沒後顧之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