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戰江陵
第0244章 不見

陳頊眯了眯眼,天色將黒,一股疲憊感瀰漫在四肢百骸,讓他有一種想要閉眼直接睡過去的感覺。這短短几個月,陳頊感覺自己蒼老了很多歲,再也不是之前那個能夠漏夜批改奏摺的勤政君王了。
「快,都給老子跟上!」
桌子上積壓的奏章就這樣擺著,彷彿在嘲弄著他。
「父皇何出此言,」一直站在黑暗之中,彷彿根本不存在的樂昌緩緩走上前,給陳頊換掉桌子上已經涼了的茶,「相比于司空,父皇需要操勞的更多,需要牽挂的更多,做的自然也比司空更好。」
多年戰場的殺戮,非但沒有讓吳明徹因此而厭倦,相反的,每當提及這熊熊燃燒的戰火,提及那些他曾經潑灑過血汗的土地,他都會精神抖擻。
陳頊苦笑一聲,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自家女兒,這到底是個太過精明的姑娘,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丫頭?
這傅縡分明就是沒安好心,書籍不過只是借口罷了,引誘樂昌三番五次的前去和-圖-書才是他的目的,而這樣一來自然就營造了一個樂昌殿下和東宮來往親密的假象,哪怕是樂昌到東宮真的只是為了看書。
流星探馬飛快的沖入城中,整個章山郡已經徹底沸騰了。晨光熹微之中,一名名還在打著瞌睡的放哨士卒被自家幢將拍醒,而更多的士卒則匆匆從臨時搭起來的床榻上跳起來,披戴衣甲、拿取兵刃。
將領們的嘶吼聲在城池的各處回蕩,一面面赤色旗幟在雨後晨風之中招展飛揚。
也正是因為那一次探望之後,父女之間的隔閡才因此而消散,更或者說只是兩個人沒有誰再去提那天的事罷了,彷彿那些爭吵和頂撞都隨著那一夜的風雨消散融化、無影無蹤。
「是啊,東宮的傅縡傅大人得到了一批古籍,幾次邀請女兒前去,女兒也不好拒絕,並且知道傅大人並無惡意,所以便前去了幾次,只可惜先兩次傅大人都事務繁忙,東宮管理書籍的官吏不敢把所有書都拿出來,直到hetubook•com•com今天上午女兒第三次去,方才遇到傅大人空閑,得以一窺全貌。」
聽到陳頊如此一問,樂昌頓時怔了怔,連忙解釋道:
「發現蠻夷斥候,距離六里地!」
「力氣都沒了?!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哦對了,今日遇到了沈君高沈大人,沈大人還說,那位之前曾經在詩會上一舉奪魁的李藎忱李公子,從前線寄回來不少詩作請他點評,正好明日可以拿來讓女兒一同品評。」樂昌想起來什麼,緊接著說道。
……
雖然昨天為了修繕守城工事,大多數人都累的夠嗆,但是當聽到北周大軍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打了一個激靈,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一直上竄,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奔流、燃燒!
「發現蠻夷左翼,距離十二里地!」
而陳頊倒是沒有察覺到女兒的異樣,只是搖了搖頭。在他看來,李藎忱也好,王藎忱也罷,不過就是東宮那邊找的借口罷了,顯然只是想要以此為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段加深樂昌和東宮之間的關係,哪怕這關係在當事人看來根本就沒有關係。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李藎忱確確實實寫得一手好詩詞文章,真不知道她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而樂昌似乎察覺到自家爹爹還有將話題接著向李藎忱扯得意思,急忙開口問道:「父皇為什麼多日未曾召見孝穆公?」
看著露出疲憊神色的爹爹,樂昌心中一痛。自從上一個雨夜和陳頊大吵過一架之後,她確確實實有好幾周沒有再來這御書房,不過陳頊那幾日連續請了好幾次御醫,還是讓樂昌放心不下了。
樂昌想到那個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輕男子,俏臉沒來由的微微一熱,急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發現蠻夷前鋒,距離十里地!」
剎那間他都有些羡慕吳明徹,這個已經年過古稀的老人,雖然在平日里總會給人一種病怏怏、風燭殘年的感覺——而事實上吳明徹也確實是疾病纏身——但是真的參与到hetubook•com.com這戰事當中的時候,老人卻會讓陳頊驚訝的爆發出之前他在其餘地方都沒有見識過的鬥志。
這些天陳頊召見的多數都是吳明徹、都官尚書裴忌等人,反倒是原本一直是御書房常客的徐陵很少露面了,也就是不久之前的大朝會出現過一次,昨日的小朝會更是乾脆的告病了。
「那個老狐狸,不是朕不想見他,而是他不想見朕啊。」陳頊眯了眯眼,冷笑著說道。
彷彿這個老人還是數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率領前鋒橫衝直撞的年輕小將,還是九年之前那個席捲湘州、劍指江陵的當朝砥柱。
無論如何,這終究是自家爹爹,在樂昌的心中,他首先是父親,之後才是君王。
陳頊皺了皺眉,對此他也只能是猜測,所能做的也只有多派人手保護樂昌的安全,哪怕是身為帝王,他終究沒有辦法徹底弄清楚人心。
「把檑木滾石都往上搬,張三兒,老子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要是慢了一點兒,就等著老子把你的腦袋也一併扔下去吧!」hetubook.com•com
不過要是落在其餘別有用心的人,尤其是揚州刺史那邊的人眼中,自然就不一樣了。
別說是樂昌,恐怕朝野上下很多人都對此頗有疑惑。
「李藎忱?」聽到這個名字,陳頊眉毛一挑,頓時想起來活捉蕭巋的那三個年輕人之中就有一個是李藎忱,「這個李藎忱倒是文武雙全啊,朕等他們凱旋之後,說什麼也得見上一見。」
但是無論是樂昌還是陳頊心中都清楚,這之間的一切,不是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只是父女兩個都不約而同的將之深藏心底罷了。
「聽說這些天樂兒去了幾次東宮?」陳頊睜開眼睛,輕輕抿了口茶,想要藉助升騰的霧氣遮掩住臉上的疲憊神色。
看著吳明徹快步邁過門檻,消失在夕陽籠罩中的台階下,陳頊緩緩的嘆了一口氣。
「為戰而生,戰事不平,必有挂念,不管你自己是不是清楚,朕可是看得清楚啊,」陳頊喃喃自語,「只可惜,朕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
這個傅縡還真是找了一個樂昌堅決不會拒絕的理由啊。
上一頁