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滴水不漏

曹毓英被繞糊塗了,禁不住問:「此話怎講?」
韓秀峰豈能不知道他既幫著申領兵部火牌又送銀子,十有八九是盯上「厚誼堂」大掌柜這個許多尚書侍郎都不知道,而事實上比一般的尚書侍郎更容易能見著皇上的缺,一邊招呼他和文祥坐,一邊低聲道:「曹大人,您是知道的,『厚誼堂』雖是個不在經制內的衙門,但也是個很緊要的衙門。之前因為剛開張,許多人和事都不是很周全,今後跟以前不一樣,一些該有的都該有,一些該設的也都該設。」
居然讓文祥一起候旨,曹毓英倍感意外。
「嗻!」
「摺子都已經遞上去了!」
「摺子已經遞上去了,一起等皇上的旨意吧。」
「恩俊幫我遞上去的,估摸著很快就會有消息。」
「曹大人,設滿漢大掌柜這事兒,皇上早就跟我提過,只是迂腐的文武官員太多,一時半會兒間沒有合適人選。」
皇上有此疑問韓秀峰並不意外,恭恭敬敬地說:「稟皇上,臣之所以保舉工部員外郎文祥接替臣做『厚誼堂』大掌柜,既不是因為文祥是滿人,也不是因為文祥進士出身,而是因為文祥跟臣一樣深知英、佛、咪等夷的狼子野心,不但因此憂心忡忡而且通宵達旦地研讀西夷的邸報書籍,甚至開列名目提醒臣應查探之要點;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雖參与打探夷情之事已久,但因軍機處公事繁多,無暇兼顧,只是每日下班後來問一下有沒有夷情,以便及時向幾位軍機大臣稟m•hetubook•com.com報。」
韓秀峰緩過神,立馬出門相迎。
韓秀峰反應過來,急忙整整衣冠跪下道:「臣韓秀峰恭請聖安!」
「下官恭送大人。」
文祥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以為聽錯了:「志行,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志行,別開玩笑了,我跟你不一樣,我雖是進士出身但資歷比你差遠了。你查緝過私梟,殺過長毛,署理江海關監督,奉旨練過兵,以文職獲勇號,乃皇上欽賜的色固巴圖魯,還以記名章京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雖說只是正五品,可事實上跟各部院左右侍郎差不了多少!」文祥是真不敢開這個玩笑,想想又苦著臉道:「我做過什麼,我什麼也沒做過,真是寸功未立,何德何能擔此大任。何況這麼大事,得由皇上定奪。」
「謝大人。」
而兩個人一起保舉,一個出任滿大掌柜,一個出任漢大掌柜,給足曹毓英面子,曹毓英自然不好說什麼。至於剛才回話時所說的那些關於曹毓英的事,御前大臣德木楚克扎布一定不會傻到外傳。
「本官先回宮復命,估摸著皇上很快就會有旨意。」
韓秀峰正準備開口,德木楚克扎布又轉身道:「恩俊,去把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和工部員外郎文祥傳來,跟韓參議一起候旨。」
正不知道該怎麼勸慰,正懊悔身上沒帶幾兩銀子連份程儀都拿不出來,韓秀峰一邊招呼他坐,一邊開門見山地說:「建川兄,秀峰請你來不只是道別,也和*圖*書是想請你幫個忙,想請你接替我執掌『厚誼堂』。」
「韓參議無需多禮。」
曹毓英不認為文祥能接替韓秀峰執掌「厚誼堂」,很直接地以為文祥只是碰巧遇上了這事,一走進書房就勸韓秀峰節哀,然後掏出幫著申領的兵部火牌和軍機處給的丁憂公文,一臉感同身受地說:「志行,從京城到巴縣幾千里路,你一定要頂住,你要是傷心難過頂不住,弟妹和孩子怎麼辦?」
「是嗎,」曹毓英緩過神,下意識看向文祥:「建川老弟,恭喜恭喜。」
處處都考慮到了,簡直是滴水不漏。文祥敬佩得五體投地,也感動得熱淚盈眶。
御前大臣剛才幫皇上問的那些話,韓秀峰剛才究竟是怎麼回的,文祥躲在書房裡聽得清清楚楚,心裏別提有多激動,別提對韓秀峰有多麼感激,真有股士為知己者死之感。可面對緊隨而至的曹毓英,又有幾分緊張和幾分尷尬。
文祥怎麼也沒想到韓秀峰竟會保舉他接任「厚誼堂」大掌柜,畢竟之前雖有些交情,但那真叫個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同時很清楚只要能做上這大掌柜無異於一步登天,頓時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感謝,甚至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這有什麼好謝的,你我在軍機處是同僚,在『厚誼堂』一樣是同僚,你的事便是我的是。」曹毓英想想又從袖子里掏出兩張銀票,感嘆道:「時間太緊,連個靈堂都來不及設,不然就能給令尊大人上炷香了。」
文祥終於明白德和_圖_書木楚克扎布剛才為何問韓秀峰既保舉他又保舉曹毓英了,這既是擔心皇上不會恩准他這個聲名並不顯的工部員外郎接掌「厚誼堂」,也是擔心皇上恩准之後曹毓英會有想法。
「皇上問,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參与打探夷情之事已久,你為何既保舉曹毓英又保舉誤入書肆的工部員外郎文祥,甚至力薦以文祥為主,以曹毓英為輔?」
「曹大人,您這是做什麼?」韓秀峰看著銀票苦著臉問。
「稟皇上,臣乃戴孝服喪之人,著孝服遞牌子求見為不忠,著官服遞牌子求見為不孝,只能具摺奏請,不敢遞牌子乞求覲見。」
就在他既激動、感激又患得患失之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見恩俊在外頭喊:「德木大人到!」
德木楚克扎布進來時見院子里擺滿了箱子,知道韓秀峰準備動身回四川老家奔喪,知道韓秀峰有很多事要忙,回頭道:「留步,別送了。」
說曹操,曹操到。
文祥暗想人家正急著奔喪,你居然有心情說什麼恭喜,剛站起身正不知道該怎麼回,韓秀峰接著道:「曹大人,秀峰也只是保舉,皇上究竟會不會恩准還兩說呢。」
「問完了,韓參議請起。」
剛在恩俊陪同下走進內院的德木楚克扎布,以為書房裡沒別人,就這麼站在台階上,面無表情地道:「韓秀峰,皇上命本官來問你幾句話。」
「軍機處設滿漢兩班章京,六部設滿漢尚書、滿漢侍郎,連通政司都設滿漢通政使,『厚誼堂』https://www•hetubook.com•com如此緊要自然不能例外,所以秀峰奏請皇上由曹大人您和建川兄接替我出任『厚誼堂』大掌柜。」
「建川兄,你覺得我這個時候會有心情開玩笑?」
曹毓英則傻眼了,心想要是設兩個大掌柜,誰負責打探整理驗證夷情,誰負責向皇上稟報?如果跟之前一樣分工,那就是由半路殺出來的文祥真正接管「厚誼堂」,而他曹毓英只是個名義上的大掌柜,說到底依然是個跑腿傳話的。
正因為如此,韓秀峰的奏摺上不但不會出現「厚誼堂」三個字,甚至很多事只能隱晦著說,以免經手的人多了泄露出去。
德木楚克扎布作為御前大臣,幾乎天天進宮當值,經常能見著曹毓英,對曹毓英是個什麼樣的人心知肚明,暗贊了一句韓秀峰在看人上還是有幾分眼光的,面無表情地接著問:「不管誰來接替你,打探夷情之事幾天能交代明白?」
德木楚克扎布帶著幾個侍衛剛翻身上馬,準備回宮復命,曹毓英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
「一點心意。」
「不行不行,我哪能收您的銀子。」
韓秀峰說得很婉轉,但言外之意卻很清楚:文祥是可以任事的,而曹毓英只是想做官!
「聖躬安。」德木楚克扎布想了想皇上的交代,清了清嗓子道:「韓秀峰,皇上問奏請開缺回籍服喪之事,你為何不遞牌子求見?」
「建川兄,我真不是在開玩笑,」韓秀峰緊盯著他,滿是期待地說:「在京里我沒啥朋友,除了黃鐘音、吉雲飛等同鄉就認得你。和*圖*書而黃鐘音他們既是翰林出身,跟我又是同鄉。且不說幹不了這差事,就算能勝任我也不能保舉他們來接替我做這大掌柜。」
「我韓秀峰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正五品通政司參議,還是捐納出身的連個功名都沒有,我都能做得這大掌柜,建川兄進士出身為何不能?」
從工部衙門到達智橋衚衕的這一路上,不管怎麼問侍衛都是板著臉什麼也不說,文祥被搞得一頭霧水,直到被余有福迎進書房,發現韓秀峰穿著一身孝服,文祥才意識到韓秀峰這是要開缺回籍丁憂。
韓秀峰下意識看了看站在角落裡的文祥,低聲道:「德木大人是奉皇上之命來問秀峰話的,問完之後讓恩俊傳大人您和建川兄一起來候旨。您和建川正好都在,所以恩俊也就不用再跑。」
有關夷情的奏摺皇上一定是會御覽的,但皇上御覽甚至御批完之後的奏摺究竟會到哪兒韓秀峰並不清楚,有可能命奏事處分發給軍機處,軍機大臣看完之後存入方略館,也可能轉到別的地方。
「你保舉我了?」文祥下意識問。
「我知道,我頂得住,謝曹大人體恤。」
「稟皇上,『厚誼堂』已開張兩個多月,一切皆有章程,臣以為公事無需幾天,有兩三個時辰便可交代清楚。」
「我文祥區區一從五品員外郎,豈敢又豈能擔此大任!」
「就當程儀行不行?」曹毓英把銀票硬塞到韓秀峰手裡,隨即話鋒一轉:「志行,德木大人是不是來傳旨的,皇上有沒有說什麼?」
「對對對,一切聽皇上定奪。」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