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去而復返

「韓老爺,您打算招那幫苦力入營?」顧院長下意識問。
顧院長急切地問:「那怎麼辦?」
城西打穀場現而今變成了兩淮鹽運司鹽捕緝私營的校場,緊挨著打穀場的一個青磚小院變成了署理泰州州同韓秀峰的臨時衙署,打穀場西面河邊的那幾排民房全被徵用作鹽捕緝私營的營房。
說話間,眾人已經到了河邊。
「黃水入淮,善淤善積,這我曉得。」顧院長放下板凳,端著魚竿,回頭看著鳳山方向感嘆道:「宋時的范公堤就在串場河邊上,相傳串場河就是范仲淹築捍海堤時取土挖的,可現而今海離我們這邊多遠,正所謂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韓老爺,青槐的擔心有道理,您都已經回來十一天了,糧韓大使已先後送來六船,軍餉韓大使也送來三千多兩,砍刀長矛也送來了不少,可兵到今天才招了三十幾個,這麼下去鹽捕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重建起來?」王千里憂心忡忡地問。
「顧院長,我是見識過賊匪的,不是說喪氣話,琦善想收復揚州沒那麼容易,搞不好真會跟韓老爺說的那樣被擊潰。」余青槐喃喃地道。
「郭大人同意了嗎?」
「那鹽捕營的事您咋一點也不著急?」
「沒鹽哪有私梟?」
韓秀峰提提魚竿,如數家珍地說:「鹽捕營是運司衙門有且僅有的一個營,不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比一般的綠營規制高,設正四品都司一名,正六品千總兩名,正七品把總兩名,正八品外委千總兩名,從九品額https://m.hetubook.com.com外外委四名,外加候補外委千總和候補額外外委十四名。」
鄉約和甲長把逢年過節才會搭的戲台再次搭了起來,不但在戲台上擺了一張公案和一把太師椅,公案前插上「肅靜」「迴避」牌,兩側的架子上靠著幾根水火棍,還在戲台前豎了兩根旗杆。一根旗杆上掛著「欽加從六品銜署理泰州州同韓」的大旗,一根旗杆上掛著兩淮鹽運司鹽捕緝私營的營旗。
顧院長糊塗了,禁不住問:「韓老爺,郭大人既然不用去攻剿賊匪,也不用擔心鹽場透漏,那為什麼還讓您幫著重建鹽捕營?」
余青槐也好奇地問:「韓老爺,官設二十幾個,兵呢,經制內的兵有多少?」
「兩百三十六個,這是朝廷給糧餉的。不過兩百多個兵能成啥事,所以郭大人讓我們招五百個,一半吃朝廷的糧餉,剩下一半人的糧餉由各場支應。」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這不算擅自招兵,因為以前的儀真批引所、現在的泰壩監掣署都有鹽卒,運司衙門守庫要有庫丁,更不用說那麼多巡檢司衙門的皂隸弓兵了。總之,員額有出處,糧餉不用我們操心。」
「以前咋辦的今後還咋辦,總之,不能掉以輕心。」韓秀峰深吸口氣,想想又苦笑道:「您幾位是曉得的,我本打算功成身退,致仕回鄉。結果郭大人來了,我們不光早在京城時就認得,而且郭大人待我真如子侄,我不能這麼一走了之,讓他老人家身和圖書陷險地。所以就算保不住泰州,也得保他老人家周全。」
韓秀峰放下魚竿,從王千裏手里接過米糠,挑了個水草不多的地方打下窩,一邊往魚鉤上裝餌,一邊苦笑道:「都說兩淮運使是天底下第一肥缺,不過那是以前,現而今的兩淮鹽務可以用天災人禍來形容。天災你們是曉得的,黃水改道,淮水亂竄,鹽場這些年是年年受災。加之淮水中泥沙多,不斷往海邊沖積。淮中淮南等場這些年雖新淤了不少地,但鹵氣也隨之漸淡,不但安豐、富安等場的鹽是越產越少,據說通州分司的好幾個場已經不產鹽了。」
「鹽是煮出來的,煮鹽離不開柴火,所以有『盪為鹽之母』之說。以前為了煮鹽,鹽場的盪地只許長草不許開墾。現在鹽越來越難煮,就算煮出來也賣不掉,成千上萬灶戶鹽丁吃啥喝啥,所以場官們想讓灶戶鹽丁們開墾盪地種糧。」
「我不是想打仗,我是擔心這麼下去您沒法兒跟郭大人交差。」
「誰說我不著急的,兵在精不在多,在選兵這件事上我是寧缺毋濫。」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說起來真的要感謝潘二,要感謝顧院長您。潘二早在二十多天前就想到這仗一年半載打不完,而打仗就會有死傷,不能沒兵源補充,就回來同您老一起把泰壩上的那些苦力全帶角斜場去安置了。」
看著他跑得屁顛屁顛的樣子,顧院長嘀咕道:「韓老爺,大頭這孩子本來蠻懂事的,怎麼一耍子(玩)就收不住心。長生攀上了高枝hetubook.com.com,現而今在郭大人跟前當差,你身邊就剩大頭,可不能讓他耍瘋了,得管管。」
「你們也曉得重建的是鹽捕營,那你們曉不曉得鹽捕營是做啥的?」韓秀峰反問了一句,隨即笑道說:「郭大人既不是聖上派來攻剿賊匪的欽差大臣,也不是江蘇的地方官員,而是臨危受命來重振兩淮鹽務的運司,跟協辦江防事的前兩任運司不一樣。換句話說,揚州那邊的事用不著郭大人管,鹽捕營重建起來也不是用來對付太平賊匪的,所以無需著急。」
「郭大人不管咋說也是從三品大員,賊匪又近在咫尺,手裡自然不能沒點兵。而且這跟我們之前編練鄉勇不一樣,鹽捕營是經制內的綠營,不但江安糧道要撥糧,江寧藩司要撥餉,淮中淮南各場也得按例協濟糧餉,不建白不建,那些糧餉不要白不要。」
韓秀峰去而復返最高興的當屬顧院長、余青槐、王千里等士紳,這些天說是養傷,其實凈忙著遊山玩水,凈忙著吃酒了。連大頭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一回來就跟吉大吉二去吉家莊耍了兩天,緊接著又跟正月里一起查緝過私鹽,後來一道去守過萬福橋,再後來跟著一道回來的魏勇去胡家集耍,現在又興高采烈地跟王如海的二兒子王千步去捉魚了。
李致庸從來沒去過鹽場,不懂鹽務,禁不住問:「放墾,放什麼墾?」
「韓老爺,這些天光顧著吃酒,您不說我差點忘了賊匪還盤踞在揚州,天下還不太平!」
「難怪吉大吉二他們說全陞和_圖_書官了。」顧院長忍不住笑道。
「要是把盪地全開墾了,拿啥去煮鹽,朝廷正是用錢的時候去跟誰收鹽稅,郭大人哪裡敢答應,所以現在很頭疼。」韓秀峰把魚鉤放到河裡,看著浮標輕嘆道:「鹽務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郭大人哪有心思去幫著攻剿賊匪。這兵荒馬亂的,私鹽的買賣一樣不好做,所以沒那麼多私梟,我們呢也就不用著急。」
王千里禁不住笑道:「有糧有餉,又不用打仗,這差事真不賴。」
「哪有您老說得這麼誇張。」
「是我讓他去的,讓他多耍幾天吧,」韓秀峰扛著魚竿邊跟著眾人往黃沙港走,邊笑道:「顧院長,您老有所不知,大頭是個苦命的娃,打小沒爹沒娘,腦殼又不好使,後來又跟我顛沛流離,這些年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好不容易清閑下來還不讓他耍個盡興。」
江寧、揚州、瓜洲和儀真等地方被太平軍給佔了,長江水運梗阻。加之揚州城裡的那些大鹽商被太平軍給一鍋端了,淮中和淮南二十幾場的鹽既沒人來買,買了也運不出去,讓往年不曉得有多熱鬧的運鹽河變得格外冷清,十天半月也見不著一條鹽船。而位於鹽運水路要衝的海安鎮,卻因為韓秀峰去而復返變熱鬧了。
不過正主兒這些天就來過一次,招募兵丁、打造兵器、添置號衣、操練演武和糧餉等營務全是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的堂弟韓博、表弟唐國政和署理海安巡檢方士枚幫著張羅的。
「韓老爺,他能遇上您,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顧院長反m.hetubook.com.com應過來,想想又問道:「那按朝廷定製,鹽捕營設哪些武官?」
「咋會沒鹽?」顧院長下意識問。
「我沒不放在心上。」韓秀峰笑了笑,又回頭道:「青槐,是不是仗你還沒打夠?」
「我曉得用不著再去跟賊匪拚命,可私梟總得要去剿吧,私鹽總得要去查緝吧!」
想到早上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又送來一船米,提著魚簍和板凳跟在後頭的余青槐忍不住提醒道:「韓老爺,郭大人真是把您當自個兒人,真是要什麼給什麼,重建鹽捕營的事您不能總不放在心上。」
「嗯,不過只招五百個,韓大使正在幫我們招,那些苦力也想來效力。只是正值春耕,他們之前買的和您老租給他們種的那些地不能就這麼荒了,所以要等他們把地耕好,把春種播下去才能入營。」
韓秀峰點點頭,接著道:「人禍諸位也是曉得的,太平賊匪作亂,水路梗阻,淮中淮南等場本就產不了多少鹽,可現而今是好不容易產點鹽不但運不出去,甚至已經找不到有財力的運商了,這麼一來那些灶戶鹽丁的日子咋過,所以上次去泰州時各場場官叫苦不迭,紛紛懇請郭大人放墾。」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韓秀峰迴頭道:「揚州那邊到底誰輸誰贏還不曉得呢,萬一琦善不但沒能收復揚州,反倒被揚州城裡的賊匪擊潰,形勢又會變成半個月前那樣。到時候郭大人可就不能再跟現在這般一門心思重整兩淮鹽務,他身為從三品大員就得挺身而出阻截賊匪來犯泰州,到時候鹽捕營就要派上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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